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含2011-04-30 15:15:14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当这首诗被念到第五遍的时候,一向自认为自己耐性极好可以媲美那些老大妈们的郭明义终于忍无可忍的用白眼往旁边斜了一眼。

 

 

 

这个反常的举动当然引起了旁边坐着的舍友梁孟群的注意,放下书嬉皮笑脸的道:“做什么?”

 

 

 

郭明义毫不客气的道:“我怀疑你小学语文没学好。”

 

 

 

“别这样。”习惯了互相诋毁的梁孟群对这句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我就是觉得这首诗韵好,读起来抑扬顿挫,很舒服。虽然说这些诗都是小学时候就学过了,但都过那么久了,忘光了也很正常。上次那个什么床前明月光,下面我就没对出来。”

 

 

 

郭明义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书:“不,你对出来了,床前明月光,床上滚被单,据说最后惊动了教务处。”

 

 

 

梁孟群尴尬的瞪了他一眼:“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我这不在亡羊补牢吗?马上要考试了,我打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再简单的诗我都得复习一遍,老子还要泡女生,再也丢不起这人了。”

 

 

 

郭明义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包括床前明月光那些?”

 

 

 

梁孟群坚定的点点头:“包括。”

 

 

 

郭明义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把这里的地盘都让给你?”

 

 

 

梁孟群道:“你可以不让。”说完继续自顾自的大声念道:“锄禾日当午。”

 

 

 

“他娘的!”郭明义决定投降,骂了一句之后愤愤地起身,决定回宿舍看书,虽然吵点,也比这里呆着舒服。

 

 

 

“不送。”梁孟群幸灾乐祸的送上一句。

 

 

 

 

 

在去宿舍的路上,郭明义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想起最近学校在开工一个新的教学楼,刚刚粉刷装修完毕,还没有开始启用,里面的味道也呛得很,学校为了保护工程进度,一直明令禁止学生进入,导致人烟稀少,去那里自习一定够安静。

 

 

 

挑战学校的禁令一向是胆大包天的郭明义最爱做的事,他当即改变了方向朝那栋新楼走了过去。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这个自习地方极端稀缺供不应求的校园里,早就有人想到了这个最佳替代地点,从一个教室里面隐隐传来一名女生朗朗的诵读声。

 

 

 

郭明义当即刮目相看,这女生居然还敢读那么大声,不怕引来教务处的人,胆子比他还大,真是难得。

 

 

 

好奇心驱使之下,他不禁偷偷的靠近了那间教室,想看一下胆大的女生长成啥样。

 

 

 

还没靠近窗户,郭明义的脚步就已经停住了,整个人愣在那里,因为从教室里面传出来的诵读声分明是那般熟悉。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不得不承认的是,那女生读得比梁孟群琅琅上口多了,而且发音标准,吐字清晰,悦耳动听,但郭明义听在耳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对于身为法术界中人的郭明义来说,第六感要远远比看到的,听到的来得更加准确,更加值得相信。

 

 

 

果然,那女生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读着这首诗,再无别的内容,而且每遍语调分毫不差,要不是那错乱的呼吸声,郭明义简直要以为里面只是放了一台复读机。

 

 

 

郭明义不动声色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轻轻地贴在教室的外墙上,低声叫道:“静!”

 

 

 

符纸表面泛起一阵淡淡的白光,那白光迅速扩散开来,将整间教室包裹在内之后,才慢慢的消散不见。

 

 

 

郭明义这才放心的把身子贴近窗户,慢慢的探出了头,朝教室里面张望。

 

 

 

只见偌大的一个教室里,正中央站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身穿标准的校服,背对着自己,手里捧着一本薄薄的书,还在摇头晃脑的读着那首再简单不过的诗。

 

 

 

那女生还别出心裁的在背部的腰间自己绑了一个鲜红的大蝴蝶结,映照着那刚刚粉刷完毕的惨白的墙面,衬托得周遭的气氛更加诡异。

 

 

 

郭明义想了一想,伸手悄无声息的将自己脖子上挂的一个玉佩从最里层的内衣处拉了出来,低头观察了半晌,上面没有任何异样,捏在手里也没有传来一点颤动。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这还是自己的第六感第一次出错了呢,看来果然离开法术界那么久,整个人都变迟钝了不少。

 

 

 

郭明义自嘲的笑了笑,把玉佩小心翼翼的放好,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教室里的那名女生仿佛心有感应一般,竟然缓缓地转过了脸庞,一双水汪汪的明眸直直的对上了郭明义。

 

 

 

郭明义有点尴尬,赶紧出声解释道:“不是……我纯粹路过,我……”说完之后发现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里人迹罕至,除了这一栋孤零零的大楼,周围也没有别的建筑群,疯子才会可能路过,只好尴尬的闭了嘴。

 

 

 

那女生却没有丝毫见怪的意思,反而对着郭明义嫣然一笑,收起了手上的那本书,飘飘摇摇的走了出去。

 

 

 

郭明义还在出神,肩膀上突然被人大力的拍了一掌,大惊失色的他本能的往后一跃,反手正想一个斜劈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脸庞掠过了自己的视线,不由得将高高抬起的左手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是你?”

 

 

 

来人却是刚刚赶走自己的梁孟群,此刻象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打量着郭明义的身形,啧啧称赞道:“可以啊,你小子原来还学过武?”

 

郭明义赶紧恢复正常,掩饰道:“跟电影里学的,打架的时候拿来唬唬人挺好用的。你奶奶的居然敢跟踪我?”

 

 

 

梁孟群没理这句话,绕过郭明义径直朝墙上看去:“刚才我看你往墙上丢了一个东西贴住了,是什么?”

 

 

 

教室的外墙此刻早已空空如也,光滑如昔,粉刷完毕的墙面上光亮得甚至能隐隐照出人的身影——什么都没有。

 

 

 

梁孟群失望道:“怎么不见了?你到底贴了什么?”

 

 

 

郭明义微微一笑:“你自己看花了眼,还好意思来拷问我?快点交待,跟踪我干什么?”

 

“就知道你不甘心回宿舍。”梁孟群一脸贼笑的靠近他:“总算被我逮到了。你眼光不错啊,她长得确实可以。”

 

郭明义啼笑皆非的道:“打住!少在这里瞎猜,我跟你可不是同一类人,每天除了泡妞,就是看黄片。我的确纯粹是路过。”

 

梁孟群不满的道:“你才少跟我假正经,她是男生圈里鼎鼎有名的十大级花之一,其实我看她脸蛋并不怎么样,倒是身材相当惹火,只要是男人没有不想上她的。”

 

郭明义一脸不爽的道:“别给我下套,我要说我不想上,你就趁机说我不是男人。待会老呆子的课你去不去上?”

