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代的典型瘟疫:众病之王癌症传
来源:博客空间
刚过去的这一周,身边人似乎都在谈论着两个人的离去,徐婷和张维佳,一个是26岁的北漂女演员,
一个是33岁的广州创业者。他们的人生此前没有交集,却在今年9月6日与7日,相继因癌症离世。
二人的抗癌经历迥然不同,徐婷患病后放弃“化疗”,从确诊到离世仅仅两个月时间,
张维佳则是采取了可能的一切西医手段,进行数十次化疗,与癌症抗争近三年后逝世。
为逝者惋惜的同时,很多人感叹癌症的年轻化趋势,这种人类至今无法攻克的绝症离我们并不遥远,
而当与癌症正面交锋时,我们才发现对它的了解太少。
今天读书君为大家介绍的,是印度裔美国医生、科学家悉达多-穆克吉历时六年完成的科学著作
《众病之王:癌症传》,从医学、文化、社会的角度,为你重新打开癌症和人类对抗癌症的历史。
最有名气的医生被立即请来;但他们来了,收了费用,却回答说:“这种病无药可救。”
——希莱尔•贝洛克(Hilaire Belloc)
2010年,大约60万美国人、全世界超过700万人死于癌症。
在美国,每三个女人和每两个男人中就有一位将在一生中罹患癌症。
美国亡故者中的1/4以及全球亡故者中的15%,死因将会归咎于癌症。
在某些国家,癌症将超过心脏疾病,成为最常见的死亡原因。
癌症曾经是私密的、需要小声说出的疾病;
后来,它变形成一种致命的、形式多变的实体,具有强烈的隐喻性,
并且在医学、科学和政治方面具有强大的穿透力,以至于癌症往往被描述为 “我们这一代的典型瘟疫”。
我试图进入这种“永生的疾病”的头脑深处,去理解其人格、祛除其行为的神秘色彩。
但是,我的终极目的,是提出一个超越“传记”本身的问题:
在未来,癌症有可能终结吗?是否可能从我们的体内和社会中,彻底根除这种疾病?
癌症不是一种疾病,而是许多种疾病。我们把它们统称为“癌症”,
是因为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基本特征--细胞的异常增长。而超越于这种生物学共性,
它们还具有深刻的文化和政治主题,贯穿于癌症的几种化身形式--这表明了对它们进行统一性的论述,
乃是合理的。我们不可能考虑每一种癌症变形的故事,但是,我试图强调贯穿于这4 000年历史的大主题。
众病之王、恐怖之君
千百年来,饱受这种疾病折磨的患者几乎成了任何可想象得到的实验对象。
为了寻得某种有效的救治手段治疗这种棘手的疾病,无论田野、森林,抑或药店、庙宇,都被搜罗一空。
几乎所有动物都无一幸免地做出了贡献,不论毛发或皮、牙齿或趾甲、胸腺或甲状腺、肝或脾。
——威廉•班布里奇(William Bainbridge)
有两个人物,站在我们故事的中心。他们两个是同代人,都是理想主义者,
都是美国战后科技大繁荣的产儿。他们犹如被催眠了一般,陷入旋涡,执迷地追求,
要开展一场全国性的“抗癌战争”。
第一个人是“现代化学疗法之父”--西德尼•法伯(Sidney Farber)。
他偶然地发现,维生素的一种类似物是强大的抗癌化学制品,于是他梦想能够找到一种治愈所有癌症的药物。
第二个人是曼哈顿的社会名流玛丽•拉斯克(Mary Lasker),她具有传奇性的社会能量和政治能量;
她加入了法伯的旅程,一起走了几十年。在4000年来的抗癌战斗中,一代又一代的男男女女贡献了勇气、
想象力、发明创造和乐观精神--法伯和拉斯克,仅仅是他们中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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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德尼•法伯(Sidney Farber)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部军事史--但敌人无影无踪,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这里同样有胜利与失败、有连绵的战役、有英雄人物也有傲慢之徒、有劫后余生也有旧病复发;
