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含2010-08-30 18:5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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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惠心的选择>>



好——应该也包含了千百种不同的风貌吧?!

就比如被众口一词夸赞的蓝惠心,大家也同时认为她并不体现她名字所传达出的那种微妙的聪明、体贴、幽雅、解人的韵味,也不具备那种让人忍不住怜爱的风姿。她不是那种好,她是大方,懂事、温和、谦让的好姑娘,不会拿客气当福气,自娇自怜的女孩儿——虽然她现在二十六岁,不算很年轻了,但她似乎从小就是这样,她是那样的务实,甚至连愿望都不是力所不及的梦想,而是即将水到渠成的结果,比如从小到大她表达的愿望多半是“过年有件新上衣”、和“能够考上一所马马乎乎的大学”等,这并非可怜孩子的期待,事实是,儿时的她过年总会有件新上衣,而成绩不算出色的她在大学扩招之后上个大学也不会成问题。她看起来就是这样,安静务实,无波无澜。

新相识的人都欣赏她那朴实的性格,但旧相识,老同学却会带着一丝怜悯的理解说——跟着姑姑长大的孩子当然不会像跟着亲爹妈长大的那样,虽然姑姑对她很好。而真正的老街坊却又说“亏得惠心象他爸一样,打根儿上坦荡大方,知道什么是真亲真近,好歹冷热,否则想想自己的身世也要哭的。”

听到这些话蓝惠心只是笑笑,有时也会笑着反问一句:“我有什么可哭的,大姑不就是我妈妈吗?很多亲生父母对儿女不也是又打又骂,或者闹离婚,不管儿女吗?我妈不管我,可大姑不是主动把我抱回来,把我养大了吗?难道有什么不同?”她这样阳光地反问,总能使说话的人顿时又惭愧又感慨,像自嘲又像夸赞地说:“真是个明理的孩子!”

蓝惠心就会更加大方地笑笑,坦然接受这一赞评,她想她是受之无愧的,当然,这要除去八岁以前的岁月。惠心想,人生总难免糊涂,也会顿悟!她当然也一样。

自从蓝桥——她的爸爸——车祸一死,两岁的她就被大姑果断地抱了回来,这些她其实并不记得了,是后来听姑姑说的。能有的——最初的清晰记忆 ——就是大姑切齿地痛斥她的妈妈冷一晴,大姑姑是个中学政治老师,干脆果断,不是那种常常哀哀地哭着不知如何是好的“蠢女人”,事事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所以就不屑邻里对孩子隐瞒真相的建议,不仅坚持让惠心保持叫她大姑,而且直言不讳地告诉小小的惠心:“你没有妈,她是蛇,是个忘恩负义,无耻寡恩的女人,害死了你爸爸。”开始说到这里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后来说溜了,不再哭了,就会再补充一句:“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

现在,邻居们坚持认为是大姑的这种从小的灌输使蓝惠心一直对母亲形同陌路。但惠心知道,其实不是,曾经——就在姑姑常常切齿痛骂她妈妈的时期——她内心恰恰正无尽地幻想渴望她的母亲,因为她渐渐知道,妈妈还活着,带着她弟弟一起生活,每当大姑批评训斥她时,她总忍不住想念自己的妈妈,那个从她记忆以来就不曾养育过她一天的女人。

那时她越来越爱委屈,越来越感到大姑不爱她,而且撒谎。比如,大姑总自称很爱惠心,而且用抱养了她而不是她弟弟来说明这一点。惠心本来对此一直深信不疑,可后来知道大姑抱自己的时候,弟弟还没出生,而且在她六岁那年,有一次偷听到大姑和二姑的对话,二姑提到了她弟弟,劝大姑要不要去看看,大姑立刻厌恶地打断说:“我才懒得看,谁知道是谁的*****。惠心虽然是女孩儿,但铁定是蓝家的血脉。让她们娘俩过吧,别提他们,让我心烦。”

惠心尽管不完全明白话的意思,却也隐约意识到,自己被抱到大姑家并不是像大姑表白的那样,特别爱自己,而是另有原因。她感到很受伤害,姑姑骗了自己。

至于不爱她就更数不胜数了,平时总是呵斥她,学习不用心要挨训,做错事要挨批,有一次,惠心不小心把米饭撒在桌上一些,大姑立刻开口批评她做事毛手毛脚,然后命令她把桌上的饭吃掉,最后又命她背十遍“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那一夜惠心在被窝里呜呜哭了半夜,她想起自己有些同学说妈妈怎样宠他们,疼他们,惠心的同学几乎都是独生子女,那更是被惯的不成样子,决不可能为这样的小事被如此责罚。是的,姑姑不是她妈妈,所以才会对她那么凶,惠心不由得这么想,忍不住伤心极了,脑海里开始幻想起妈妈来,妈妈——,人人都说,那是孩子最慈爱的守护神,可自己却不在她的呵护下,她想想象妈妈会怎样亲她疼她拥抱着她,然而却总是有些模糊,终于,她陡然意识到——因为她不知妈妈的样子,她不记得妈妈了,这几年也再没见过,虽然从别人零碎的交谈中知道妈妈就不过生活在几条街以外的某个地方,但她——就是没见过。直到长大了,她才意识到城市就是这样,如果愿意,就可以咫尺天涯。但那时她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大姑的严厉和对妈妈的憎恨吓的妈妈不敢登门了。

但妈妈却在她八岁那年突然登门了。

那是一个星期天,二姑也来家里了,两个姑姑嘀嘀咕咕的,还把惠心赶到里屋写作业,不久有人敲门,感到与自己有关的直觉让小惠心就着门缝儿偷看起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儿出现在客厅里,那个女人不算美丽,但安静从容,看起来很舒服,只是一身灰兰色的裙式西服套状衬得脸色更有些黄了。

“你一直说有话要谈,到底要说什么?”从进门,大姑就不看客人,以示厌恶,此刻眼睛也是看着客人右侧的墙。

“小图快六岁了,要上小学了。”那个女人平静地回答,并把小男孩拉到自己身前:“我想让他改回姓蓝。”

小惠心和两个姑姑不由得同时打量起那个小男孩儿,惠心惊讶地发现自己感到很眼熟,尽管自己从未见过他,片刻,大姑倒吸一口气,有些颤抖地说:“当然,当然,如果你愿意。”

“那好。”那个女人随即站了起来,拉着小男孩儿仿佛要敲定似的说:“那我就给他改回叫蓝图了。”

“好,好,蓝图,这名字好,怎么?你不再坐会儿了吗?”望着转身要走的母子,刚才还爱理不理的大姑居然挽留起来。

“不了,改天吧,”那个女人已经走到门口,果断地开门出去了。

小惠心怔怔地回到桌前假装写作业,一瞬间,她突然想起在那儿见过仿佛那小男孩儿的脸,从相册上,她爸爸蓝桥从小到大的相册!

