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MCK10252018-07-08 16:38:23

邮电大学女尸案

京城六扇门之法医冯鸥

萨苏

 

 

 

1

 
 

 

社会,其实就是江湖。

 

在有些时代,每个人都在被命运所翻弄,几十年后坐在一起,恪尽职守的警察和曾为命运抗争的老炮也会有对同一份沧桑的感慨。在那时候,你会感到更加强烈的江湖的味道——那里面有快意恩仇,有兄弟情怀,也有银牙咬碎的无奈。

 

有时候人是很难和其职位对上号的,真对上了,会引来世界真奇异的感受。

 

比如我曾经在《警察手记》里面写过北京开枪最多的刑警队长大枪老宋,很容易被人误解为一个猛张飞。若是见了面,你会发现那是一个带着三分儒雅的老帅哥。

 

右侧穿蓝色短衫便是老宋(其实照片上除了老萨,都是北京江湖中拳头上可以跑马的汉子)

 

这样一个人,你会相信他曾经从一个状如巨熊的家伙手里硬抢下十七公斤炸药包,避免了一座楼被夷为平地吗?

 

那是一个修汽车被人坑了的憨直汉子,愤怒地身背十七公斤炸药包欲与修车公司的经理同归于尽——而修车公司恰好在一座居民楼的底层。幸好修车公司的人匆忙把门堵住,这汉子没法判断仇人在不在里面,才没有立即引爆。

 

接到电话赶来的老宋看对方情绪激动,已经失控,知道来不及疏散居民,立即命缺乏经验的部下后撤,自己假作不知情的闲人孤身接近,在对方犹豫的瞬间,用一个后来被视为经典的擒拿动作按住了对方。

 

冲上来接应的弟兄们上来帮忙,控制局面后才发现被老宋死死抓住的对方手中,是绑在打火机上的导火索,老宋压住他的手,竟使其始终无法完成打火的动作。

 

那份壮烈,曾令老萨十分感慨。

 

没想到老宋说……老宋说当时不知道他真绑了十七公斤炸药,还以为他吓唬人呢!

 

也不知道这算是实在,还是谦虚。

 

说老宋实在、谦虚,属于推测,而说他帅气是有依据的,见到老宋的这张照片,多有MM来要老宋的微信,估计是这种历经沙场,如《亮剑》里赵刚政委般清秀而锐利的气质,完全不是如今直播里的小鲜肉们能够具备的。

 

然而,你要问我,我得说:老宋……帅吗?

 

不是说老宋不算帅气,只是真走近那一代警察中去,你会发现帅哥好像多了一点。

 

老尹的搭档雷政委,东四派出所的侯所长,那个不是帅得一塌糊涂?

 

不是说现在的警察里面没有帅哥,但气质是不一样的,总觉得那一代警察中的帅哥有一些特别的气质,是刚毅?是心底的正直?是一点历经风雨后的玩世不恭?抑或是兼而有之?

 

总之,他们怎么会当了警察?

 

这件事其实容易解释。他们都是建国后公安学校稳定建校后的早期毕业生,如今大多到了退休的边缘年龄。他们进入这个职业的时候,人民警察和人民子弟兵一样,都是当时人心目中最值得尊敬的职业,代表着正义和忠诚。

 

曾有老警察这样津津乐道自己这一行——建国后,我们警察的衣服设计出来了,没想到主席要亲自看看,而且看了很高兴,觉得设计得威风又正气。他只提了一条意见——我们的警服最初设计是有肩章的,主席说,有了肩章,你们怎么给老百姓挑水啊?

 

罗瑞卿部长答不出来,于是,最早的警服便取消了肩章。

 

▲ 第一代公安部长,开国上将罗瑞卿,对他的评价方方面面,多种多样,但无论他的朋友、同事还是敌人,都承认他一生不苟的廉洁

 

北京城很快就普及了自来水,用不着给老百姓挑水了。但这件事却成了这一代警察们不能忘怀的事情——他们是人民警察,他们是马天民,他们的职业自豪感是天生的。

 

好吧,我们总说不忘初心,那么,对于那一代中国公安人员来说,他们的初心,便在永远不忘记人民警察,是给人民挑水的警察,而不是对人民逞威风的警察。

 

因为这一点,当时公安学校的学员都是从最好的候选人中挑出来,除了极少数天才不用讲究,多少得考虑一下外观,人民警察怎么能对不起观众呢?