并且不可避免地,有人受伤、有人被诅咒、有人被遗忘、有人死亡。
最终,癌症真实地浮现出来,正像一位19世纪的外科医生曾在一本书的扉页上写下的--众病之王,恐怖之君。
血液化脓:1950年对白血病的描述
白血病的医学意义,一直与其高发病率不相称······
事实上,在治疗全身系统性白血病时所遇到的问题,为整个癌症研究指明了所要采取的大方向。
——乔纳森•塔克(Jonathan Tucker)《艾莉:对抗白血病的孩子》
自从发现白血病以来,对该疾病的研究就陷入了混乱和绝望之中。
1845年3月19日,苏格兰医生约翰•贝内特(John Bennett)描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病例:
一名28岁的铺路工,脾脏莫名肿大。贝内特记录道:“他面色黯沉,平常身体健康且自律;
自述在20个月前,开始感到特别劳累,并一直持续至今。
去年6月,他发现腹部左侧有个肿瘤,逐渐增大,直到四个月后稳定下来。”
这名铺路工人的肿瘤可能已经到了末期的稳定点,但是他的身体健康状况反而加速恶化。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贝内特的病人症状日益加剧:发热、阵发性出血、突发腹痛等症状接踵而至,
随后发作频率加快,并且程度一次比一次严重。肿瘤很快就扩散到了腋窝、腹股沟和颈部,
病人命悬一线。虽然对他采取了常用的水蛭吸血和放血治疗,但都无济于事。
几个星期后,进行尸检时,贝内特确信他发现了这些症状背后的病因--
病人的血液中充满了白细胞(白细胞是脓液的主要成分,往往是感染的重要标志,
贝内特推测铺路工人的死因就在于此)。
他自信地写道:“对我来说,这一病例特别有价值,因为它将有助于证明血管系统内也会广泛分布着脓液。”
在贝内特描述了铺路工的病症之后,仅仅四个月刚过,
年仅24岁的德国研究者鲁道夫•魏尔啸(Rudolf Virchow)独立发表了一篇病例报告,
其内容和贝内特发现的病例惊人地相似。魏尔啸的病人是一位55岁左右的厨师。
白细胞在她血液中爆发性地增长,在其脾脏中形成了浆状黏稠物。
在对她进行尸检的时候,病理学家无需借助显微镜,就能分辨出在红细胞上面浮着一层浓稠如乳状的白细胞。
魏尔啸开始考虑,是不是血液本身有问题?他无法找到统一的解释,但又想为这种病寻找一个名字,
最终确定用“weisses Blut”--“白血”一词,这只不过是如实描述了他在显微镜下看到的几百万白细胞。
1847年,他把这个名字改为听起来更学术化的“leukemia”,这个词来源于“leukos”一词,
在希腊语中表示“白色”,即白血病。
医学黑箱:比断头台还嗜血的怪物
医学行业知道这种疾病已经3 000多年了。然而在这3 000多年里,
人类一直在敲打医学界的大门,求寻一个“治愈之方”。
——1937年3月《财富》杂志
2500年前,36岁的阿托莎(Atossa)身患Ⅲ期乳腺癌,她的绝望与悲愤久久地回荡在耳边。
这位波斯王后用布裹住自己癌变的乳房,藏匿起患病的躯体,然后以一种毅然决然与先见之明的态度,
极其愤怒地要求手下的奴隶用刀把她的乳房割下来。
曾有一位病人的愿望就是切除她满是癌细胞的胃。正如她对我说的,“不留残余”。
让人想起了“19世纪时迷恋于‘完满’的外科医生威廉•霍尔斯特德(William Halsted)”,
他通过较大面积的毁形性手术,切除癌症;他所希望的是:切得越多,就意味着越能治愈。