一直以来,大姑总是喜欢在暖暖的午后揽着惠心看相册,那里面有蓝桥——她的爸爸——从小到大的照片,听大姑姑以少有的温柔口气絮絮述说往事。



她爸爸——蓝桥——是蓝家唯一的儿子,全家人都疼爱的孩子,在蓝桥十几岁上,父母相继过世后,大姑姑更是疼爱这个小弟弟,有什么都先想着弟弟,而天性善良蓝桥也不辜负人们的疼爱,不仅没有被宠坏,反而特别懂事善良,乐于助人,街坊四邻没有不夸赞的,而且成绩很好,恢复高考当年就考上大学,在大学里后来还当上学生会主席。每到这个时候,大姑姑就会指着相册上蓝桥上大学之后的照片说,“看你爸爸,是不是很好看,那时侯,没人不夸你爸爸是地道的天之骄子。”惠心望着照片上那个二十多岁,英姿勃发的青年,总会认真地点头表示同意,虽然儿时的她并没感觉到什么英俊好看,但却觉得特别地温暖舒服,那是一种善良的光芒,犹如这照入房间的午后阳光,和姑姑温柔款款的话语,让人舒服地希望这时光凝滞。然后姑姑就会摸着她的头,带着满足地口气说:“真好,你像你爸爸,尤其是你的鼻子和眼睛。”而惠心不觉得像,诧异地偏过头,姑姑笑着就会把相册翻回去,看蓝桥小时候的照片,那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天真可爱,和长大的蓝桥不太像,但惠心却牢记住这张可爱的脸了。

这个男孩儿的脸就酷似照片上小时侯的爸爸,尽管衣着差别很大,但一样提拔的鼻子和笑嘻嘻的眼睛,还有那很聪明的额头,都无庸质疑地感觉仿佛幼年的爸爸从照片上走了下来。八岁的惠心,立刻毫不犹豫地确信——那个男孩儿——就是弟弟,而那个女人——就是妈妈!

她的心激动地颤抖起来,妈妈看起来完全不是青面獠牙——象大姑形容的那样,我要见妈妈,我要见妈妈,我要见妈妈……,惠心小小的心里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愿望,她一定要向妈妈说出她的爱和思念。

冷静下来她就感到困难重重,妈妈已经走了,她也不知道妈妈住在哪里,也不能问姑姑(一个不被溺爱长大的孩子,总会有察言观色,自我保护的本能),她就本能地意识到如果姑姑知道她居然在想妈妈的话,一定会伤心和生气的。

不过,有时候以为很难的事解决的却出人意料的容易,姑姑主动告诉惠心,她有个弟弟叫蓝图,九月就要和她上同一个小学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弟,像个姐姐的样子,而且可以随时把弟弟带回家里学习和玩儿。惠心明白已经找到了和妈妈联系的桥梁了,她掩饰着内心的狂喜,郑重地点点头。

九月份她如愿见到了弟弟,再次看到那个小男孩儿时,她发现自己很喜欢弟弟,虽然她把弟弟领回姑姑家时,看到姑姑搂着弟弟又亲又抱,热泪盈眶,内心不可遏止地有些嫉妒,刹那间有些憎恨的感觉,但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还是喜爱自己这个小弟弟的。

然而见到妈妈却又不像想象的那样顺利,蓝图是姑姑送回家的,她还是不知道妈妈家在哪里,而后来尽管姑姑不断要惠心带蓝图回家玩儿,但蓝图吞吞吐吐告诉姐姐妈妈不让他没事到姑姑家。为此姑姑还责备惠心,以为她对弟弟不好,后来不知怎么明白和惠心无关,在家很发了几场牢骚。

但世上无难事,被强烈要找到妈妈愿望支持的惠心平生第一次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和一套谎言。她告诉蓝图,姑姑要新年前夜请他来家玩一会儿,很快就送他回去。她知道,身为班主任的姑姑元旦前夜一定会参加班里的元旦晚会,回家会晚一些,而那时,惠心就以天晚为名自己送弟弟回家,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见到妈妈了。至于姑姑,她也有一套说辞,就说想让姑姑高兴一下,可惜蓝图急着回家,没办法只好自己送回去了。

一切都很顺利,蓝图告诉姐姐妈妈同意了,不过最好回家吃饭,她包好饺子等他。惠心克制着自己的兴奋,像个小大人那样沉稳,那一天,她穿上自己认为最漂亮的鹅黄色滑雪服,围上天蓝绒线围巾,把前一天刻意洗干净的童花头梳的整整齐齐,蓬松地垂在脸两侧,她对自己很满意,满意地对越来越阴沉的天空也很喜欢,白色的新年不更美好吗?

重要的时刻到来了,已经快七点了,不过因为下雪,天倒不太黑,惠心镇定地带着弟弟离开了大姑家,没人意识到她即将开始的远征,以为她只是和弟弟在门口玩儿,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一高一矮两个孩子身上,惠心小脸冻的通红,她却觉得,雪不象风,是寒冷的温暖,那么舒服愉快,他们咯咯笑着,轻快地向妈妈家走去。

“妈妈--”

还未到家,蓝图突然指着在楼下徘徊的女人喊。

那个徘徊观望的女人也看到了他们,她们——相见了。

一直急切要见到妈妈的惠心此刻却突然胆却了,紧张地说不出话,妈妈也看到了她,开始似乎有些吃惊,定定地看着惠心,惠心本能地挺起胸脯,她觉得自己今天很可爱,很讨人喜欢,她能打动妈妈吗?她不知道,一直不能确定希望妈妈见到自己第一件事做什么的她,现在知道了,不要说任何话,只要妈妈把她揽到怀里,温暖她那冻的冰凉的小脸就足够了。

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动作,妈妈开口了:“怎么是你送回来的,两个孩子多危险啊。”,

惠心僵住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但妈妈接着又问了:“还没吃饭吧?”

“是。”蓝图回答了。

惠心恢复了些知觉,再次凝视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

“那我们把姐姐送回去,就回来吃饭好吗?”妈妈伸手拉过蓝图,两只手捂了捂蓝图的小脸,柔声对他说。然后她不由分说地带两个孩子开始往回走,惠心像做梦一样茫然,机械地开始向回走去,只是渐渐觉得有点冷了,也许是没吃晚饭的缘故吧,也觉得有点儿疲惫,学校在妈妈和姑姑家的中间,加起来真是有点儿远,惠心有些迟钝地想,但,不知不觉她们还是走到了姑姑院子的大门口。

“快进去吧。”妈妈站住了,淡漠地说一声。然后低头拉过蓝图的小手,转身离开了。惠心木木地扭头看着那个女人,她那么无谓的走了,没有回头,只有蓝图边走边回头喊了一句:“姐姐,再见。”

她迟钝地走进院子,迎头撞上刚刚回家,又急着出门准备找她的大姑,看到她,又急又气一把把她扯到温暖的屋里,一边用手捂着她冰凉的小脸暖和着,一边训斥她:“你这孩子,要吓死大人那,一声不吭跑出去,还下着雪,摔着怎么办,真气死人,一点儿不听话。”

一直木然的惠心突然呜呜大哭起来。

“呵!你还委屈了。”姑姑不为所动,一边开始脱她打湿的外衣,拽她到暖气旁边烤着,一边继续数落:“你说你做的对不对,越大越不听话,你说你摔着、迷路了怎么办?还嫌大人吵你,还哭,对了,我听你姐说你好象还带着你弟弟回来了,这死妮子,现在天天只顾自己打扮会朋友,也没说清楚就出去了。弟弟人呢?”

惠心抽抽搭搭把事先准备好的谎话说了。姑姑楞了片刻,突然伸手把惠心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喃喃地说: “好孩子,姑姑委屈你了,你哭,是不是觉姑姑没理解你的好心?你想让姑姑高兴是吗?知道疼姑姑了!”