 

“不去。”还没反应过来郭明义是在故意转换话题的梁孟群随口应了一声。

 

“那我去了。”郭明义趁机脱身,他可不想在上还是不上这个无聊话题上浪费口水。

 

 

 

 

 

仅仅过了一个小时,郭明义就后悔了。

 

去上老呆子的课实属无奈之举,那时他必须找个借口尽快离开,这样梁孟群才会跟着离开。

 

再多耽搁一会儿,他施为在墙上那张静音符上面的隐形术就会失效了。

 

而一旦被发现自己是法术界中人的身份,不仅会遭受法术界的严惩,更有可能被当成精神病疯子被抓进不正常人类研究院去做科学实验。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自己的运气特别差,今天老呆子教授特别话多,不是一般的唠叨,同样的话他可以把字句被字句主动式被动式反问句陈述句总之是变着花样的重复十几遍,生怕下面坐的学生无法充分领略中华文化伟大的魅力似的,听得郭明义昏昏欲睡。

 

在上下眼皮不断亲吻了数十次之后,郭明义停止了调和的努力,放任两片眼皮亲密的合在一起,和周公一起去玩魔兽去了。

 

在梦里,周公为老不尊,居然敢用作弊器,不用一个回合就把自己杀得人仰马翻,幸好自己发现了,当场揪住不放。

 

但更可恶的是,周公一见阴谋败露当即把脸一翻,竟然拿出暗器朝自己面门直射过来,猝不及防之下仓皇后退,险险避过了这一招,保得住命没保住脸,上面还是挂彩了一道伤痕。

 

这暗器上面也不知道淬炼了什么东西,割破了脸居然是火辣辣的疼,疼得耳边又重新出现了老呆子那低沉绵长的声调。

 

郭明义猛地睁开双眼,周围的同学已经有一大半睡着了,老教授还在自顾自的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激情四射,这些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自己的脸庞上的确疼得厉害。

 

郭明义用手在右脸上擦了一把,发现掌心上果然有些微血迹。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做梦吗?难道周公真的来过了?难道真的是他放暗器把自己割伤的?

 

答案昭然若揭,周公同志当然不屑于会跟他这么一介凡人玩什么游戏,在自己桌面的一个角上,一枚细如发丝的几近透明的银针静静的斜插着,跟普通的银针不同的是,它上面粘了一片小巧细茸的羽毛。

 

飞羽令?门派的召集特用符令?郭明义一呆,揉了揉自己眼睛,确认没有继续在做梦,脸当即沉了下来。

 

岂有此理!飞羽令居然发到自己这里来了?

 

郭明义把飞羽令拔了下来,阴沉着脸起身从教室的后门出去了,老教授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敢拦他。

 

来到一处被废弃的水塘处,在确认四周只有蚊子和苍蝇这两种生物之后,郭明义这才掏出飞羽令,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抹过针身,口中低吟道:“传我所在,显我所处。”

 

银针一阵细微的颤动,紧接着发放出一圈圈如同涟漪的白光,层层荡漾开去,扩散到四面八方。

 

不多时,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身材矫健个头矮小的人一身黑衣,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见到郭明义就倒头下拜:“见过师伯。”

 

“你的飞羽令是不是发错人了?”郭明义没有叫他起来的半点意思。

 

那人一听,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忙道:“没……没有,飞羽令是门派重令,哪……哪敢乱发?”

 

郭明义一皱眉:“那你发的可真好啊,还把我的脸给弄伤了。”

 

那人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道:“师伯见谅,我……我是第一次发……所以紧……紧张。”

 

“你起来吧。”郭明义面无表情的道:“我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那人见郭明义语气缓和了一点,赶紧讨好般的拼命点头道:“是,是,我是前两年才进门下的……”

 

郭明义不客气的打断他道:“怪不得你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我今天就告诉你,我早已向门派告假,现在只挂个名,不参与门内任何事务,因此这飞羽令对我无效,你收回去罢。”

 

“不……不是……”那人紧张得语无伦次:“掌门交待过的,这令……这令必须送到师伯手中,因为这次事关重大,不得已的,否则也不敢惊动师伯,师伯若不收下,我回去掌门必定责罚……”

 

郭眀义不耐烦的再度打断了他:“什么事很重大?门派的人要死光了?”

 

那人忙道:“门中最近接到了灵霄派的密令,说看管血锁九转轮回大印的事情出了岔子,最近很可能不太平,通知让各门派都得小心。掌门于是紧急发出飞羽令,希望师伯立刻上山计议,否则恐怕有血光之灾。”

 

郭眀义悚然动容道:“出了岔子?这种事情也能出岔子?!出了什么岔子?!”

 

那人嗫嚅道:“弟子位卑人轻,这里面的内情哪有资格知道,师伯要想知道里面的详细情况,请快跟弟子上山就是了。”

 

郭明义低头沉吟了片刻,才抬起头来毅然决然地道:“我不回去。你回去跟掌门说,若不是看在师父面子上,我早就退出门派了。我也无心再理法术界的事情,你们就权当我这个人已经死了吧。”

 

 

 

那人被这一番毫不留任何转圜余地的狠话给吓呆了:“啊……”

 

虽然自己自进门以来,一早就听说过掌门和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伯之间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可是大家也没往心里面去,谁家没有个私人恩怨呢?

 

可是今天从师伯口里说出这么绝情的的话来,两人之间只怕已经不是私人恩怨这么简单的了。

 

那人再蠢,也知道不能再纠缠下去,赶紧磕了一个头道:“那弟子就不打扰师伯了。”

 

“你站着!”郭明义随手将手中的飞羽令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斜斜插在了那人的衣领上:“这个东西拿回去,让你家掌门以后看清了人再发。”

 

那人一个颤抖,噤若寒蝉的退了下去。

 

郭明义看着那人的背影,冷面依旧含怒的道:“他娘的,简直是挑战老子的耐性!”