在所有的疾病中,癌症却拒绝跟随“前进的步伐”。
如果肿瘤纯粹只是局部性的(即局限于单一器官或部位,可以由外科医生切除),
那么它尚有被治愈的机会。这些步骤后来被称为“切除”,
是19世纪“外科手术大进步”所传承下来的遗产。
比如,一个孤立的恶性乳房肿块,可以通过“根治性乳房切除术”进行切除。
这是由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伟大的外科医生威廉•霍尔斯特德于19世纪90年代首创的技术。
随着20世纪初X射线的发现,放射线也可以被用于杀死局部位置上的肿瘤细胞。
但是从科学上来讲,癌症仍然是一只黑箱。最佳治疗法是把这种神秘实体整个切掉,
而不是用较深邃的医疗见解进行治疗。
医生治愈癌症(如果可以治愈的话)只有两种手段:
手术切除肿瘤或用放射线烧灼--在灼热射线与冰冷刀具之间做出选择。
与科研经费的停滞状态相比,癌症本身的迅速崛起更令人印象深刻。
在19世纪的美国,癌症肯定已经存在并且被注意到了,但是,
当时癌症在很大程度上仍潜伏在众多常见疾病的阴影之下。
1899年,水牛城的著名外科医生罗斯威尔•帕克认为,癌症总有一天会超越天花、伤寒、肺结核,
成为全国最主要的死亡原因。这一言论当时被视为 “危言耸听”,
是一个日夜都在做癌症手术的人的夸张揣测。
然而,在这个十年结束的时候,帕克的言论变得越来越具有可信度,且越来越像 “先见之明”。
当时,伤寒除了一些零星的爆发,正变得越来越罕见;天花病例也逐渐绝迹,到1949年,
它在美国完全消失。而与此同时,癌症已经超越了其他疾病,在“夺命杀手的阶梯上”一路攀升。
从1900年到1916年,癌症的死亡率增长了29.8%,略高于结核病;
到1926年,癌症已成为全美第二常见的死因,仅次于心脏疾病。
物竞天择:癌其实是我们自身的一个更完美的“版本”
我们所选择的,用于以小见大地描绘宇宙的隐喻,反映了我们本身。
千百年来,在这些医疗层面文化层面和隐喻层面的理解之下,暗潮涌动的,
是对这种疾病的生物学认识。而这种认识往往随着时代的前进,发生根本性的嬗变。
现在我们知道:癌症,是由某一单个细胞的生长失控引起的疾病。
这种增长是由突变引发的--DNA的变化特别地影响了基因,“煽动了”无限制的细胞生长。
在一个正常细胞中,强大的基因回路调节着细胞的分裂和死亡。
但在癌细胞中,这些回路已被打破,释放了一个不停分生的细胞。
细胞分裂使生物体能够成长、适应、恢复和修复--让生物体能够生存。
而这种机制一旦被歪曲和解缚,它就可以让癌细胞生长、繁荣、去适应、去恢复、
去修复--以我们的生命为代价,去实现癌的生存。癌细胞(比正常细胞)生长得更快、
适应得更好。癌是我们自身的一个更完美的“版本”。
因此,对抗癌症的秘密,就是要找到方法,防止易感细胞发生突变;
或者消除突变细胞,又不损害正常生长。这一观点看似简单,但却掩盖了任务的艰巨性。
恶性生长和正常生长,在遗传基因层面是紧密地交织在一起的;
要把这两者区分开,可能是我们这个物种面临的最重大的科学挑战之一。
癌症是生在我们的基因组里的:对我们的身体来说,解放了正常细胞分裂的那些基因,
并不是“外来者”,而恰恰是“曾执行关键细胞功能的基因突变、自我扭曲的版本”。
而且,癌症根植于我们的社会中:随着我们这个物种寿命的不断延长,
也不可避免地会释放恶性增长(癌基因突变随着衰老而逐渐积累,因此,癌症在本质上与年龄相关)。
如果说我们在寻求长生不死的话,那么,从一种执拗的意义上说,癌细胞也在寻求长生不死。
如果我们人类作为一个物种是达尔文式选择的终极产物,
那么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在我们体内潜伏的疾病,也同样是达尔文自然选择的终极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