大姑搂了她一会儿,又轻轻分开,蹲下来看着哭泣的小脸认真地说:“好孩子!不过你今天乱跑还是不对的,出了事怎么办?就算要送弟弟回去,也要让你姐带你们走啊,唉,回头我骂她,二十来岁的人了什么心也不操。”

惠心猛然伸手紧紧搂者姑姑的脖子,把小脸贴在姑姑温暖的脸上,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那天晚上,惠心想着大姑,觉得自己很傻,为什么以前会认为大姑不爱自己呢?大姑一直是个严格的人,在学校就是有名的厉害老师。在家也如此,动辄呵斥一家老小,大姑父都不例外,比她大十几岁的堂哥和堂姐都怕妈妈,听哥哥姐姐说,他们小时侯要是做错事,姑姑还打他们呢?但自己并没挨过打。而平时,全家都叫她“小把戏”,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给她吃,没人计较她。她又想到,她的很多同学虽然被爸爸妈妈宠爱,可还有很多同学也被爸爸妈妈吵啊,打啊!和自己也没什么分别。她内心涌上一阵温暖,忍不住微笑了,自己真傻!她对自己说,笑着笑着又莫名其妙地有些伤心,哭了起来,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睡的很安心。那是很久很久以来都没有的。



蓝惠心觉得很多事情确实仿佛一枚硬币,总有两面,好比自己的经历。

小时侯,越来越脚踏实地,懂事听话令姑姑越来越满意的她,上中学之后却让姑姑遗憾不已,她对什么事儿好象都没什么幻想,也没什么想象力,尽管努力,成绩也只是中上等,这让姑姑一直期许惠心出色杰出的理想落空了。幸而弟弟蓝图成绩非常出色,抚慰了姑姑的心。

后来,大学扩招后勉强上个普通大学的自己,大家又为她的工作担心,因为正为孩子们上大学容易而笑容满面的人们,已经开始笑不出来了,居然,工作——又变的很难找了,大学生——因为多——已渐渐失去了原来的含金量。自己老实温和,不善表现,怎么能在竞争中脱颖而出?偏偏,学会计的自己恰恰因为自己规规矩矩的外表和谈吐赢得了一个相当有规模的合资公司的一个职位,因为他们公司的会计刚刚出了问题,痛定思痛,决计不讲水平和经验,先挑人品,所以,学校和成绩都平平的惠心轻松圆满地解决了自己的职业问题。

而现在她又被人们羡慕不已,因为她居然有了一个——家境富裕——医德医术俱佳的硕士男朋友——阿刘,并且,否定过男友好几任女友的未来婆婆对端庄大方,踏实谦让的惠心情有独钟,赞不绝口,一切障碍全无。怎么不令人羡慕她轻松光明的未来。毕竟,生活已经越来越不轻松了,医疗、住房、教育三件事都不是平凡的人们仅靠节俭就可以圆满解决的。

可被人羡慕嫉妒的惠心自己却越来越笑不出来,到此刻——公司的午餐时间,勉强吃着饭的惠心就在默默回想着昨天夜里和男友一场激烈的争吵,她现在想得是他们之间是否还会有未来?

阿刘,——她茫然地想着自己的男友——是一个被认为无可挑剔的人。仿佛也确实如此,无论从哪些方面来看。

按世俗的评判标准,阿刘本人相貌俊朗,儒雅亲切不用说,读书能念到硕士,做事多半都符合主流的期许,难得家境还富裕,他妈妈曾在一家清闲的机关工作,现在退休,爸爸很早就经商了,属于“先富裕起来”的那批人,颇积下了一些家底,虽然后来生意平平,现在也回到家中和老伴安享晚年,但他家一直生活简朴,持家有方,邻里都知道那是实实在在的殷实人家,证据是——几年前就买了汽车方便他上下班,还未结婚,就为他买下了一百五十多平米的新房,隐约听未来婆婆说还给他们预备了相当的存款,总之,为他能轻松高尚的生活预备了相当的物质条件。

按道德的标准,阿刘的品格更是几乎无可挑剔。工作后的阿刘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确实是个真正高尚的好医生,他除了对病人有着公认的体贴和认真。还非常体贴病人的财力。在这个医院比“劫道儿的”还贪婪无情的时代,虽然他不会清高到给每一个病人都不多开、乱开贵药,很富裕,不在乎的病人也要多开些昂贵药品,吃些回扣,但决不会过分,一刀下去,血流成河。在惠心的感觉中,他这样做的目的与其说赚钱,不如说更倾向于向同事证明自己并不特别清高,免得 “过洁世同嫌”。

至于看来收入平平的普通病人,则尽量开有效,便宜的药品,个别特别贫困可怜的,甚至会自己偷偷贴补一些钱。“阿刘”这个称呼就是那时由一个心怀感激的“老广”叫开的,用这个来区别其他的刘大夫,后来成为每一个人对他的爱称,甚至包括未来婆婆。之后成为“一把刀”的他,也总以“术前不收红包” 的理由,拒绝了绝大部分人因为担心而额外支付的金钱,毕竟手术完了,放下心的人都本能地要收回自己曾经打算的“贿赂”,因为这额外的钱并非甘心情愿。阿刘并不介意,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所以从实习到工作,几年下来,阿刘医生的口碑传遍了医院附近,甚至远方的“老病号”。

惠心就是两年前陪大姑看病的时候认识的阿刘。那一次,因为严重的胃痛,幕名而来的大姑发现这个著名的“好心医生”居然是自己以前的学生。惠心还分明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印象,他五官端正,儒雅亲切,本身就是个相当帅气的小伙子,但迷住惠心的是他看病人时体贴的眼神儿,那么阳光,那么善良,没有丝毫的不耐和厌倦。惠心有些呆住了,心仿佛被什么拨弄了一下,猛然一颤。

退休老师看到自己有出息的学生常常感到激动,大姑也不例外,以前如果某天有了巧遇,就喜欢回家向还在她身边生活的惠心讲述讲述。但这次大姑似乎有另一种震撼,居然一路无话,回到家里,当惠心扶她躺到床上时,她突然眼含热泪地开口:“惠心,你不是一直不知道你爸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就是这个样子,不是长得像,是那个好心的劲儿像儿,是骨子里像啊!”

惠心的心再次像被绳子捆了一下,战栗地一紧。

接下来的事情简单顺利,打听到阿刘还没固定女友,大姑颇有心眼儿地让惠心来找阿刘为自己拿药啦,咨询啦,制造机会,他们也没有辜负机会,很快走到了一起。那时的惠心已经知道比她大三岁的阿刘以前有过几个简单交往的女朋友,不过除了无疾而终的,交往较深的两个很出色的女孩儿,都因为他妈妈的坚决反对最终导致分手了。惠心不由得紧张起来,自己不是个美人,也没有出色的方面,不知未来的婆婆有什么苛刻的条件,虽然仿佛人人都夸赞自己,但惠心越来越意识到人们对她的夸赞来源于她的平凡知足。反而特别出色的人难得被一致赞美,爱的爱死,恨的恨极。

似乎阿刘也虑到这一层,很快瞒着惠心偷偷请母亲大人过目,不出规律,未来婆婆也像旁人一样对她欣赏有加,甚至更加喜欢,极力赞成,鼓励儿子和这个女孩儿好好相处。

看来一切暗礁全无,接下来仿佛只用感受幸福和快乐了,但生活终究不是童话一般简单,随后的恋爱生活越来越不是惠心想象中的味道。第一个小小地失落就是阿刘轻松地告诉她,她已经通过他妈妈的认可了,他们可以正式恋爱了。刹那间惠心掠过一个念头,如果他妈妈反对呢?她没有让自己深想下去,保持一贯温和,体贴的态度,陪他微笑,高兴。不过夜深人静时,她自然忍不住琢磨,如果他妈妈反对,大概他就要放弃吧。惠心不可遏止地得出这令人丧气的结论,她想,阿刘对自己是没有那种舍弃一切也要追求的激情的。