 

 

闲庭信步的回到课室,老呆子的课也上得差不多了,或许是今天睡觉的人太多把老呆子惹怒了,他正在翻看花名册准备进行百年难得一遇的点名考勤。

 

郭明义心情大好,心想自己的运气总算开始转变了,赶紧大踏步进入课室,等着老呆子叫自己的名,同时心里暗自嘲笑梁孟群不走运,估计要给老呆子在期末考试抓个正着了。

 

郭明义的名字在花名册的第一页,很快就轮到了他。

 

老呆子眯着眼费力的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喊道:“郭……”

 

他只喊了一个字就停住了,因为外面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同时还有数辆车子在寂静的校园里呼啸而过的尖锐风声。

 

“该不是哪里起火了吧?”八卦的学生们立刻精神抖擞兴奋的往外张望,有几个已经点完名的更是直接冲了出去看热闹。

 

郭明义对外面丝毫不感兴趣,他紧紧盯着老呆子的嘴,期望他赶紧念出自己的名字应到之后就可以赶快回宿舍睡大觉了。

 

可向来对上课之外的事情漠不关心的老呆子今天却一反往常的满脸惊惶,惊呼一声道:“我炖的肉汤忘记关了……”把花名册一丢,蹒跚着跑出去了。

 

郭明义呆站在当地,半晌终于醒悟过来:“我靠!原来今天还是走霉运!”回头一望,教室里面早已走得一个人都不剩了。

 

郭明义只好悻悻的收拾自己的东西,同时暗自诅咒:起火有什么好看的?最好烧死你们这帮无聊的人。

 

无精打采的走出门口,差点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待会打算嘲笑的对象——舍友梁孟群。

 

梁孟群一见他便笑了出来:“天啊,太好了,原来你在这里。”

 

郭明义没好气地道:“你离我远点!打从我早上跟你一起去早读,今天就没什么好事找上我。”

 

梁孟群忙分辨道:“我是来关心你的呀。你知道刚才那么多警车过去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警车?不是消防车吗?”郭明义随口问了一句,脚步不停的往外走。

 

梁孟群赶紧追了上去:“是警车。好多辆警车啊,听说校园的东树林里死了个人,样子好恐怖,很多女孩子看了都哭起来了,我也是才刚听说的。据说那人个子跟你差不多,我怕是你,所以赶紧过来看看。”

 

郭明义猛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一声不响的开始捋袖子。

 

“行了,不玩了!”梁孟群见势不妙,立即投降:“开个玩笑都开不起啊。我见你今天心情不好,特地来找你一起看看解闷的。”说着热切的拉着他的袖子道:“去吧,这边。”

 

郭明义哭笑不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看死人还可以用来解闷的:“不去,没兴趣!”

 

死人这东西以前跟师父在一起的时候看多了,都看腻了。

 

梁孟群急了,不由分说地拖着他就往这边拽:“你陪我去一下成不?我怕一个人看了吃不下饭,回头我请你去西边最好的馆子。”

 

“我不去!”郭明义一把甩开梁孟群的手:“我要跟你去看了,我就不是男人!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不?”

 

正僵持着,又一个人影旋风般的跑过,刮到了梁孟群的肩膀,把他刮得一个踉跄:“谁?给我站住!”

 

人影停住了,回过头来,赫然便是他们旁边宿舍的人叫黄炳荣的,扬起手笑道:“嗨,兄弟,不好意思。你去看了那边的死人没有?听说不是我们学校的,打扮还有点意思,穿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稀奇古怪的衣服。”

 

梁孟群赶紧道:“知道死因了吗?”

 

黄炳荣道:“警察还在排查。他们效率低得很,我早就看出来了。我站第一排,很清楚的看到他领口上面插了一根细细的针,针后面还有一小撮绒毛。我敢保证,肯定是那针上有毒,刺到喉咙里面死的,警察也不懂去……”

 

郭明义急忙打断了他的话:“现场在东树林哪里?”

 

黄炳荣一愣,道:“靠近东区饭堂那块……”

 

梁孟群转过头,死死的盯住了郭明义。

 

郭明义想了一会,对着梁孟群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的确现在还不是男人。”说完,赶紧往东边跑过去了。

 

梁孟群醒悟过来:“哎,等等我。”也追了上去。

 

剩下黄炳荣站在原地一片困惑:“死人跟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

 

 

东树林那带早已围了个左三圈右三圈,虽然学校派了有巡查员不停的驱散人群,但四面八方涌来看热闹的学生就跟流水一般,这边散了,那边又涌了上来,阵势简直比火车站排队买票的还要壮观。

 

不过一个很鲜明的特点就是围上来的大多都是男生,女的多数都远远的躲在一边,三五个抱团议论着什么。

 

郭明义和梁孟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挤到前面去,气得梁孟群直抱怨:“都是你,叫你早点来你不听!”

 

郭明义也有点恼火,刚才一个胖妞在自己旁边扭着身子拼命蹭,有揩油的嫌疑,而且现在人这么多,根本不利于他察看现场。

 

郭明义悄悄退了出来,靠在一棵没人的树上,用身子遮住了背后的右手,食指为刀,中指为刃,在树干上悄悄画了一个圆形,用掌心贴住圆心,口中默念道:“我以世间冤孽为名起誓,光明未及,六界三府,不得安宁!”

 

树干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紧接着恢复原状,周围一切归于平静。

 

不到两秒钟,地面立刻传来一阵猛烈的摇晃,原本讨论得沸反盈天的人群齐齐全部一愣,紧接着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这次比上次还要迅猛,持续的时间也更长,一些穿着高跟鞋的女生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甚至露出了裙里的春光。

 

不过眼下已经没人去关注这个了,加上郭明义鼓足力气大喊一声:“地震啦!”顿时将人们的恐慌放大到了极限。

 

站在最外面的掉头就跑,女生们尖叫着带着哭腔四散奔去,有些甚至连鞋子都不要了,歪歪扭扭的落在地面,里面的人群则开始互相推搡,甚至开始了挤踏,惊恐的呼叫声此起彼伏。

 

数十名老师模样的人冲了上来,大声地喊道:“不要慌,全部到操场上去。不准推撞!一个跟着一个!”

 

混乱不堪的人群象一只无头苍蝇一般跌跌撞撞的跑离了东树林,留下了一地的鞋子和垃圾,还有那具被准备被裹尸布包起来的冰凉的身躯。

 

眼看着东树林里已经跑得一个人都不剩了,郭明义这才从树上一个窜跃跳了下来,将两根手指深深的插入松软的泥土中,念道:“慈悲为舟,普放光明。”

 

地底下迸发出一阵白光,立时原本东摇西晃的地面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郭明义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眼前这具尸体,就在几分钟前,他还是一个活人,跟自己有过简短的一段对话,转眼间便已阴阳相隔了。

 

他的面孔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两只眼睛似乎是被人活生生的用钝器挖走的一般,眼窝两旁留下大量被撕裂的皮肤碎片痕迹,和着血液软绵绵的耷拉在额头上。

 

两个鼻孔均匀的裂开三条裂缝,每条裂缝都深入到鼻梁骨,切口整齐,看样子却又象是用锋利的某物一次性造成的伤害。

 

但是最匪夷所思或者说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这些,而是他的嘴巴。

 

他的嘴巴里一颗牙齿都没有,两排光滑完整的牙肉暴露在大张着的嘴里,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郭明义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抚摸尸体的牙肉表面,良久连一丝伤口都找不到。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牙齿呢?怎么会突然不翼而飞了呢?

