在这里我给你讲个故事,发生在澳洲留学生中的奇特而又真实的故事,也许你不信,这我可以理解,当我第一次给自已讲这故事时,也只是半信,但後来我是全信了,并且不知不觉地自己成了故事里的主人公,这是可悲又无奈的事。我希望你比我明智,不要让感情过份投入,请保持一段距离,在生活中对任何事情保持距离是有好处的。我想假如在我听故事之前,有人这样地给我提醒一下,我敢肯定,现在的我不是现在这样的我了。
那晚我从文华社回来,打老虎机输了一千多元後,又给雨淋得象个落汤鸡,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样子,我的心情沮丧,我的脚步也沮丧,更令我沮丧,不仅沮丧而且气愤的是,还没有走到家门口,便听到一个破嗓音在歌唱。一种强烈的厌恶从我的心中升起。 在外面受老板的气,受老虎机的气,回到家还得受破嗓门的气,我的忍耐巳到了极限。一打开门,话便从我口中冒出:“吃了什么药使你这样开心?” 奇怪的是我的声音不但不凶, 而且有点温柔。 听了我的话後,她的歌声更响了。那跟鸭子一样的声音,触犯了我的神经,突然我的手指产生一种欲望,要卡住那令人发毛的声音。我的双手颤抖著,那洗过碗、烫过衣服、摸过舞女的裸体、也创造过一等奖艺术品的手,颤抖著。一种骚动爬过我的周身,不知哪来的能量在我体内乱蹿。但我努力克制住自己,我脸部的肌肉因克制而抽搐、变形。在短短几秒钟内,我的感情被压弯了,理性开始扭曲,姿纵自己的欲望在血管里燃烧。我终于爆发了:“我——爱——你。”想不到我的爆发竟是和著她唱歌,但我走调的声音使她的声音停止了。她一定从我脸上看到异样的东西,睁大眼睛盯著我,那表情比平时更迷人,是任何澳妞都学不来的。我的怒气很快在她的眼光里消失了,她的眼睛是那么有魅力。但那骚动不但没有随之散去,而且越来越强烈。“很长时间没唱歌了,一唱便跑调。”我这样说著,走进自己的房间。
我为刚才的欲望吃惊,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体会到感情的高峰,它比性饥渴时对女人肉体的占有欲要高出几十倍。自从她搬进来後,她的声音便一直打搅我的神经。中国人说话嗓门大,有时连情人讲私心话也跟吵架一样,而在我所认识的人中,数她的嗓门最大,而且又破又烂,又僵又硬。好多次,她的声音把我从美萝中惊醒。在短时间内,我变了,变得神经衰弱,失眠,易激动,迷上打老虎机。我知道长此下去一定要出毛病,想搬走,但五官舍不得,她长得实在楚楚勤人,一天要不看上几眼,便会有失魂落魄的感觉,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眼睛。来澳後,别的好运没碰到,我只好珍惜这点眼福了。
她确实是美丽的。有雪白的肌肤,苗条的身材,丰满的乳房,再配上柳叶眉,双眼皮,大眼睛,樱桃唇,象典型的庸俗言情小说中的漂亮姑娘。但她不庸俗,她没有以自己的美貌去追求身份和金钱。有次她差点被餐馆里的老板强奸了,回来跟我讲起这件事时,还流著眼泪,但只过了一会儿,她便唱起歌来。她说来澳後歌声多了,生活越艰难越需要歌声。一个女子有这样的见识真是难能可贵,而且温柔,而且对你微笑。她的微笑。成语中有笑容可掬,笑容可餐,一笑值千金,但这些比喻已太俗太烂,不足以描述她那独特的微笑。我要说她的笑使人想唱歌, 让人回忆起大海。但这样描述也不确切,在中文里我实在找不到恰当的语言来表达,只好不惜让老外的虚荣心再次得到满足,借用一句外来语:她的笑象蒙娜丽莎的微笑。
她的确是美丽的。她身体的每一部位都很风光,乃至她唇上细细的胡须。唯一的缺憾是那声音。我敢说她是经过艺术的巨手创造出来的,这是上帝的杰作,而非世俗的艺术品。但很可惜上帝犯了错误,或许只是祂一时粗心,没有赋予她完美的声音。和她接触过的人都感觉到了这一缺陷,但很少人为之遗憾。人们已看惯不完美的东西,这种习惯已成为自然。更没有人会为这一憾事而采取行动,只有我有这份胆量,我要帮上帝改正错误。
我是学雕塑的, 曾多次在国内雕塑比赛中获奖, 作品曾在几个城市展出。本想来澳後能更好地施展抱负,谁知道这双手只有洗碗、烫衣服的份儿。曾经那么秀气艺术的手,已变得如此粗糙,长满了老荫。生活给我肉体上的压力已经够大,给我精神上的压力更大。有次,我觉得自己差点发疯了,我老觉得有人在跟踪我,要暗杀我。后来我经过详细调查发觉那人就是我自己。现在很高兴我没有发疯,我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作为一个雕塑家,我的责任便是把原材料升华为艺术品,不论这原材料是木头、石头或人,把多余的部份去掉。而她已是个接近完成的艺术品,我要让她经过我的手,变得完美无瑕。同时我也深知道一工作的艰难,这不是凡人所能干的事。但我不是凡人,我不会一辈子洗碗,烫衣服,我来到世上是要折腾出一番事业来的。今天终于天赐良机,把握住这个机会便是把握住自己的命运。来澳後除了征服过几个鬼妹外还没做出任何值得炫耀的事情。在我生命的历程中有太多的空白, 我过的是枯燥乏味的生活,就连痛苦也显得单调划一,没有色彩。以前我不知自己要干什么,总是被别人推著走, 上大学选的专业是父母的主意,来澳读书也是随波逐流。现在,活了三十岁我才第一次触及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第一次可以自己走,走自己的路。我要在太阳底下干一件新鲜事,我要用行动向世界发出宣言,宣告我的存在,一个中国留学生在澳洲的真实存在,我要让世人震懾于我所完成的艺术品。让上帝在我面前赞叹吧。连日来我感到慵倦的身体又充满了活力,以往被压抑的散乱能量聚积著要向体外喷发……
她的声音,那常常令我萝压的声音。
我翻阅了许多书籍,不久我的计划便成熟了,我只要弄到一包药,放到她的饮料、汤里或茶里,一定不会留下蛛丝马迹,神不知鬼不觉地,她的声音便永远在这世上消失了。 但另一方面,随著计划的逐渐完善,我的焦虑也与时俱增。我是否是个不切实际的唯美主义者? 在生活的重压下已成为一个心理变态的人,为了渲泄畸型的私欲,给一件罪恶丑行寻找冠冕堂皇的理由?
黑暗在角落里窥视著我,恐惧在门口等待著我,那创造的痛口呻吟著在吞噬著我,一丝艳望在我的胸中喘息,一个幽灵在我枯萎的肉体内低语,一条毒蛇在我的血管里爬动,我似乎看到一簇腐烂的冷笑开在脸上,我已摸到罪恶的触须。但是我不断告诫自己,艺术家的任务不是洗碗,不是烫衣服,而是创造,创造! 我宁可在创造中毁灭,也不要苟且偷生。
那令人萝压的声音就要在世上消失了,在消亡後,一个完美的形象却永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