这让惠心有些神伤,就如多数生来平凡,还相信即将平凡一生的人那样,难免用大办婚事,或者大办葬礼等方式给自己来个隆重的仪式作为纪念。惠心内心潜藏的愿望,是谈个轰轰烈烈的恋爱,更何况上苍已没有送一个把自己看的高于一切的父母,就像千千万万的普通人那样,比旁人已经欠缺,公平起见,老天爷更应该给自己送个不惧刀山火海来爱自己的好男人,然后平平淡淡地过日子。现在看,阿刘显然是好男人,但似乎对她没有什么疯狂的爱,至少开始是这样的。

幸而惠心是个比较乐观的人,每到此时,她都会及时遏止自己抑郁的心情,开解自己说,阿刘是个孝子,以前的经历让他不想重蹈覆辙,他还是看重自己的,否则不会先让妈妈过目,就是怕感情深了出问题伤害自己。还有,人是不同的,有人有激情无深情,有人有长情却无激情,阿刘就应该属于后者吧,他是医生,一贯面对生死都冷静对待,这是性格,而且长久来看,一份浓浓深情总好过瞬间激情的。这样的反复自我调整,终于使这件事的阴影渐渐淡薄地像二十层棉被下的豌豆,不是公主的她仿佛不觉得了。

接下来的恋爱生活仿佛和书上写的相同,又有一些不同,相同的无非是喝咖啡,看电影、听音乐,和很多恋人一样。不同地是,惠心觉得阿刘从没迸发过一次如火的激情,除了他们交往大半年后的第一次性生活。

那一天是星期六,因为刮了一整天寒流带来的大风,冷而脏的天气让他们都懒得出门,阿刘也一贯有休假也尽量看看书的习惯,惠心像个合格的主妇那样为他煮了营养全面的晚饭,这是一个很温馨的傍晚,晚饭后他们靠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喝着咖啡闲闲地聊天,惠心望着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他似乎有些疲劳,略微苍白的脸倦缩在咖啡色棒针绞花毛衣领里,她心里涌上一股柔情,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左面颊,轻声问:“你干吗让自己这么累?我看你的同事很多都比你轻松。”

“因为我想做个好医生啊——”阿刘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懒懒地拖着长腔回答。

“做名医?”

“不是名医,是好医生。”

“名医不就是好医生吗?”

“当然,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阿刘似乎来了些精神,身体坐直了:“我知道你说的名医是专家,是那种医学造诣出类拔萃的医生,但任何行业想独树一帜还需要刻苦之外的天分,不是——人人都能做名医的,我当然要尽量提高自己的水平,但我不奢望一定能成功,我说的好医生,是认认真真地为每一个患者解除痛苦,看到他们痛苦的进来,轻松地出去,那真是你想象不到的满足,这就是你奇怪我为什么乐于工作的原因,我觉得我很满足。”

“呵——,”望着他认真的脸,惠心笑了起来,调侃地说:“你这么认真,就不该做医生,医生总要面对太多失败,包括最高明的医生,谁能战胜上帝呢?”

“才不,”阿刘回身靠在沙发上,两手交叉支着后脑勺,望着天花板:“虽然有无数疾病现在医学还无能为力,那又怎么样?我们会继续努力,就象那些曾经是绝症,现在不过小菜一碟的疾病那样,早晚都会有解决之道,绝症正是督促我们继续努力的动力。我不遗憾我没有生活在一个没有任何难题的完美世界里。也不会因为对有些问题束手无策就失望的对能解决的疾病也置之不理,我的座右铭就是——尽力而为!”

凝视着他发亮的眼睛,惠心恍惚觉得,他脸上有一种熟悉的圣洁光芒,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机械地附和:“你真的是个好医生。”

阿刘回过头,注视着惠心,眼睛里渐渐柔情似水,他伸手揽过惠心的脖子,使他们近了些,低声问:“你愿意我是一个好医生吗?你愿意支持我做一个好医生吗?这并不容易。”

仿佛一阵微风呼啦啦吹开陈年的相薄,定在了父亲正飞扬青春的那张,爸爸,一个也被人称为“善良”的人,一个也是尽力帮助别人的好人,只是因为不幸的婚姻,过早地终结了自己的生命,使她——他的孩子,只能在别人的诉说中感受了。惠心战栗地抖动起来,仿佛才意识到,眼前这个高贵善良的男人不就是上帝给她的一个补偿吗?自己怎么能不支持这个善良的人呢?她不明白眼泪为什么会突然夺眶而出,她心里是高兴啊——,惠心怕阿刘误会,一边努力微笑,一边拼命地点头,“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猝不及防,阿刘猛然把她抱在怀里,狂吻着她的眼睛和嘴唇,他高大的身体像一头野兽那样紧紧缠绕着她,用硬如兽骨的男根在她的肚子上拼命摩挲着,惠心的脸像火一样烫,她畏惧又渴望地感受着他的粗野激情,内心就象电击一样掠过一波又一波悸动,那别一样的满足使她感到下体如喷涌的泉水那样不可遏止了——

那天晚上,惠心默默地发誓,她要好好支持阿刘,她一定不要让自己父亲的悲剧在阿刘身上重演。



生活总用事实教育人的。

很快她就意识到人不该轻诺,坚持它——是多么不易。

阿刘每天把满腔热情投入在工作中,他更少陪她,以后稀疏的性生活也没了初次的激情,彼此彬彬有礼,相敬如宾,仿佛老夫老妻。

和多数女人一样,惠心当然希望身边的男人能对自己更迷恋一些,开始也试图在两人相处时显得妩媚风情,但似乎并没什么作用,她怀疑是自己天生正经的模样很难性感起来?

仅用肉体看来很难打动阿刘,他是医生,女性的身体对他从来就没什么神秘感,况且他以前还谈过好几个女友。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事不能问大姑,也不能问所谓的“朋友”,惠心很清楚,她们正为她的好运愤愤不平呢,无奈之下只好和蓝图含混的说说,蓝图对此也没什么经验,只能猜测地说:“姐,你以后是不是打扮的性感些?”

望着弟弟单纯的脸,惠心不想说的过多了,蓝图现在也不算很小了,二十三了,可还没有真正谈过恋爱,他的心不在这上面。和惠心比起来,蓝图运气算得上不佳,他从小成绩非常好,脑子也很聪明,他自己也很有志向,说要做科学家,老师们纷纷预言这孩子将来有出息,在别人的赞美和期许中一直一帆风顺的蓝图偏偏高考前大病了一场,虽然底子好,也考上了大学,却没有如愿上清华,北大这样的龙头大学。

这使蓝图一直郁郁寡欢,他心气一向高的。于是暗暗决心将来出国深造,开始默默向着这个方向努力,准备阶段也很顺利,托福、GRE成绩都接近满分,国外大学的奖学金都敲定了,可居然被大使馆拒签了,据说发生9??11之后,美国人特别爱拒签。而且一连两年数次都被拒签。今年是第三年了,还不知怎么样。惠心有时候觉得奇怪,现在对很多家庭而言,送孩子去国外念书好比喝杯茶。可对于要拿奖学金去国外念研究生的蓝图,居然这么难。好在蓝图这次很沉静,他一边打些零工一边坚持看书,似乎铁了心一定要出去念书。这决心使他心无旁骛,所有年轻人的时尚娱乐他都没有,爱情离他也很远。

