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闲人2011-10-02 20:11:35
一九六六年五月,西州绣花厂开始招工,传出的确切消息说这次招收三十名绣花女工。这在西州城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是自五八年大跃进以来,西州的第一次招工,五个街道报名的有几千人,许多人家都把子女进入绣花厂看成是最大的愿望,
西州是一个古城,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帝尧时期,它周边的历史陈迹大都与帝尧有关,城边有一个叫皋陶墓的村落,据说尧时期的重臣皋陶就埋葬于此。绕城而过的沧浪河,因古诗“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而载誉华夏,是文人们吟诗诵赋的胜景。流连在西州的巷陌,能深切的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古风,窄窄的街道,木排门的店铺,石板路上的深槽,灰蒙的火山墙,构成了做为古城的一切象征。甚至在厚厚城墙的砖缝里仿佛都砌满了浪漫不恭的楚人故事、流淌着类似于与屈原对话的渔父鼓枻而去时所唱的诗篇,使人不由得从内心发出在沧桑岁月中适者生存的感慨。但是,西州的悠久古老除去让文人们聊以自慰和惆怅外,并没有给西州的百姓带来任何可见的实惠,平民百姓眼中的沧浪河没那么可爱,它始终在忧郁的流淌;城里那些老房子阴暗潮湿,外墙和瓦缝里长满苔藓,这潮湿阴暗,始终和贫穷纠缠在一起,无时不刻地销蚀着市民们的身心;街道上青石板的深深槽沟和残缺的砖块,走起来让人磕磕绊绊,稍不小心还会滑倒。而城中的居民,除去在机关和事业单位工作的人有固定的收入外,大多数的市民都是靠做零工为生,有的人甚至靠渔樵养家糊口,倒是那些没人看得上眼的陈旧落后的手工作坊却担负着养育黎民百姓的责任。绣花厂就是这众多的手工作坊中的一个。
绣花厂是一个半工厂半作坊式的集体企业。说它是工厂,是因为它有三十台电动中速平车,这在当时是很先进的缝纫设备;说它是作坊,因为它的绣花工艺落后,至今还用人工刺绣。绣花厂主要的产品是绣花枕套、蚊帐轴穂、绣花窗帘、绣花台布以及绣花服装,由于它民间风格浓郁且产量少,在市场上始终是一种紧俏的商品。喜欢民间工艺的城里人需要它,筹办喜事的农民更需要它。如果说西州有什么物产能和它悠久的历史相匹配,那么绣花厂的绣花产品可算为重要的一种。虽然它没有苏绣和湘绣那么出名,但谁能说由沧浪河水养育的绣花女刺绣出来的服饰比苏绣和湘绣逊色,当远古时期沧浪河水孕育出那著名的诗篇时,苏州城和长沙城怕还没建立呢。
绣花厂这次之所以一下子招收三十名工人,主要是想扩大绣花产量,人工刺绣已经严重地制约了它的生存与发展。厂里派了三个人去外地学习了在家用缝纫机上绣花的新技术,现在这三个人学成回来了。如果绣花厂能从人工刺绣改为半机械刺绣,产量能提高几倍,它带来的效益也显而易见。
新招收的三十名工人清一色是女孩,她们一大清早就来了,像三十朵花开在绣花厂门口。惹得来往的过路人都侧目张望,有的人停下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当那些提着鱼篓卖鱼的渔父和挑着松桠卖柴的樵夫得知是招收新工人时,都露出羡慕的眼光。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婆子带着一个瘦小的姑娘也站在人群里,老婆子不停地唠叨:“要好好地学,不能落后了。”姑娘先是不停地点头,最后伏在老婆子的耳边诙谐地说:“妈,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老婆子这才住嘴。
九点钟时候,从厂门口出来一个男青年。大家抬头望去,这个青年长得帅气,高高的个头,宽宽的前额,一双大眼睛。有人窃窃私语:“到底是绣花厂,要不哪有这么标致的人儿?”男青年招呼大家都进去,声明家长不准进。送人的家长,在目送孩子进厂后,个个脸上挂着甜蜜微笑离开。
姑娘们跟随那男青年来到一个像食堂的地方,见有四个女人坐在那儿。男青年让她们分两排站好,然后拿出一张纸照着名单一个一个呼喊名字。凡是被喊到名字的人就走出队伍,那几个女人就仔细地打量一番,然后让被点名的人在一旁站好。
最后一个被喊的人叫柳凤仙,就是那个瘦小的姑娘。她走到前面,只听到四个女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问:“哪个街道的,今年多大了?”柳凤仙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名堂,帅气的男青年走到柳凤仙的面前说:“胡厂长在问你呢,快回答!”柳凤仙这才用弱得不能再弱的声音说:“三里街的,十八了。”胡鸿英厂长说:“你家吃不饱饭吧?瘦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柳凤仙的脸刷拉一下红了,突然,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挥了一下手臂,大声说:“我有劲!”那几个人哄然大笑,其中一个说:“绣花要劲做什么?要得是手巧。”胡鸿英没笑,轻轻地说:“她是害怕我不要她。你们别看这个丫头瘦小,那双眼睛清澈透亮,够逼人的,精明强干的相,将来不会简单。”
胡鸿英的眼光很有穿透力,看人看得准。她在革命的队伍里摸爬滚打十几年,练就了这一观察人的本领,也同时练就了过度的自信和果断。她根本不会想到,就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柳凤仙,日后竟成为令她这个强势人物终生心痛的人。
帅气的男青年请胡厂长讲话。胡鸿英站起来走到她们跟前,清了清嗓子然后说:“欢迎你们来到绣花厂,我带表党支部和厂部欢迎你们!”大家热烈地鼓掌,胡鸿英示意大家停下来,“我看了你们的履历表,你们这些人最大的二十岁,最小的十八,都没结婚,是一支很好的生力军。你们代表绣花厂的明天……”胡鸿英的话一讲完,在帅气的男青年的带领下,几十个人热烈地鼓掌,有的人巴掌拍红了也拍疼了,想赶快停下来,可那个男青年仍然在使劲地拍。
胡鸿英走了,其它三个人留下来,帅气的男青年把这三十个新工人分了三个组,他又把各个组的组长介绍给新工人,三个组长把各自的新工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