 

更莫名其妙的是,究竟能用什么手段才能把这一口的牙齿拔得一颗不剩还不留一点创面呢?

 

郭明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有什么典籍记录过无痕拔牙这种神奇的事情。

 

随即他又检查了一遍尸体的全身,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伤痕,如果推测没错的话,这名新入门的弟子惨死的原因并不复杂,就是由于眼珠子被生挖出来造成大面积创伤失血过多而死亡的。

 

既然挖出眼珠就可以置对方于死地,为什么凶手还要切割鼻孔以及无痕拔牙呢?

 

难道说,这两种伤害方式里面隐藏着凶手真实身份的某种玄机?

 

郭明义困惑的看了尸体一会,才从衣领内掏出了那块随身携带从不离身的小玉佩。

 

玉佩上面有个活扣,一打开就可以把玉佩取下来。

 

郭明义将玉佩轻轻的放在了那一大片已经干枯成黑色的血液结块中,玉佩周边立刻泛起一圈淡淡的光芒,但很快就消散不见,恢复正常。

 

郭明义脸色不禁轻轻一变,有点不可置信的拿起玉佩翻看了片刻,重新又把它放在血块上面,这次跟上次一样,只是光芒更黯淡了一点。

 

怎么会这样?郭明义大吃一惊。

 

这块玉佩来历非同寻常,说它是门内最贵重的宝贝也不为过,这还是当年他和师父一起出去行走的时候巧遇到的,他将玉佩献给师父,但是师父说玉是认主的,已经认了他了,只能跟着他。

 

玉佩对非人类的气息非常的敏感,连那些以机敏著称的法术灵物都察探不到的深层气味它都能感应得到,所以一直是郭明义的得力助手。

 

郭明义宁愿质疑自己调查得出的结论,也不会质疑它的反应。

 

但是今天,郭明义几乎要以为玉佩失效了,因为从现场的所有症状来看,结论是毫无置疑的确定——凶手并非人类!

 

而玉佩却提示这里一切正常。

 

郭明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想到了一件事情,昭示着一个他最不乐意看到的结果。

 

他曾经记得师父说过,这个玉佩即便是集天地灵气而生成的异物,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世间千奇百态,总会有些魔物仗着天生的灵通或者莫大的冤屈得以受到天地的庇护,进而侵夺日月精华,甚至扭转自然规律。

 

这些魔物修行一旦超过千年抑或有什么奇遇大大增加自身的功力,就可以避开灵物的探寻,很好的隐藏自己的行踪和气息,除非仙器现世,否则别无他法。

 

不过这些都是传说,人间历经数百个朝代几千余年,从来没出现过一只这种恐怖的魔物,所以郭明义都是把它当茶余饭后的神话故事来听的。

 

难道说,自己就这么好运,撞上了这前无古人的一只?

 

远远的又响起了警笛声,郭明义知道是校方报了警,警察正在赶往这边来,自己不能逗留太久了。

 

只是,眼前死的这个人,虽然和自己素不相识,仅有过一面之交,但毕竟是同门弟子,横尸野外并不是自己乐意见到的事。

 

更何况他还被挖掉了眼珠,象这种失去眼睛的冤魂到了冥界会找不到通往奈何桥的道路,最后只好游离于人世中夜夜嚎哭,不得轮回。

 

郭明义蹲下身去,五指呈莲花开合状,覆盖在那具尸体血肉模糊的脸庞上,轻轻念道:“善恶一念通极乐,生死双悬入冥界。”

 

尸体上随即溢出了星星点点如同碎雪般的青色光点,这些光点在半空中汇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球,熠熠生辉。

 

从这光球的颜色上看,郭明义就知道这个弟子生前行过小善,没有作过大恶,善恶相抵,可以轮回,于是道:“快去吧,我给你点了两盏长生灯,你拉着灯走就可以顺利到奈何桥。”

 

光球在半空中点了三下,当作三拜跪谢,之后便消散在空中。

 

郭明义把尸体领口处的飞羽令拔下来之后,也跟着匆匆的离开了东树林。

 

这件离奇的凶杀案震动了全市,所有大大小小的媒体都集中火力报道,乱七八糟的猜想也铺天盖地的涌来。

 

对于梁孟群这种爱八卦的人来说,看这些报纸是一种很大的乐趣,但是信息太多太繁乱,连他自己也觉得烦了:“连奸杀都出来了,死的可是个男的啊!太过分了,就他那姿色,连我都看不上。”

 

一转头看见郭明义对着笔记本电脑发呆,梁孟群凑上前去,发现他的电脑屏幕一直停留在桌面,忍不住道:“你怎么了?不会被吓到了吧?”

 

郭明义回过神来问道:“报纸上说有什么反常的事情出现么?”

 

梁孟群莫名其妙的看向他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别管,我有用。”郭明义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梁孟群认真地想了很久,最后道:“听说那人死前不停的在念诗,搞到碰到他的人都以为他精神有点问题,这种算不算反常现象?”

 

郭明义蓦地抬起头道:“他读的是一首还是很多首诗?”

 

梁孟群道:“就是那首我读过的锄禾日当午”

 

郭明义“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把梁孟群吓了一大跳。

 

果然,那首诗有问题!!!

 

郭明义立刻想起那天一个人在新修好的教学大楼里面独自朗诵那首诗的女生,当时气氛的诡异程度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那天他明明已经将静音符贴在了墙上,那女生却依旧能察觉有人在偷窥并且准确地找到他的位置,这本身就是一个不符合常理的矛盾。

 

鬼知道那时自己脑袋里到底哪根筋短路了,居然没看出这么大的破绽。

 

“那个女的在什么班?”

 

郭明义没头没脑冒出的一句话让梁孟群懵了:“哪个女的?”

 

“那个在新修好的教学大楼里面,你说什么级花那个。”

 

“哦,是那个啊。”梁孟群来劲了:“你打听她做什么?”

