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如舟2014-11-03 16:11:39

    几十年前,中国中央红军打了败仗,从根据地江西瑞金大撤退。沿途在贵州大山里打转,牺牲了几万人的性命,还是摆脱不了大群敌军的围追堵截。走头无路时,偶然在一个小县城街道上拣了张敌人的破报纸,发现在遥远的陕西北部活跃着一只红军地方武装。绝境中的红军象发现了一只救命的小船,调头向陕北急进。

    中央红军千里投奔的,是闯荡天下,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打出一只红军队伍,和一块小小根据地的传奇人物,在陕北大名鼎鼎的刘志丹。

    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后,埋头经营,卧薪尝胆,驻足十三年。终于在全中国取得胜利,于1946年移驻山西继而北京。从刘志丹到中央政府前后几十年,无数陕北人投身革命,很多人献出了生命,个别人进京当了官,也有很多人没有坚持到底。

    陕北人有句古话:俅毛擀不成毡,陕北人做不了官 

    我们后村村头有一口烂窑,半蹋的窑洞里一张土炕,只剩半张炕席。满炕滚满半大孩子,晚上七八口人一张破被,盖上东头,西头哇哇喊冷。这个窑洞的主人老于头最爱忆当年,那时,他是中央政府驻地的总司务长。首长们的衣食住行他都管,人缘极好。中央政府离开陕北时,毛泽东拍着他的肩膀说:老于呀,走喽,跟我去坐天下吧!

    老于头没有走,家里刚娶的婆姨,新分的几亩山坡地,舍不得呀。这不,孩子越生越多,日子越过越紧巴,穷的连虱子都嫌他血苦。

    和我关系最要好的谢华山大伯,就最不愿意提过去。一天酒后,谢大伯吐露真言:原来他是刘志丹队伍里的一名团长。这支红军队伍不易啊,到处是政府军和地方武装。有一次突围,在跑马山梁上急行军,摆脱追敌。忽然就遇上了一场急雨。陕北的黄土地平时走路蹋灰扬尘,一遇水,立码变成胶泥,滑溜溜的,没法走人呀。红军正在山梁上奔跑,一阵趔介,两个连一百多号人眼看着就滑下山沟,全部摔死了!

谢大伯最后逃跑是在东征的大撤退时。

    红军东征是中国革命史中最模糊的一段,有太多疑点。刘志丹在陕北民望极高,人们把他当做活神仙。红军到达陕北时,正值远在莫斯科的共产国际大员在陕北根据地大清洗,团级以上干部全部被清洗干净并统统枪毙了。刘志丹出于信仰和愚忠,自缚受擒。死刑命令已经下达,被刚刚到达的周恩来及时撞到,刀下留人,救刘志丹一命。

    但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喧宾夺主,与地方干部发生矛盾。由原陕北红军为主组织的红军东征,向敌人实力最雄厚的山西发兵,无异以卵击石。说是杀出一条北上抗日的道路未免牵强,离石一仗,东征军全军覆灭,仅剩下几十名战士扛着刘志丹的遗体返回黄河边。对面竞没船接应,只好躲在黄河岸边陡峭的岩石下,逃过追兵。
    谢大伯是在离石战役的战场上溜掉的,他嘴里喷着酒气,结结巴巴涨红着脸讲。怕人哩,离石四面山上全是死尸,那炮一放就倒下一片,工事都是死尸搭的,死了没十万也有八万哩。再打下去,谁也没命呀!谢大伯带着弟弟谢明山从战场往回跑,绥德路口到处是红军的关卡抓逃兵。兄弟俩一商量,算求了,回不了家,就往下边跑吧。那时延安还是国民党占据区,红军抓不到逃兵。他们看看没人追了,在此地落户。

    我们村当年做地方政府大官的是陈宝英他爸。那年宝英三岁,他爸已经是地区政府专员了,官职相当于现在的地委书记,属于高级干部。终于也在中央迁往北京坐天下时撂下工作回家了。老头子现在还精神抖擞,满面红光,讲起当年历史毫无悔意:那官当得没味儿咧,每月5元钱菜金,还不如咱庄户人家好过呢。家里宝英还小,还有婆姨哩。老爷子是陕北最善经营的人物,家里今天窑新粮足。宝英老子英雄儿好汉,后来当上了公社干部,吃上了皇粮,这是后话。
    村里当兵最风光的莫过于刘海老汉,刘老汉那时十八九岁,在枣园中央政府驻地的中央警卫团当战士,每天给中央首长站岗放哨,提起当年还真是威风八面!