惠心是乐观的,她克制住自己猜测阿刘并不爱自己,只是认为她是个合适的人选的伤感念头,再次决心自我调整,她想,之所以如此是阿刘天性正经,这未必不是好事,以阿刘的条件,不知有多少女孩儿想诱惑他,事实上,医院里很多小护士一见刘大夫就额外的妩媚,声音都嗲嗲的。

可惜,她的乐观没太长时间,仿佛是上苍对她轻率发誓的惩罚,一个女人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一如当年她母亲出现在她父亲的生活中,她叫江瑶,当初公开的职业是一个皮包公司的公关,因为喝酒喝到胃出血半夜急诊成了阿刘的病人。惠心觉得,灾难就是从这时开始了。

事后,江瑶公开说当她看到英俊的刘医生时,顿时觉得痛苦减少了一半,而刘医生对她体贴认真的治疗,则消失了另一半痛苦,“女性的直觉”告诉她,刘医生对她是别有情肠的。作为投桃报李的方式,她开始猛烈地追求阿刘,对阿刘告知自己有女朋友的话嗤之以鼻,宣称,“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哪怕刘医生结了婚”,她自然完全不把惠心放在眼里,当她们第一次见面,惠心看到一个并不算漂亮的女孩儿,刚想松口气时,就顶头挨了一痛击,那个女孩儿只是轻蔑地打量一眼穿着米色套装,得体大方的惠心,非常自信地晃了晃板栗色卷发,用手抚着黑色低胸针织衫和超低腰牛仔裤之间裸露的腰肢,一脸邪恶地说:“大姐,我叫江瑶,人家都叫我‘小妖’,因为人家都说我像小妖精那样迷人,没有男人挡得住,你要小心啊,我要你的男朋友。”说完,故意挺了挺胸脯。

政治老师培养出的惠心哪儿和这样的女人交锋过,一时间心里气的哆嗦,脸上却还只会尴尬的傻笑,不知如何是好。幸而阿刘这次很给女朋友面子,看也不看江瑶说:“惠心,别理她。”

谁知江瑶一点儿不在乎,凑到阿刘脸前撒娇地说:“我不要她理我,你理我就好了。”

惠心气的想抽她一记耳光,但还是不知怎么说,她一向温柔得体,有什么气都要咽到心里。

“刘大夫也不会理你。”在旁边冷眼看半天的王护士长开口了,她丈夫是个没出息的花心佬,抱着“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宗旨,成天寻找不花钱的女人鬼混,嘴里还哄老婆说“都是别人勾引他,他虽然行为出轨,但心还是只在这个家”。

王护士长万事精明,独有这件事却象傻子似的深信不疑,心里恨透了那些勾引她老公的女人(其实这大可存疑),总想找个类似的女人大骂一顿出出气,江瑶撞到枪口上了。

“你有什么值得人理的?要样没样,要德没德,除了脸皮厚,你有什么?一钱不值的烂货!”

“是吗?”江瑶迅速回头,瞄了瞄王护士长——这个胖胖的,没什么魅力的中年女人,带着年轻女人对老女人精神上的优势,轻蔑地一笑:“那你值钱啦?能卖几个钱?”然后又连笑几声,以示对自己反击水平的满意。

哪知素有一肚子愤恨的王护士长,近来一直在脑海里和这类女人有一翻模拟口舌博弈,随时准备实战,立刻就铿锵地还了嘴。

“哼!我自尊自重,能换来别人给我的真情,图钱的贱女人,有点样儿的能让人包了,贱一些的当了鸡还能换几个钱,最贱的就是你这种,倒贴都没人要,当看不出你什么打算,哪儿山窝出来的野鸡,想傍个男人当饭票,可惜傍不上。还恬着脸在这儿晃,晃什么晃,快滚,再没事儿在这儿乱串,我叫保安。”王护士长说的很解气,一搂惠心的肩膀大声说:“惠心,别理这种贱货,牙根子都没刷净,跑这儿耍浪,当她根菜都抬举她。”

惠心不由得解恨地笑了,但一眼瞥见江瑶怨毒的眼光,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慌乱,王护士长的辱骂中一定有某句伤及江瑶忌讳的语言,这——常常能结仇,她不知道,这“怨毒”---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果然不祥,开始江瑶疯了一般给阿刘发肉麻的短信,惠心又气又恨,好在阿刘对此置之不理,这让惠心好过一些,但问题没有结束,真正的灾难来了,那是从江瑶醉醺醺地给阿刘打电话说自己要自杀开始,这次阿刘没有不管,飞速地跑过去阻拦,惠心也去了,他们像小说和电影里的高尚人物那样,劝说、抚慰,江瑶也第一次借势躺在阿刘的怀里哀哀地抽泣着,惠心内心很不是滋味,但是,所有的好人在此刻都应该表示理解的,她保持了好人的风度。

但那天凌晨,大姑被惠心的尖叫惊醒了。

“惠心,做恶梦了?”大姑跑进来抱住坐在床上颤抖的惠心。惠心点点头,依然在抖。

“是不是梦到那个妖精了?”大姑立刻问,她知道江瑶的事,因为这是惠心唯一能说出口的对阿刘微词(为他拒绝的不坚决)的理由,今晚的事惠心给她说了。

“那妖精欺负你了?或者——是不是梦见阿刘——?”大姑搂着惠心猜测着,惠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摇头,看着和女儿一样的侄女,这个素来果断的退休政治老师不再乱猜了,干脆地一挥手:“不管你梦到什么,反正梦是反的,越不吉利就越吉利。”

看着惠心先是一呆,又渐渐释然的表情,政治老师既放心又有几分自得,又有些忍不住地继续追问:“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没梦什么,就是刚才很闷,”惠心垂下眼皮回答。

“哦——,那就好,睡觉手别放胸前,一放特别容易做恶梦,快睡吧,别瞎想!” 最后一句使惠心心里一动,抬眼碰到了正观察自己的大姑,眼光一闪,两人都慌张地错开了,惠心明白,大姑和自己一样担心噩梦重温,毕竟,有谁比大姑更明白当年父母的事情呢?惠心一阵心酸,也有些内疚,她不想让为自己操心一辈子的大姑更劳神了。

“我真的没梦什么,大姑你快去休息吧。”惠心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大姑也十分配合地拍拍她的肩膀,故做无知地离开了。惠心重又心事重重地倒下了,她其实确实没有梦到什么,她只是在想自己、阿刘和江瑶时,恍恍惚惚间突然看到母亲冷一晴那张淡漠的脸。

第二天,风和日丽,惠心希望昨晚是一场梦,但江瑶及时地提醒她——不是的,她给惠心打来电话,说要谢谢他们,一定要请他们吃饭,而且说了地点之后不由分说挂了电话。联系阿刘,回答说他已经同意了。

约定的时间不允许惠心回家换一身更休闲洒脱的服装再赴约,只好去洗手间重新匀了匀粉,涂了涂口红,梳了梳披肩的长发,望着镜中重又精神起来的自己,她却很失望,觉得即使精神起来,也不过是文雅大方,没有什么醒目的气质,就象一块质地良好的砖,没有独立的欣赏价值,最好的命运也不过是成为某个庞大优美建筑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就像她的白领身份。而不像江瑶,她不算漂亮,却有一股不顾一切,一切为我的自私自利的韧劲儿,这个气质让很多人厌恶,却也有她迷人的魅力,而且——邪恶——从来都不乏魅力的。她双手捂着脸,低下了头,感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弃自己的一切。

晚饭的气氛非常友好,在这个价格低廉,环境还不错的“萧萧粥屋”,今天的江瑶一副小鸟依人的打扮,浅咖啡色中缕,内穿水粉色两件套针织衫,下配一条及膝粉灰色小格薄呢裙,焦茶色高筒马靴,头发也梳的不那么夸张了,而是象很多女人那样微卷地垂在面孔两边,巧妙地遮一遮有些宽的面孔。

