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Mu2011-01-27 21:12:48


阿娜:你好。

                         

雪梨已进入梅雨季节,也许这几天连续不断的细雨把我的心绪淋坏了,不管在什么场合,我会突然产生失落感,产生莫名的悲伤,有时甚至一整天都失魂落魄,恍恍惚惚,不知干什么好,做这也不是,做那也不是,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今天我尤其心神不定,烦燥不安,无心看书写作,便坐下来给你写信。我想告诉你一个简单的事实,我想你。本来在我返回澳洲之前就想当面告诉你,但当我想开口时,在你面前变得局促不安,思维不象平时那么敏捷。顺便问一问,你认为我的思维敏捷吗?我还有一点顾虑,也许这是主要原因,假如你当面不给我面子,让我下不了台该怎么办?我这人脸皮薄,当不久前一个朋友的妻子在我面前提到生产的困难时,我还会感到难堪。虽然我在文学作品里有很露骨的性描写,或者在信里会恬不知耻地写上自己思维敏捷之类的话,但你是否听到我在你面前讲过?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当我独处时我是一个人,当我面对别人时我又变成了另一个人。我跟人说话总是很有分寸,从不讲言重的话,从不讲可能会令双方伤感情的话,当然无意中讲出来是另一码事,所以我也很害怕别人伤到我。虽然我们只见过几次面,这一点我想你也有体会。因为我尊重别人五分,在大多数情况下别人也会尊重我五分。

 所以假如我遭到你当面拒绝,一定无地自容,而且变得更加笨嘴笨舌,丑态百出。即使我不断鼓励自己,这世上追求女孩而遭到拒绝的人多如牛毛,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没有理由畏缩不前,她不会把你吃了。但自我安慰并没能鼓起我的勇气。这是我第一次对女孩一见钟情,第一次向女孩主动示爱,第一个关口就如女人的第一个关口一样总是那么难以跨越。说实话我不是怕你把我吃了,真的,假如我不能亲吻你的脸,爱抚你的秀发,我倒希望能跑到你肚子里去,先触摸你的肠胃,然后变成血液,亲吻你的心。我相信即使你肠道里面的东西也是香的。

 就是这样,很多道理一到了我身上便走了样。当然你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假如我这么认为,那我是在贬低你,侮辱你。我相信你会给我台阶下。也许你会微笑着,让人觉得虽然遭到拒绝却还要露出笑脸。你会让一个人见到棺材不但不流泪,而且窃笑。就算流泪吧,那也是因为窃笑而流泪,流的是幸福的泪水。你有这个能耐,因为你有那双眼睛,那双略带忧郁的使人失魂落魄的眼睛。事实上,也许很多人已有过这种体验了,我想。

当然我还可以往好的方面想,往浪漫的方面想,我并非没有这种能力。听了我的告白,也许你会羞赧地低下头,默默地接受我的爱;也许你也向我投来爱慕的眼光,甚至主动拉起我的手,问我爱你什么。要是这样,我真的象个神仙了,我相信自己会飞起来。我完全有能力作这样的想象。

但我是个有严重自卑情节的人。举例来说,我从不敢向刚见面的女人说你真性感之类的话,这话从有的人嘴里讲出来就象吐口唾味,当然现在不可以随便吐唾沫,那就象咽口水一样。虽然我以男子汉自诩,自以为胸怀大志,不拘小节,潇洒飘逸,豁达开朗,但我知道,在我内心深处,我有比多数男人更致命的弱点。学生时代一跟女同学说话便脸红,和在课堂上回答老师的提问时一样紧张,我经常骂自己为什么这样没出息,有时甚至怪罪我父母。为了不让自己陷入这种尴尬局面,我只好尽量避免和女同学接触,即使是很丑的女同学,从此以后逃避成了我的习惯。这种身不由已处于莫明其妙的紧张状态的毛病至今没有完全改掉,不知你有没有觉察出来?当然经过这么多年生活的磨练,已经好多了,只要不是和一见钟情的女子在一起,一般来讲还能应付自如。我可以忍受事业上的任何挫折,可以承受背后的一切流言蜚语,但无法面对别人的伤害,特别是来自我所爱的人的伤害。为了保护自己脆弱的神经不受冲击,我时常找出各种籍口知难而退。也许正是由于我人格上的这一缺点,我才选择给你写信。我不善言词,宁可动笔,不愿说话。