 

郭明义没好气地道:“我要向她告白。快点说!”

 

“天啊,她在中文11级8班。”梁孟群手忙脚乱的找着摄录机:“我一定要把这历史时刻给拍下来,石头郭明义居然也会表白了……哎,别走,等等我啊。”

 

一声惨叫久久的回荡在宿舍楼的上空,郭明义随手一拉门,将梁孟群连人带脸阻隔在了房间里面。

 

 

 

郭明义跑到目的地之后才发现自己去得太急了,连对方名字都没有问,只好守在女生宿舍楼下,逮住出入的女生问:“中文系11级的那个级花在不,你帮我看一下。”

 

如此反复几次,终于引起了宿舍管理大妈的警惕,走上前来质问道:“你想干啥?”

 

总算有一个好心的女生出来解围了:“她刚走了,好像是往新大楼那个方向。”

 

又是那里!郭明义心一紧,道谢之后赶紧飞也似的跑开了。

 

新教学大楼那里依旧是一片静谧,尤其是凶杀案发生之后,学生几乎都不太愿意去人烟稀少的地方,这里就更加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郭明义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大楼前面,却没有听见意料之中的诵读声。

 

难道说,她并没有进来这里?

 

郭明义困惑的将大楼的每个楼层都巡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正准备返回宿舍楼再好好问问她的同班同学的时候,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座教学大楼号称采用最新的国际化设计理念,其中一个就是倡导人性化,人性化的核心就是保护隐私,于是具体到这栋大楼上面就变成了厕所的变态格局设置。

 

之所以称之为变态,是因为这里的厕所跟别的大楼不一样,它并不是和课室处在同一直线上,而是特地凹进去一块,形成一个半圆的弧形,美其名曰为功能分区。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就是你要上厕所的时候还得多拐一个弯,然后进入到黑漆漆的通道里面,靠几盏昏暗的灯光来防止撞上墙壁。

 

刚才自己巡视课室的时候并没有拐进厕所那里,会不会是那女生刚好上洗手间了呢?

 

郭明义赶紧往一楼的厕所跑去,果不其然,在女厕所的门口赫然摆着一双高跟鞋。

 

上厕所脱鞋干什么?

 

郭明义满腹狐疑的细细打量了那双鞋几眼,没看出什么异常,又探头探脑的往里张望了一下,终究没敢进去,只好靠在墙边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里面却一丝动静也没有。

 

察觉出不对劲的郭明义一头闯进了女厕所,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娘的!”

 

在他的眼前,一具窈窕的躯体飘飘摇摇的荡漾在半空,一条鲜红的丝带从她的脖颈处经过,延伸至天花板的吊灯上,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圈。

 

曾经姣好的面容此刻狰狞恐怖得让人不敢直视,俏丽的眼睛已经不知道去向,留下的是两个血肉淋漓的大窟窿,鼻孔上有三条整齐的裂痕,其中一块鼻子已经摇摇欲坠,随时准备掉下来的样子。

 

青白色的嘴唇紧紧地闭着,看不到嘴里的牙齿是否还完整。

 

但与之前的死者表情惊恐不堪不同的是,这位美丽的女生面容平静祥和,死前也没有任何挣扎痛苦的痕迹,嘴角似乎隐隐还有一丝笑容。

 

如果不是脸上那些明显的外伤,几乎可以使人认定她是自杀身亡。

 

郭明义第一时间掏出了玉佩,玉佩并不争气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魔物得手之后早已逃之夭夭还是这件事情原本另有隐情?

 

郭明义沉重的闭上了眼睛,他觉得本来有些明晰的事情,此刻却逐渐模糊真相,让人愈加捉摸不透。

 

 

 

“我现在是在代表国家对你进行询问,你最好认真想想,不要妄想去掩盖事实,这会让你多坐几年牢的。现在你可以交代了吗?”一个肥胖得身形有点象汉堡包的警察不停的努力眨巴那惺忪的睡眼,朝对面望过去。

 

对面坐着的郭明义比他更没精打采:“阿sir,你要我交待什么?”

 

胖警察不耐烦地道:“废话,当然是交待你去找死者的动机。”

 

郭明义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暗恋她,找她表白。”

 

胖警察“乓”的一声将一沓厚厚的案卷扔在了桌面上,激起了一片飞尘:“姓郭的,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这里是她的同班同学和朋友的亲笔证言,证明事实是她暗恋你很久,一直想找你表白。你还想混淆黑白吗?”

 

郭明义哭笑不得的看着那沓案卷,想了一会才道:“我要走了。”

 

“你说什么?”胖警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郭明义站起来冷冷的看着他,道:“我说我要走了。你们不过就在地板上发现了我的脚印,才把我拉过来的。但是就凭这一点,远远不足以认定我为凶手。既然我不可能是凶杀嫌犯,为什么不能随时离开?更何况,是我报警让你们来的,你这样对我,我可以控告你向举报人诱供。”

 

胖警察暴跳如雷:“谁诱供了?我怎么诱供了?”

 

郭明义道:“她暗不暗恋我,和我暗不暗恋她没有任何联系。我作证说找她表白,你不但找不到证据反驳我,反而说我妄想去掩盖事实。请问,我掩盖的是什么事实?”

 

胖警察愣愣的看着郭明义,他不明白,这个跟他耗了一个晚上的男生明明看上去那么软弱那么好欺负,怎么一瞬间却象变了个人似的,身上迸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凛然之气,让他不敢靠近。

 

见胖警察半天说不出话来,郭明义这才慢悠悠的起身走了出去。

 

原本想从警察那里套出点验尸报告的详情,没想到跟这头蠢猪周旋了一个通宵,一点情报都没获得。

 

让他有点感动的是舍友梁孟群一直顶着大太阳在外面等他,手里还提着个盒饭和饮料。

 

梁孟群见他出来,赶紧迎上去把东西递给他道:“饿坏了吧?快吃吧。”

 

郭明义摇摇头道:“我不饿,回学校去吧。”

 

梁孟群欲言又止,半晌小心翼翼的道:“节哀顺变。”

 

郭明义啼笑皆非,看来他和那名级花之间的关系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过他也懒得澄清。

 

接过饮料喝了一口,郭明义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对了,孟群,你叔叔好像是警察局长?”

 

梁孟群一愣道:“是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郭明义叫道:“太好了,你能不能让你叔叔帮忙把验尸报告弄出来一份给我?”

 

梁孟群狐疑的看着他:“你打算改行当法医了?”