她频频向他们道谢,对阿刘和惠心一口一个“阿刘哥,惠心姐”,请他们以后“多帮助她”,阿刘显然很愉快她的变化,鼓励她要努力上进。

而江瑶立刻流出了眼泪,表示“自己一个外地女孩,中专毕业,学历又不高,在这里生存很难。”,阿刘立刻慷慨的表示并且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们。惠心几乎没说话,但脸上也及时配合着各种恰当的表情,表达自己的同情、遗憾、鼓励,赞赏。在柔和的橘色灯光下,他们看来都很高尚、真诚。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惠心一声不响的洗个澡,默默地为自己点燃了香熏灯,在袅袅青烟和渐渐弥漫的香气中,她盘腿坐在床上,静静地想将要可能发生的一切,她不是一个天真的人,所以心里很清楚江瑶这样做,无论是怎样的目的,都决不是她表白的那样简单、纯洁。惠心扬起脸闭上眼睛,片刻地失落后,又坚定地想,如果命运真要有奇特的重复,那她就要冷静地想想,当初父亲的悲剧到底在哪一步就注定要形成了。

爸爸蓝桥本来一切都很好,他有疼爱他的家人,却又没有家庭负担,在物质艰苦的岁月,这是很值得羡慕的家庭环境;在那个大学生极其稀少的年代,他是“天之骄子”,有着令人羡慕的未来,而且据说胸怀大志,一心希望能做出一翻事业;还有一个谈了两年的恋人,在大四的时候,他还成了学生会主席,他阳光、善良、乐于助人。

她的母亲冷一晴的身世就不幸的多,母亲小名叫大晴,是因为数个连阴天后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生的,她是家里的老大,本来父母要一、二、三,大、中、小的排下去,可惜命运很残酷,她的姥爷很早就因工伤死了,而后来姥姥又得了类风湿,渐渐发展到几乎不能走路,靠吃劳保生活。生活的重担很早就落在冷一晴的身上,据大家后来说,她母亲性格并不像她的名字那样明朗,从童年到少年时代都是个沉默寡言,孤僻努力的女孩儿,没人看出她后来的表现出的那种富有心计、得福不知、恩将仇报的性格,她很努力,成绩也不错,后来考入了爸爸那所大学,不过是大专班,只是从小艰苦的生活使她身体很差,二年级得了乙肝被迫休学了。

这个不幸就是她开始和爸爸交往的契机。

爸爸听说这个同市学妹的景况,本来代表学生会去慰问一下,结果被妈妈家的困境惊住了,那时姥姥还没死,环境就更加恶劣,黑暗的房间里母女两人都恹恹地躺在床上,一个是不能动,另一个是没力气动,老的似乎是等死,年轻的也看不到生机。下面故事非常感人,善良的爸爸毅然决定经常抽空来帮助妈妈一家,日子长了难免有许多闲言碎语,但据大姑二姑说,当时爸爸保证自己确实没有任何坏念头,大姑二姑也很相信,一是因为爸爸确实是个善良的乐于助人的性格,二是那时已经有个家庭和个人条件都不错的女朋友了。

但据大姑说,到后来,那女孩儿对爸爸和母亲的关系越来越不满,生了不少气,那时大姑还调和他们,替爸爸保证品格,说最了解弟弟的为人。事实证明,宛若讽刺!

每说到此,大姑都会长叹一声:“要是他们能结婚,肯定好,人是好人家的姑娘,样样好啊,你爸爸,真是一时昏头误终身哪!”

父亲刚毕业,也就是母亲身体康复不久的时候,他突然和女朋友吹了,大姑还没打听出原由,不久爸爸就宣称要和妈妈结婚,把大姑气的几乎病了,因为妈妈的家庭负担太重了,自己身体也不好,没有任何让大姑看得上眼的条件,她不明白弟弟为什么鬼迷心窍做这样的选择,谜底揭开也很快,妈妈很快显形的肚子说明了一切,在哪个比较禁欲的时期,有了性就意味着要对这个人负责一生了,必须结婚。否则,一旦被告为强奸,很可能被法办,判处徒刑,碰上“严打”,甚至可能被“枪毙”。

过后爸爸吞吞吐吐地对大姑表白他对妈妈本来没有图谋不轨,但在特定的情况下,人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大姑因此特别痛恨母亲,她相信母亲一定处心积虑的引诱了弟弟,因为弟弟谈了两年恋爱,都没有做“越轨”的事。对弟弟也十分不满,觉得他放松了“思想道德学习”,“一失足成千古恨”,早晚要为自己的轻率吃苦头。

从惠心现在的眼光里,她特别同情爸爸,那个时代,社会刚刚开放,人们还特别克制身体欲望,结果心里反而更想,就如饿很了,看什么食物都美味,更容易饥不择食,哪怕是个很克己的人。

爸爸后来果然吃了苦头,而且远远超过了大姑的预想,大姑本来觉得苦头无非是妈妈家经济负担重,爸爸要劳累,事实上,结婚第一年是单纯的劳累,妈妈生她需要照顾,而且姥姥病危也需要人,直到第二年初过世,爸爸才松了口气。本来以为这样苦日子就要结束了,那时爸爸刚刚从家庭重担中抽出身来,决心好好干工作,妈妈却越来越暴露出无情无意的面目,整天和爸爸吵个不停,具体惠心不清楚,别人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吵闹不停,不仅如此,后来妈妈还和厂里另一个男人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闹得满城风雨,看着弟弟手足无措,满脸憔悴的样子,大姑几乎气疯,正考虑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时,一场意外却终止了一切。

在和妻子一场大吵之下,盛怒之下离开家的蓝桥,昏头昏脑地违章穿越马路时,被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撞死了。闻讯大姑悲愤之极,号啕大哭,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从小倍受呵护、风华正茂、前途无量的弟弟居然就这样窝窝囊囊的死了?!

好一会儿,惠心放松了不知不觉攥紧的拳头,无声地叹口气,这些都是长大之后,大姑后来陆续告诉她的,也得到了别人的一些印证。也许是因为事过境迁,也许是因为母亲冷一晴后来一直过着贞节列女般的守寡生活并且养大了爸爸的遗腹子的缘故,大姑诉说时已经没有太多的激愤了,但每次看到相片上爸爸永远年轻地冲她微笑时,惠心内心,都说不出的抽搐。

父亲的悲剧就是婚姻的错误,阴差阳错选了一个坏女人,惠心幽幽地想,因此毁掉了自己的一生;还有她们,她和弟弟,只能在薄薄的照片上目视父亲了。

惠心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沉沉地想到,阿刘象父亲一样善良阳光,而江瑶呢?品质也许连母亲都不如,现在就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而且工于心计。她一定会毁掉阿刘的一生,象父亲那样——

“不要让我的悲剧重演。”父亲年轻的笑脸出现了,仿佛在告诫她。惠心一下子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刚才恍惚睡着了,她抚了一下额头,环视一周,除了袅袅的轻烟,房间里安静如常。她又颓然倒回枕头,默想着父亲的嘱托,一瞬间内心激荡如鼓,“我一定要坚持下去”,她默默地发誓。


这次上苍突然显示了它的有求必应,接下的时光立刻让惠心明白什么叫坚持,如同爱因斯坦对相对论的通俗解释,那是感觉岁月如流水的人所体味不到的。

江瑶十分狡猾地追求着阿刘,她很精明,总在他休假的时候,而且招数奇多,有时候是文的,要阿刘哥帮一些小忙,或者恐吓阿刘说自己穷的要卖了,请求借一点钱,这样借钱见面是一次,还钱见面又是一次;