你也知道,我是个在大庭广众面前笨嘴笨舌的人。那天在朋友处遇到你时,你一定有所察觉。当别人在高谈阔论时,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指出一些太明显的错误,虽然不说话,心里想着这些人的观点怎么这么肤浅。当然和朋友或志趣相投的人在一起又另当别论,后来我在你面前也曾侃侃而谈,也可能给你的是另一种印象。我和这个世界总有疏离感。我的性格孤僻、乖戾。虽然周围也有不少朋友,心里却盛开着孤独,现在我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知已,那是我的影子。我远离人群,自我放逐到文学作品中去,有时甚至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我只会孤芳自赏或顾影自怜,我一会儿狂妄自大一会儿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既伟大又渺小,既坚强又软弱,既恨又爱,正如中国的政策一样,总是在两极之间摇摆。要是我的缺点掩盖了我的优点(有时我很欣赏这些缺点。〕,我也就不敢给你写信了。我说过虽然我一方面感到自卑,另一方我又是个非常自负的人。几乎学任何东西,我都比常人快,而且常常是无师自通。从下围棋,象棋,打乒乓球,羽毛球,做功课,到写作等等,都是这样。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在竞技方面一般不是我的对手。可以说我有点小聪明,学什么象什么,可惜杂而不精。我至今还没有什么成就,所以当我说孤芳自赏时,我更多的是欣赏自己的潜能。我一直以为真正属于我的生命还没有开始。

 我有较为宽广的想象空间。有时我说的话不但女人不知所云,就连聪明的男人也难以理解。我说这话没有任何贬低女人的意思,只是和我能谈得来的人都是男性,你是唯一的例外。至于对男人的言外之意,那是我的本意,我就想抬高自己,把别的男人比下去,要不我怎能得到你的心?我会对人家说你把常人觉得正常的东西认为不正常,不正常的东西认为正常,你便是正常人。我觉得自己想象力的翅膀比大鸟的翅膀还硬。我的想象力丰富到就连大白天也能做美妙离奇的梦。第一次见到你后,我便构思了很多我们之间的故事,不知道你有没有感应。我是属于看上去老实,但内心里有许多阴谋诡计的人。我的那些阴谋诡计并不是要去害什么人,而是想些对别人无害,对自己也无益的事,比如想象自己做了件好事,为某个女人洗澡,我给她免费擦身,按摩。我喜欢免费为人民服务。当然最好她要长得丰乳肥臀,容貌俊俏。在学校里我就爱把漂亮的女生都变成我的梦中情人。当然在工科大学里很少有什么漂亮女生,漂亮女生都在外语学院。所以我只好把她们美化,把她们身材容貌美中不足的地方进行整容,或拉伸或压缩,然后编些离奇的英雄救美的故事。现实中的我从来没有梦中的男主人公那样聪明勇敢,甚至不敢和女同学讲话,当然梦中的女主人公在现实生活中也从没出现过。我希望你就是她。有机会认识你,在我充满挫折和困惑的人生旅途上已是幸运和慰籍。

而且我还拥有男人的深刻,这从我给你看的文学实验作品里(你认真看过我给你的作品吗?〕和这封信里可以窥见一斑。文学是我生命的骨架,血肉。但我在文学的道路上才呀呀学语,这座龙宫如此神奇奥妙,不知能否有缘拾到一枚海贝。我自知功力肤浅,感知力有限,之所以去从事创作,主要是由于内心的不安和骚动。在商业社会中,追求文学艺术需要巨大的勇气和热情,甚至需要殉道的精神。我在艺术的波涛中弄潮,即使被淹没,但只要能激起属于自己的浪花,便可聊以自慰了。为了和别的作者所表现的美能产生鲜明的对比,我想表现一个丑陋的世界,不知丑焉知美?但怎样把丑陋的世界表现得完美,需要很多技巧,我要不断学习练习,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批判现实主义者。扯远了。我认为一个男人最可悲的是平庸。

你看,好象我在这里推销自己,以前我总以为谦虚是中国人的美德,由别人口里说你好才能令人信服,但我担心你不理我,所以我替别人说了。而且我并不是只说自己的好话,我也说了一半坏话。再者我想早日融入澳洲主流社会,因此学得象澳洲人一样坦诚,我要为中国学生做个榜样。