 

郭明义赶紧道:“我不过是想知道她究竟是因为什么死的,也不辜负我对她的

一片情意。”

 

这话一说,梁孟群眼眶一红:“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让叔叔弄出来的。明义,你要保重身体,多看开点,人生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

 

“好,你放心。”郭明义非常努力的想让自己的眼眶也一起变红。

 

可是他失败了。

 

 

 

梁孟群弄到报告的速度跟他甩女朋友的速度一样的快,郭明义上午出的警察局,下午报告就已经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这家伙不仅弄来了验尸报告,而且连带其他乱七八糟的侦查记录一并抓过来了,省了郭明义不少心。

 

报告是用牛皮纸做的大封面包起来的,也许是刚刚才装订好的缘故,上面连案子的名称和发生日期都没有打印上去,只是有人用潦草的笔迹写了“悬案”两个字。

 

轻轻翻开第一页,是那名女生的家庭背景情况表,从这张表中,郭明义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朱若云,很好听的名字。

 

朱若云来自一个小城镇,自小爱好诗词,才华横溢,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企业员工,身世清白,在学校里面人缘很好,从来不惹是非,一直暗恋同校一名叫郭明义的男生,从未告白。

 

郭明义苦笑了一下,翻开了第二页。

 

第二页是根据她的朋友和同学证词整理出来的日常起居材料,上面用红笔圈了一行话:“从本月初开始,朱若云每天准时于早上6:50分出宿舍,11日,舍友问其去向,答说去新建成的教学大楼一带,因为那里安静。”

 

郭明义赶紧翻开第二页,那里也用红笔圈了一行:“15日之后举止开始有所异常,经常重复诵读同一首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问其原因不答。开始变得不爱和人说话,喜欢独处,食量显著减少。”

 

郭明义心中一动,15日就开始不停的念那首诗了,17日自己在教学大楼看见她,到今天案发身亡,总共经过了一个星期。

 

第三页是起居材料的最后一页,全部是记录死亡当天朱若云的言行,描述得非常详细,看来警察也认为那天是关键所在。

 

“6时50分准时出门,舍友习以为常,但出门时忘记把其最喜欢的蝴蝶结系在身上。舍友出言提醒,不理,照样出门。

 

中午未回来吃饭,打其手机,关机。

 

14:28分,来电嘱咐舍友将蝴蝶结整理好,正面放于其床上,追问其原因,不答。

 

16:07分,舍友发现她没有带晚上上课的课本,打其手机,无人接听。连续打了三次之后,接通,有一段古怪的通话记录,记述如下:(朱代表死者,舍代表其舍友)

 

舍:你在哪里?晚上要上课你知不知道?

 

朱:(沉默良久)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要去了……

 

舍:你去哪里?

 

朱:我去蝴蝶结的家。

 

舍:我不跟你玩了,你快点回来吧,教授是要点名的。

 

朱:你说,如果我死了,他会不会觉得难过?

 

舍:怎么会?你老是鼓不起勇气向他告白。

 

朱:(开始哭泣)他会难过的,他会难过的……(电话被挂断)

 

经与其舍友确认,这里的‘他’指的是朱若云暗恋对象郭明义。

 

18:41分,郭明义报案。”

 

郭明义傻眼了,他现在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那胖警察连觉都不睡非要跟他胡搅蛮缠一个晚上了。

 

如果换作是他,也会这样做的。

 

朱若云在临死前居然还打过这么一通古怪的电话,而在最后竟然提到了自己。

 

联想起朱若云死时脸上的表情平静,会不会这个美丽的女生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必将会死亡的命运?

 

如果是,那么这通古怪的电话是否可以看作是她向别人发出的最后的警告和暗示?

 

她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舍友她面临的凶险呢?

 

还是说,这里面隐藏着某种重大的隐情让她只能通过这种曲折而晦涩的方式去昭告自己死亡的真正原因?

 

郭明义翻开自己的记录本,把这通古怪的电话一字不差的抄了下来,这才继续往后翻去。

 

后面就是验尸报告,只有薄薄的一页。

 

“死者:朱若云

 

性别:女

 

死因:绳子勒颈导致窒息

 

验尸情况:双眼被钝物剥离,碎裂面呈不规则锯齿状,深及脑部。鼻孔处以锐器切割三次,贯穿整条鼻梁骨。牙齿失踪,没有发现任何创口,牙肉完整光洁。以上外伤均在死前造成。

 

验尸意见:1、目前依据眼部碎裂面暂时无法推断是何钝器,怀疑是凶手特制。

 

2、凶手切割鼻部并未造成气管根本性破坏,动机成谜。

 

3、尸体保存完整,没有发现挣扎痕迹,各部分机能符合窒息症状,基本可以断定死于自杀,但鉴于外伤较重且手法离奇,不排除自杀前有故意伤害的可能性,建议警方立案侦查。”

 

其中,在“牙齿失踪,没有发现任何创口,牙肉完整光洁。”这句话上面用高亮度的红色油笔画了一道粗粗的线,然后又在旁边潦草的写道:“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郭明义默然,接着翻开了后面的记录,只见厚厚一大沓都是同学亲人朋友等的证人证言,还有一些法律手续文书,细看的价值不大。

 

郭明义合上卷宗,揉了揉头,感觉太阳穴处传来一丝丝绵长但却后劲十足的刺痛。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本来以为只是一起再简单不过的灵异杀人事件,追查到现在连凶手到底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虽然朱若云的死留下了很多的蛛丝马迹,但是诸如重复朗读的诗、蝴蝶结、莫名其妙的外伤这些线索根本串联不到一块去。

 

难道这些跟血锁九转轮回大印有关系?

 

不对啊,他记得师父说过,这个轮回大印约摸在明朝末年由当时的法术界七十二高手联合设立,期间历经数次大劫而纹丝不动,一般的外力或者是变故根本不可能打破这个封印。

 

那那名弟子说的出了岔子是怎么回事呢?

 

即便退一万步来说,封印真被破了,这里早已尸横遍野,生灵涂炭了,郭明义可不相信一个被封了几百年的魔物好容易跑出来之后还会有好心情一个人一个人的杀。

 

但这实在太巧合了,那边说大印出了岔子,这边就开始死人,就算没有直接的关联,也肯定会有所牵扯。

 

难道自己要打个电话回去问问门派?