有时候是险的,短短几个月,通知自杀了四次,而且每次决定自杀都是晚上,三次酒吧,一次在她自己租的小屋,每次还都是喝的醉醺醺的,并且每次见到阿刘都抱着阿刘不松手,哭喊说“自己克制不住对他的爱,”“自己什么都不想要,就想爱他。”等等网上、小说上说烂的话。

那些话白天说也许做作,可在酒吧暧昧的灯光下,一个风尘气十足装扮的女孩哭喊出来,反而额外的真实感人,自觉“智商高,见识非凡”的人不多爱持“风尘女最纯清,良家妇拆烂污”的观点吗?于是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在醺醺酒意中谁不感慨所谓“坏女孩儿”竟有这翻痴绝深情,斥责阿刘这男人如此懦弱,令人羞愧;同时鄙夷地看着不放心而跟来的惠心,白天诚恳朴素令人信服的她在这些特殊的夜晚显然成了心机幽深,不可告人的“伪好女孩儿”。

惠心不明白为什么一切变得如此颠倒,她唯一明白的是,看着江瑶搂着阿刘不撒手,并用胸部拼命揉搓阿刘和阿刘脸上不由得露出感动的表情,她一次比一次难以忍受。

在江瑶第三次自杀未遂之后,惠心再三克制也抑制不住心头的郁闷,在一个难得安详的午后,她边织着毛衣边和在窗边看书的阿刘谈起这个问题来。

“阿刘,你不觉得江瑶其实并不真的要自杀吗?”惠心尽量减少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儿:“你看,我们每次去她都仅仅在喝酒,然后当你的面要拿刀自杀,你当然要阻止,结果就风平浪静了。”

“她情绪不稳定,你忘了有两次她吃了摇头丸,如果我们不去她可能会情绪失控,而且摇头丸服用过量也会死。”阿刘头也不抬的回答。

“这是吸毒,是主动的,你挡不住那些瘾君子去找死。”

“但她并不是瘾君子,自暴自弃才这样,所以我希望她能调整心态,戒掉这些不良的嗜好,最终成为你这样的好女孩儿。”阿刘抬起头,冲女友柔和的一笑

惠心并没有被夸奖的愉悦,反而为阿刘的固执不快,怎么话总谈不清楚呢,她郁闷地想,也许必须把话点破:“阿刘,你知道她迷上你了,也许不得到你她就永远不会痛改前非。或者只有得到你她才改怎么办?”

“不会的,” 阿刘眼睛又回到了书上:“时间长了她终究会明白我的态度的。”

“就算不会,那也许要很久才能明白这一点。”

“惠心——”阿刘再次抬起头,用一种很认真的口气说:“我是医生,职业就是救人的。”

但我们就要这样任她妨碍吗?惠心真想冲口而出这样问,但她还是忍住了这句显得不够有爱心的话,喘了口气,换个方式说:“阿刘,我知道你很善良,可你是不是意识到江瑶这样的女孩子有很多?光酒吧里就有多少,你觉得你能帮的过来吗?”

阿刘沉默了一会儿:“我当然帮不过来,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不过我一直信奉环保主义者爱讲的故事。一个人看到海滩上全是刚冲上岸奄奄一息的鱼群,就弯腰拣手边的鱼扔回海里,另外的人看着海滩上无尽的鱼很灰心就说:‘看看这些鱼,你做的这些事有什么用,’那个人头也不抬地边往海里扔边说:‘对这条有用,对这条有用,对这条也有用。’”他的脸转向惠心,透窗而入的阳光照在他的干净脸上,呈现出金色的光芒,纯净的眼光既如神的慈悲又如圣洁的婴儿。

惠心低下头,阿刘的善良瞬间让她羞愧,但一会儿后,她觉得感动和自责也代替不了面对现实的痛苦,她已经在忍耐的极限了,看到江瑶以天真的模样对他们进行无尽的骚扰,从帮忙到寻死,这一切之后再表示感谢道歉请他们吃饭,弄的她和他们的生活紧紧缠绕在一起,而自己还要做大度模样,就涌上一种自己是傻瓜被耍弄的感觉,尤其是看到江瑶宣称“寻死时”那么无顾忌地抱着阿刘,她都有冲上去抽她两巴掌,痛打她一顿的愿望,但自己其实还要说一些言不由衷的劝慰话。她有时想不去,又不敢,因为她怕发生更进一步的事,爸爸悲剧的起因就在她脑海里,那样的环境下,男人很难自持,她又怀疑江瑶想要得情况就是自己不去,好趁机发生些什么,就像当年妈妈做的那样。

性——在现在——可是个橡皮筋,你可以把它升格为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也可以说成一钱不值。怎么说都有人信,最妙的是,越放纵的女人,在需要利用性要挟好人时,就能宣称自己其实多么在乎这些,因此以后不管如何为所欲为,单凭这个就可以有理由、被原谅,仿佛天经地义。她坚信,一旦有了肉体关系,江瑶能做的名堂就更多了。

而她内心不敢承认的担心就是她怕时间长了阿刘可能会变心,甚至现在阿刘的心她都不敢想,她觉得阿刘似乎越来越感动,毕竟,有人这样为自己寻死觅活,即使最冷静的人大概也要暗自得意吧?!更何况是个年轻女孩!有时她脑子里会闪过一念:阿刘享受这种两个女孩儿纠缠的感觉,但随即就不敢想下去了。

惠心镇定一下,她愿意从好的方面想,阿刘确实是真正的善良,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如果不能迅速做个了断,恐怕自杀的就是她了,思索片刻,她换个方式建议:“阿刘,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正是你紧张她自杀,她才这么爱想自杀,为什么不给她说清楚,再这么闹绝对不管,也许她就不这么极端。我想只有她冷静下来,我们才有可能帮她改变生活方式,你说呢?”

这番话看来打动了阿刘,看着男友思索片刻点头,惠心感到自己长出一口气。

所以在江瑶第四次宣称自杀,并且未遂之后,惠心正告江瑶他们的决定。江瑶一边点头一边频频说:“对不起,惠心姐”。

惠心并没指望江瑶真的改了,她早就看出她是个狡猾奸诈的女孩儿,惠心指望地是阿刘的决心。所以当昨天晚上,他们坐在优雅的咖啡厅,等着看夜场电影,江瑶第五次哭着给阿刘打称自己活不下去的电话时,惠心厌恶地几乎要替男友把手机挂了,而阿刘一如既往耐心劝她别胡来的样子,使惠心的心里不由得窜出一股邪火。

“惠心——”阿刘叫。

“你不会当真要去吧?”惠心尽量妩媚的微笑问,还拿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暗示男友别上这装腔作势求救的当。

“我觉得我们还是去看看比较好。”阿刘显然没有领悟到女友的苦心。

惠心的怒火“腾”的起来了,江瑶太奸诈了,她不知从哪儿得到的信息,每次折腾都是阿刘休假和她约会的时候,而更可气的是阿刘,居然又这样说,她勉强压了压火,但也失去了原有的笑容:“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吗?你如果不能坚持,她就会这样以自杀为名折腾下去。”

“可是——”

“可是什么!”

“她这次好象哭的不一样,人命关天,我们还是再去一趟看看。”

“看什么?如果她前四次都没有死,那这次也不会死。”

“你在说什么呀,前四次是因为我们赶到的及时。”

“及时吗?哪次她是已经吃过药了?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自己,她根本不会死。”

“你怎么保证,如果真出事怎么办?”