    中央警卫团战士每人一杆冲锋枪,屁股上一把盒子炮。装备一流,非一般红军战士所能比。后来国民党胡宗南军占领延安,中央警备团其中一部分,组成第二教导旅,留下打游击。老百姓管他们叫二教旅,胡宗南兵按照谐音儿管他们叫二叫驴。由于装备精良,善打仗,胡军闻之丧胆。一听二叫驴来了,往往哭爹喊娘,调头就跑。刘海那时的主要任务,是在枣园站岗。枣园是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干部办公和休息的地点。寻常人等不能打搅外,奇怪的是未经批准还不容许家属探访。虽然家属驻地仅仅一墙之隔,她们和战士们也很熟络。毛泽东夫人江青和战士们总有说有笑,态度和蔼可亲。林彪夫人是陕北绥德人,眉弯目秀,年方十八,是有名的陕北一枝花。警卫战士最怕的是刘少奇夫人。有一天晌午,刘海当值,刘少奇夫人没得到批准来找丈夫回家。按照纪律,刘海不能让她进去。夫人先还好好说,后来火了,探头探脑想往里硬钻。刘海搡她一把,刘夫人一趔介摔倒在地,索性大哭大闹。首长们都被吵醒,跑出来看。刘少奇满意的拍拍刘海的肩膀,好,好,有原则!有原则!后来刘少奇离婚娶了王光美,林彪也离婚娶叶群,这些都是后话。

    刘海兵当得风光,但还是难以持久。那年头,根据地物资紧张,战士们都住普通土窑洞。窑洞口没门窗,搭张草帘子遮风挡寒。寒冬腊月,冰霜刺骨。最难熬的,还是冬天没有棉衣。中央警卫团士兵要站夜岗,特殊照顾每人发一件羊皮坎肩和一顶毡壳壳帽,抵挡陕北夜间的风寒。一个天寒地冻的深夜,单衣单裤的刘海打熬不住了。他把坎肩毡壳壳帽和驳壳枪往枣树枝上一挂,向毛泽东的窑洞深深鞠了个躬,嘴里低声道:毛主席,我实在打熬不住,对不起您老人家啦!

    说完,扭头钻进黑夜。当了逃兵。

    老人们讲,当年陕北干部中,数高岗最色。他搞的年轻婆姨不计其数,还鼓励警卫员搞女人。奇怪的是陕北人不以为耻,反称赞有加。村里有一位虽老但特爱俏的婆姨,脸上仍留有一丝往昔的秀色。她最得意的事,是当年被高岗搞过。她自己讲是被强奸,估计言过其实。只是她在胡宗南兵进犯延安时,有一次没来得及逃脱,被一个排好色的胡宗南兵集体强奸,倒确有其事。

    村里参加革命最早,坚持时间最久的是李老汉。有一年,延安县一中不知怎么找到这位老革命,请他讲革命历史,他讲了如下一段:

    那晌我们游击队正在河庄坪摆赌桌耍明宝哩(陕北的一种赌具),侦察员来报,安塞县严河湾来了一伙胡宗南兵。我一声令下,游击队员把明宝盒一甩,一个急行军就到了严河湾。趴山峁峁上,探头往下一看,奶奶的,胡宗南兵一伙子逑个旦旦,也在河滩上耍明宝哩。我们躺在山峁顶顶上,每人一颗手榴弹,拉着火,朝脑袋后边一甩。然后看也不看,又一个急行军,跑回河庄坪,继续耍我们的明宝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