 

想到这里,郭明义的目光黯然了。

 

不行,当年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布金盆洗手不再屠魔杀鬼,震惊了整个法术界,那么多长老和掌门出面游说都没能阻拦住自己下山的脚步。

 

这个时候跟他们扯上关系,不仅给全天下的人看笑话,更显得自己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算了,只要这个东西在校园里面不是太乱来,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不就是死几个人嘛,以前跟着师父出去的时候,死的人那才叫多,现在零星几个不算什么,反正死的人虽然跟自己有点瓜葛,但不是什么亲密的人,他犯不着为了这些旁人去大动干戈。

 

想到这里,郭明义把卷宗一丢,打算下午就还给梁孟群。

 

 

 

校园里接连死了两个人造成的风波很快就平息,毕竟在这个百年世代的象牙塔中,每年自杀他杀都要死几个学生,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习惯了,成为一道古怪的风俗。

 

门派那边也没有再派人过来,或许是不想再触怒郭明义。

 

唯一的后遗症就是郭明义每次听到“锄禾日当午”这首诗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一惊,但到最后都发现纯属虚惊一场。

 

为了减轻自己精神上的负担,郭明义严禁梁孟群在宿舍诵读任何的古诗词,最后范围扩大到整层楼都不准念。

 

大家尤其是需要参加古诗词选修课考试的人对郭明义的霸权规定怨声载道,但在梁孟群声泪俱下描述朱若云死后郭明义是如何的郁郁寡欢终日颓废暗自神伤落寞凄凉孤枕难眠独守空房只能靠玩网游吃饭和睡觉来打发日子的情况之后,都敢怒不敢言。

 

一时间,郭明义清静得悠由自在。

 

所以在今天,当郭明义听到自己隔壁的宿舍传来抑扬顿挫落地有声的诵读声的时候,不知道有多么的诧异。

 

正在呼呼大睡的郭明义被吵醒后一翻身起了床,发现梁孟群已经不知去向,隔壁的诵读声还在继续:“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听声音是隔壁的黄炳荣,这小子一口的河南腔,跟朱若云那种标准悦耳的朗读声音比起来简直一个是天籁一个是噪音。

 

郭明义怒气冲冲的出了门,连睡衣都没换,隔壁的宿舍门没有关,黄炳荣一个人背对着门坐得端端正正的,捧着一本书正认真地朗读。

 

郭明义直接闯了进去,不客气地重重敲了几下门:“老大,你想打架是不是?”

 

黄炳荣停顿了一下,这才慢慢的转过身来,对着郭明义一笑,回头不作声的把手里的书本合上,放到一边的包里,看样子是想带出去读。

 

郭明义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大荣,你没事吧?”

 

“没。”黄炳荣简短的答了一声,挎起书包就出去了。

 

郭明义看着黄炳荣出去的背影,心里总有一股毛毛的感觉,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但总觉得不那么舒服。

 

是自己多心了么?

 

郭明义的视线无序的游离了黄炳荣的宿舍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门边框上。

 

这是什么?

 

郭明义蹲下身来,细细的打量门框上那一滩似乎是污迹的痕迹,末了还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这才发现竟然是一道很浅的爪痕。

 

爪痕只有三道,中间那道略深,两边的略浅,相互之间距离有8厘米左右,据此推断这道爪子的所有者体形颇大。

 

从刮下的木屑来看,造成这道爪痕的时间很新,不会超过两天。

 

郭明义在这道爪痕周边细细寻找了一番,结果又在门口的地毯边上发现了一处更清晰的爪痕。

 

地毯上的爪痕有四道,仍然是中间最深,两边略浅,地毯上的绒毛被全部割裂开来,有的甚至露出了下面的水泥地,可见爪尖尖锐异常。

 

“喂,你蹲地上干什么?”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语音,原来是舍友梁孟群回来了。

 

“不是……我……我……”郭明义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我……我觉得他地毯挺漂亮的。”

 

“漂亮?”梁孟群看了一眼那张破烂不堪绒毛脱落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黑不溜秋上面还沾有饭粒的地毯,干笑了一声道:“算了,你的审美观我实在无法苟同。”

 

郭明义起身道:“对了,大荣是不是养了一条狗?”

 

梁孟群讶异道:“啥时候养的?宿舍给养狗了吗?”

 

郭明义这才想起学校不给宿舍养动物,那这道爪痕就显得更加可疑了。

 

莫非朱若云的事件要在黄炳荣身上重演?

 

梁孟群见郭明义一直沉默,忍不住道:“你怎么了?今天怪怪的。”

 

越是在重大危难和紧急的关头,郭明义就越发能够沉得住气,立刻换上了平时的腔调:“怪怪的是你吧,说出去采花,采了那么久,回来一声不吭,结果如何?是不是反而被花踩了?”

 

梁孟群一噎,恼怒的看了他一眼:“那帮臭花不识货,别提这个,我们兄弟俩出去吃一顿如何?”

 

郭明义嘿嘿一笑道:“我虽然不喜欢采花,但我对跟男人一起吃饭更没兴趣。”说完,抛开骂骂咧咧的舍友快步走了。

 

如果黄炳荣是下一个朱若云,那自己就必须盯紧他,这样或许能够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终结这个学校连续的噩梦。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郭明义趴在树的顶上已经整整三个小时了,整个身子都象散架了一般,当年打埋伏都没有这么辛苦。

 

可他下面的黄炳荣丝毫不觉得辛苦,连续念了三个小时的诗,依旧中气充沛,摇头晃脑。

 

在这三个小时里面,郭明义用尽了一切自己知道的手段来探测四周围是否有非人类的气息,答案都是否定的。

 

黄炳荣反复念诗的反常行为必定是中枢神经受到了某种外力的干扰才会出现,现在看来,这种干扰并非即时的干扰,而是一早就深埋在大脑中自行发作的干扰。

 

虽然现在已经没办法弄清黄炳荣当初是怎么被干扰以及在哪里被干扰的,但是有一点郭明义很肯定,那就是从前两起死亡事件中都有明显及一致的外伤这点上来,只要守着黄炳荣,就一定能揪住意图伤害他的真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蓦地,黄炳荣停止了念诗,踮起脚跟向远处眺望。

郭明义一个激灵,立即竖起了自己的耳朵,两眼死死的盯着黄炳荣的身影。

 

可惜除了风声,他什么都没听到。

 

过了大概十秒钟之后,黄炳荣把手中的书往地上随意一抛,大踏步的朝前走去。

 

在黄炳荣的前面,是一个已经被废弃的人工湖,上面有一座桥,连接着的是一座已经经久不休的破亭子。

 

郭明义也顾不得会被发现,赶紧从树上溜下来,偷偷的跟了上去。

 

只见黄炳荣已经来到了桥头,暂时停住了步子,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难道他要过桥?