“真出事又怎么样?她是自杀,说明她想死!”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实话,如果她想死,就让她死好了,如果海明威、杰克·伦敦、三毛,张国荣这些优秀人物都能自杀,那为什么她不能?”

“我是医生,我反对自杀!况且她不是彻底绝望,我当然要挽救她。还有,你最好声音小些,已经有很多人看我们了。”

“挽救?哼!那你准备挽救到什么时候?”

“惠心!”

“我在问你,回答我——”

“我们已经去过四次,不差多这一次。”

“正因为已经去过四次,我才认为不需要再去一次。”

“我不知你是什么逻辑!心肠变得这样。”

“我的心肠很好,我的逻辑也很简单,她这是敲诈,她就是要折磨我们。”

“我没觉得这是折磨,我有信心她早晚会理智的。”

“是吗?是吗?是吗?好!好!好!你有信心?很好,那你回答我,你准备挽救到什么时候?”

“你在逼我。”

“我在问你。”

“挽救到我力不能及的时候。”

“如果她一辈子都这样呢?”

“她不会永远这样。”

“我说,如果!”

阿刘显然忍无可忍了,沉着声音回答:“我是医生,终生的责任就是救人!”

惠心呛住了,她没想到男友如此不留情面地回答她,她一直为他受了这么久的罪,受着那个妖精对她的精神折磨,现在却落个心肠硬的结论,望着阿刘越来越不耐并且极端失望的眼光,惠心冲出发疯般地激怒,今天她刻意穿了一件最喜欢的深橘红夹灰白杂色线羊毛棒针立领休闲毛衣,不仅因为这是一件价值 2000多元,她咬了几咬牙才舍得买的名牌,还因为她觉得这件毛衣使她大方的气质中添了几分妩媚,尤其是在夜晚的灯光下,更因为是,这件毛衣记载着阿刘对她唯一的一次澎湃激情,那是她生命中最温馨美好的记忆,为此她平时都不舍得穿它,她今天穿上了,还刻意化了两个小时的妆,这妆告诉她,她不能乱吃东西,尤其不能哭,毕竟,再防水的睫毛膏和粉都不能长在脸上,但她觉得小意思,如果能换来温情之后的激情。可是现在,她一贯的温驯、她素来的体贴、她塑造的美丽,甚至不能阻拦一件他们早已达成共识的事情!而且,而且还用这样的眼光来看她,似乎谴责她如此没有同情心!惠心暴怒地不能自持,她从来不沾便宜不害人,她克制自己的愿望尽量去做个好人,她早就看透了江瑶的目的可为了男友她一直忍耐着,可现在受责备的居然是她?!凭什么?因为她一贯懂事吗?如果无理就可以为所欲为,她干吗要讲理?

“我们说好了看夜场电影,我要看!”

“你怎么了?电影什么时候不能看?”

“我就要今天看。”

“惠心,我不知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人命和电影到底哪个更重要!”

“我和她谁更重要!”

“这不相干!”

“我要你说我和她谁重要!”

“你!”阿刘闷声回答。

“那好,那我就要今天看!”

“够了,惠心,你今天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了?我就是要看场电影!”

“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管,我要你陪我看电影!”

“我不会的!”

“你不是说我重要吗?”

“是的,你重要,但你是否及时看上电影决不比她的生命更重要!”

“我就是要看电影,你选择吧!”

“那你自己看吧,我走了。”阿刘愤怒地站了起来。

“我不许你走!”惠心也站起来,嘶声大喊:“阿刘,我已经忍好久了,你给我说清楚,说什么挽救她,胡说!你就是喜欢那个妖精了,要不然你怎么事事依顺她,这么在乎她,你说、说、说——”她终于忍不住涕泪横流了,整个脸一点一点变得恐怖起来。

“惠心,你疯了?好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我要看电影,我就要看电影,我就要看电影,我就要看电影,我就要看电影——”

“惠心!”阿刘望着像疯子一样亢奋的女友,慌张地去拉她。

“不,不,不——”惠心的嗓音像警报一样尖利。然后,直通通地倒在地板上。

并没有什么悲剧性的后果,今天的惠心还是按时上班了,面露微笑,工作认真,表情也自然大方,连红肿的眼泡都被她采用冷热交替的“敷眼法”几乎恢复了正常,唯一的不同也不过是懒洋洋,有气无力,但“周一综合症”也是通病,不足为奇。

最清楚不同的是她自己,昨晚短暂地昏厥之后,她听到周围的叽叽喳喳,

“我看这女孩儿精神有点儿问题。”;

“我听完了,哼!她男朋友要去救人都不让,非要看电影?”

“可能这女孩儿太爱她男朋友了吧?!”

“这跟爱有什么关系,就是人品问题。”

“就是,不让去救人就不对,天大的事回头说嘛。”

“就是,怎么着救人总归是第一位的。”

“对!对!对!”

“咳!好汉无好妻,这么帅的小伙子怎么找个精神不稳定的女朋友。”

“就是,长的也不怎么样,你看她的脸,这出门能再吓昏几个”

“别说了,可能醒了,别一恼又昏过去。”

惠心躺在地上,不敢睁眼,直到感觉力气几乎完全回到身上,才猛地坐起身,推开在自己旁边拿着杯水焦急望着自己的阿刘,低头飞跑到洗手间,她不敢看自己,虽然眼角也瞥到了一个与其说恐怖不如说可笑的花脸,很多男人大概都看到过这个滑稽模样,她低头拼命地洗,直到自我感觉完全干净才抬起头来。

镜中是一个非常难看的女骇儿,眼泡儿红肿,眼睛看起来不仅小而且浑浊,眉毛显得稀疏,整个脸就发浮,脸色发暗,而且因为洗的太用力,有的地方还发红,黄红相间,十分村气,惠心震惊了,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丑陋?她平时并不是浓妆的人,化完妆自然要漂亮醒目些,可素面也看得过去,今天梳妆前她还打量了自己,那是一个气色匀净充满喜悦的文静姑娘,眼睛不大可黑白分明,可是现在,为什么她会这样难看!还是在特?
袖底香2010-08-30 21:38:50
好文,让人掩卷叹息,为她最后的成长喝一声彩。
笑含2010-08-30 22:32:01
尤其是她妈妈说那个女孩那段,很精彩.其实这篇还有个番外
azure天使2010-08-31 06:49:58
同顶好文
seemoon2010-08-31 11:49:13
好文
lezhuzhu2010-08-31 11:49:36
很好看的,谢谢
袖底香2010-08-31 17:25:47
这段话是极精彩。 细想一想,精明(聪明?)的人真是什么都可以利用
袖底香2010-08-31 17:39:36
能把番外也贴出来吗?搜了一下,没找到
宋体2010-08-31 18:41:40
同顶, 我也找不到番外
Flyingbunn2010-08-31 21:32:42
好吧 我来说说最后的结局--很悲惨
在水四方2010-09-01 10:47:55
这儿有
integrin2010-09-01 13:00:44
天下就少了一半的烦恼???????????????????????
袖底香2010-09-01 19:49:00
多谢。 这个所谓的番外太让人失望了。
笑含2010-09-01 21:56:10
当时追连载的时候好多人就这样说.
布拉格之恋2010-09-06 06:47:22
勉强留在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边才是悲惨,结局很好,应该这样。。。
螺丝螺帽2010-09-08 19:22:35
co:很好看的,谢谢. I read it in non-stop mode. Finish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