写到这里,我发觉其实我可以把优缺点一条条列出来,这样就能一目了然,而且避免信写得罗嗦混乱。但我写信从来没有修改的习惯。我也不能保证后面的信会写得清晰明了,劳你费神处请原谅。

而且我还发觉我的陈述只是一些抽象概念的拼凑,只有骨架,没有血肉。这里我想我能有所作为,我可以把以前的经历更加详尽地描述出来。

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其实我什么也不是,大学没毕业。请注意我不是说我没念过大学,我是说大学没毕业。从逻辑上讲,前者包括后者,这在逻辑数学里有个表达式,什么集合子集之类的,我不想写出来,否则你还以为我有意炫耀。我又没拿到学位有什么好炫耀的?但我读过数学,是在大学里读的,一所著名的工科大学,位于中国一座风光旖旎的海滨城市。在那里我爱上了大海,夏天经常去海滩游泳,和海水嬉戏。在雪天里我喜欢独自去海边漫步,倾听海水的呼吸,任雪花落满全身。我在跟你讲读书的事,却心不由己地写到大海,可见我对大海的感情,在认识你之前,她就是我的情人。可惜我没有毕业。我在作自我介绍时用词羞羞答答,不象象我这样的自诩为男子汉的所作所为。那我就直说了吧,我是大学肄业的。还是有点拖泥带水的,不痛快,不干净,是不是?我是被学校踢出校门的。终于说出来了,自我揭穿了一件丑事,我顿时感到顺畅,好像好不容易把体内的污物排掉。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可喜的进步。

 下面我务必要澄清一下,大学没毕业并不说明我比那些拿了学位的人要愚蠢些或者什么的,其实并不是因为我人笨,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既懂得逻辑学,又会下棋打球,又会舞文弄墨,你可以断定我并不笨。我只是厌倦了学校的生活,特别是那种填鸭式的教育方法和必须通过的愚蠢的考试。当然对于那种教学方法,我们很难把责任推到老师身上,他们的老师也是那么教他们的。而且这种现象不是社全主义中国才有,在澳洲也同样存在。在此我不想借题发挥,对现代教育的种种弊端进行评击,比如说这种教育只能把人训练成专业机器人,遏制创造力,这是在浪费生命,谋杀生命。这样写来很象有关教育论文。我只是觉得这种教育方式不适合我的口味。你难以想象当时在学校里我有多么压抑,简直比性压抑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实说我是挺着胸膛走出校门的。但我也并没把它当作一件光荣的事,在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面前有意无意地夸耀一番。我从来没有那样做过。老实说当我知道那个学期有三门学科不及格时,接连几夜不能入睡。我觉得我今后的生活将发生巨大变化,这种变化果然如约而来。

离开学校之后,我寂寞的灵魂便开始在嘈杂的世界里游荡。我无法给自己定位,找不到自己的归宿,我不时产生懊悔之意。也许我这人就是这样,在学校里不自在,在社会上也不快活,似乎这世上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对父母和别人的说教不愿听,自己又不知道做什么,怎么做。

你可以想象当时我父母的反应。他们只有我这么个宝贝儿子,他们双双又是中学教师,虽然他们没有望子成龙,但确实希望我能飞上天空,高高在上。但希望大失望也大。从那以后,他们在同事、朋友、敌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我父亲有事没事就对我发脾气,把我当作出气筒。他起先还知道压低声音,渐渐的噪门越来越大,有次喝了些酒更大声囔囔起来,让邻居听见了。他正处于更年期,受到这一事件刺激,只好经常借酒浇愁我父亲还问过我母亲是不是我小时摔下来把脑摔坏了。我五岁时从树上掉下来,头碰到石块,很奇怪,没有流血,没有肿起来,而是凹进去。脑摔坏了还能考上名牌大学?我母亲不信。说不定潜伏了多年现在才犯了,我父亲又说。母亲没有回答。从那以后我也开始怀疑自己脑子有问题,但我也经常怀疑别人的大脑有问题,在现代这个病态的神经错乱的疯狂的社会里你不可能头脑没问题。

我太令父亲失望了,我差点觉得自己是个不孝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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