 

还没等郭明义把这个念头想完,黄炳荣的身子已经转了一个方向,“扑通”一声竟然跳到了湖里!

 

“大荣!”郭明义大惊失色,黄炳荣不会游泳,这个废弃的人工湖多年没有清理,水深不知底,这种举止简直等同于自杀。

 

莫非真凶就是设定今天是他的死忌?

 

说时迟,那时快,郭明义已经等不得考虑别的其它什么,把身上外衣一脱就跳了下去。

 

任是再冷血的人,也不能无动于衷的看着与自己同窗三年亲密无间的同学死去。

 

郭明义一跳到湖里,立刻呛了一口污浊脏臭的湖水,几乎窒息过去,幸亏他水性极好,赶紧调整了姿势,闭气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

 

可惜水里实在是太浑浊了,眼前一片黄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三雷普请灵霄光明星官降世,疾!”三道刺眼的雷电划过湖底,紧接着,湖里象是被瞬间投入几百颗照明弹一般,光芒大盛,照得四周亮如白昼,连带湖水中带着的那些说不出名的浮游生物,都看得一清二楚。

 

借助光明咒的帮助,郭明义得以看见黄炳荣正在自己不远的前方,全身放松,以舒展四肢的状态缓慢的下降。

 

郭明义赶紧游到他的身边,用左手臂从背后紧紧的抱着他,右手奋力划水向上漂浮。

 

就在这时,郭明义感觉自己的脚上似乎被什么大力扯了一下,猝不及防之下,他差点失去了平衡,在水中翻了一个跟斗。

 

郭明义朝下一看,自己的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大堆盘根错节的水草紧紧的围绕住,一时半刻休想脱身出来。

 

这湖里生态环境极度恶劣,除了一些低级的浮游生物,没有其他生命可以存活,何况刚才光明咒照亮湖底的时候,他特地朝四周围看了一下,根本没有什么水草。

 

果然,这水草是那背后真凶在搞鬼!

 

郭明义临危不乱,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干草扎成的小人,朝下抛了开去。

 

干草遇水立即膨胀,不一会已经从指头大小变成一个婴儿那么大。

 

更奇妙的是,草婴似乎也有了生命,不仅双眼放光,嘴里似乎还发出一些呜呜哇哇的哭叫声,挥舞着双手朝水草处飘荡了过去。

 

草婴碰触到水草之后,立时高速旋转起来,将水草都缠绕到自己的身上,水草经不住这么大力道的撕扯,从郭明义的脚上开始一一崩裂。

 

郭明义松了一口气,刚才自己急中生智,想起来怀中还有这么一个有大效用的草人。

 

这草不是凡草,是被称为“彼岸觅魂”的草生植物,相传起源于冥界,具有吸纳魂魄的作用,只生长于海拔5000米以上的山上,数量稀少而珍贵。

 

郭明义在门派内地位崇高,所以分派了不少,几乎全部扎成小人,随身必定携带一个。

 

原因无他,他已经退出法术界,这些东西于他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他对那些唾沫横飞的教授忍无可忍的时候,可以恶作剧针扎小人让他们头痛得上不了课,没想到错有错着救了自己一次。

 

草人将郭明义召唤过来的婴灵吸纳进去,变成实体化的婴灵。

 

婴灵借助对这尘世无穷且单纯的怨恨,功力原本就在所有怨灵之上,这样以毒攻毒,以灵克灵果然一招见效。

 

见水草已经断裂的差不多了,郭明义双脚一挣,带着黄炳荣快速朝水面游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变故骤然杀到。

 

原本一直毫无反应的胸前玉佩突然迸发强烈的青光,甚至盖过了光明咒的威力,将白哗哗的湖水瞬间变得青葱葱一片。

 

玉佩示警!

 

郭明义忘记了自己是在水里,倒吸了一口冷气,又吞了两大口水,几乎窒息。

 

玉佩释放的光芒越亮,就说明来袭的敌人越强大。

 

说实在,这次玉佩爆发的光芒并不算是最强烈的,但让郭明义心生畏惧的是,到现在自己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现在在哪里。

 

敌在暗我在明,即便是一个功力低自己几个等级的魔物,也有机会把自己秒杀掉。

 

但魔物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从湖水中齐刷刷的突然出现了无数的血手,一起向自己和黄炳荣抓来。

 

血手一碰触到皮肤,就如同硫酸碰到物体一样,迅速开始腐蚀肌肤细胞,也就几秒的时间,郭明义和黄炳荣已经全身伤痕累累。

 

尸毒?!

 

郭明义吓得魂飞魄散,这魔物居然能召唤如此多的阴灵并且操纵它们攻击自己,他开始后悔自己如此轻敌,居然什么灵器都没带空手跑了过来。

 

现在这种局势,不要说救黄炳荣,自己会不会跟着一起陪葬都还是未知数。

 

危急时刻,郭明义来不及多想,多年残酷战斗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的做出了唯一的选择。

 

他咬破中指,将血涂抹在玉佩上,大喝一声:“天地化万物,乾坤尚未泯,破!”

 

玉佩剧烈的颤动,紧接着“锵”的一声,从玉佩里面幻化出一柄长长的器物。

 

那器物非枪非戟非剑非斧,前段两道半月弯钩紧紧的包裹住一个类似花苞的物体,后端雕有九龙吐珠图案。

 

器物通身被五彩祥云笼罩,又有璎珞滴水,九龙如同活物在长柄上不断游走嘶吼,九珠则在祥云中不断穿插灵动。

 

郭明义单手抓住那器物,朝那些血手斩了过去,刹那间虹霓丛生,菩提隐现,血手纷纷避之唯恐不及的朝后退去,有几个来不及退走的,只稍碰到光芒的外围,顿时发出尖锐的哭号惨叫,“吱呀”一声化为灰烬,散落于污浊的湖水中。

 

但是也就这么一个回合,黄炳荣的身子就已经被那些血手趁了个空隙拉走,等到郭明义脱身出来再四下寻找的时候,哪还有半点影子留下?

 

郭明义筋疲力尽的爬上了岸,正打算报警的时候,却蓦然发现黄炳荣倒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郭明义一呆,心底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慢慢的站起来,再慢慢的走过去。

 

黄炳荣脸色平静的仰天躺着,双目紧闭,鼻孔完整,嘴唇微微朝上翘着,似乎有一丝满足。

 

浓浓的鲜血从黄炳荣的鼻孔、耳孔、眼睛和嘴巴里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