 

当然,所谓不会对不起观众也是相对的,有的警察帅气一点,比如老宋;有的警察普通一点,只是不难看,比如梁提(提审员长得太帅恐怕也不合适,不利于营造气氛);还有的,帅得有点儿出格。

 

冯警官便是我见到帅得有点儿出格的。

 

冯警官大名冯鸥,如今是国际刑警组织的一名中国高级警官,在中外引渡案犯、追击跨国逃亡刑事犯罪嫌疑人方面担当着重要角色。

 

五十多岁的冯鸥依然细腰扎背,腰板挺直,有一张白净的国字脸,剑眉,双目异常明亮,尤其是一头黑发梳得纹丝不乱。我想领导选中冯鸥做国际刑警这个职位,恐怕除了他业务的确很强之外,也是考虑到中国警官的国际形象问题。

 

不过,我见冯鸥并不是为了解国际刑警的相关案件,而是因为正在写作的一起案件涉及到他。

 

在那起行内所称的“西山蜘蛛杀人案”中,正是冯鸥在关键时刻的判断,为这桩命案找到了最关键的证据,使两个无辜的孩子没有冤沉海底。他的冷静和缜密,使侦办此案的老警察们强烈建议我去采访他——那个案子定案,冯法医是关键。

 

冯……法医?

 

对,冯警官最初从警,的确是一名法医和痕迹专家,而他通过法医技术和痕迹学侦破的多个案件,已经成为北京刑警界的教案。

 

然而,不得不承认,普通人对于法医这个职业,多少有点不适应。分局来的法医谢大拿曾经想方设法接近我们胡同里唯一的女警英子姐,但英子姐死活看不上他。本来两人郎才女貌,英子姐就是没法接受他那个职业。结果英子嫁给了动物园派出所来的一位警察,人说纯粹是躲老谢慌不择路,才便宜了那一位。

 

由此可见社会对法医这一行的看法。

 

帅气倜傥的冯警官,怎么做了这一行?他是怎么适应这个行业的呢?

 

了解到我的困惑,冯警官想了片刻,我看到了他眼神里面的一点沧桑,仿佛暂时脱离了现在的时空。

 

片刻之后,他说道:“我第一次出法医任务啊,是到邮电学院参加一起命案的侦破,邮电学院,你知道在哪里吗?”

 

 

 

2

 
 

 

冯警官自嘲,说人家做法医,是循序渐进,先跟着看,再下手干,先接触点儿什么斗殴致死的,服毒自尽的,再开始接触腐尸皂化的。我呢,一上来就碰上邮电学院的这个案子,好嘛,一天什么都经历了。也好,一天也就适应了。

 

冯警官问我是不是知道邮电学院,那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想当年上学的时候,俺们师范大学正是在邮电学院的隔壁,那边的学生经常跳墙过来——不是他们学校体育搞得好,是我校女生众多,吸引这帮电子色狼铤而走险,我校团委小柯老师带队抓野鸳鸯,曾经一晚上抓四五个邮电的采花贼,结果我校劈腿女生全部无罪开释,邮电越墙男生尽皆送有关部门,这仇怨结得大了。

 

冯警官再问我,知道该校校园内曾发生过一起恶性杀人案吗?

 

我不记得有这样的印象,我们学校的女生不会跳墙,他们的男生不敢过来杀人……

 

冯警官细说这起案件,我才明白自己没有印象的原因。这起案件发生在1981年,是在1982年侦破的,而我是在1988年才到师大上学,已经过去六年,存在着一个时间差。

 

但是,记得去他们图书馆借书的时候,有个老保安说过一句——这阅览室什么味儿啊,跟藏死人那暖气井似的。

 

当时脑子里打了个旋,想死人怎么可能会放在什么暖气井里面呢?但那时的老萨正被Basic折腾得七荤八素,没有心思琢磨这个,只留了这么个记忆而已。

 

“对,就是这个案子,所说暖气井,实际上是走暖气管子的通道。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发现的尸体。”冯鸥说。

 

冯鸥说那是他刚到大案队技术组,是第一次出现场,其实,心里蛮紧张的。他说人紧张有表现,嘴里干得都没有唾沫,所以戚继光评价好兵,条件便是上战场口中有唾,拿得稳兵器。这说明他心理素质好,不紧张。

 

说冯鸥出现场会紧张,他的同事和学生很难接受。

 

在他们和她们看来,冯老师面对多么令人崩溃的现场,似乎都跟坐在写字台前一样,沉静得像一本字典。人类对死神畏惧的本能,使我们面对尸体和死亡的味道会有天生的抵触,而冯鸥似乎完全超越人类这种正常的不快。

 

有一起发生在公园的强奸杀人案,案犯做得很“干净”,甚至在受害人体内检验不出其体液,当时微量痕迹的检验还在实验阶段,这案子一时无法突破。

 

负责现场勘查的技术人员认为,这可能是老手干的,戴着避孕套干的,有丰富的反侦察经验。但是负责整个案件的老鹰看法不同,他从现场的蛛丝马迹得出相反结论,认为案犯有些做法显得幼稚,是个刑事案件上的“初哥”。

 

同一个案犯,却有相反的行为模式。老鹰费解之下让冯鸥来看一看——他们是公安学校前后期的同学,几十年一起办案,早有默契。

 

冯鸥来了,在尸体旁的草地上跪着一点一点爬了将近五十米,最后将几根草茎小心地放进证物袋,交代学生去化验。

 

干完这些,冯鸥和老鹰谈笑风生,连头发丝都没有乱一根。

 

中午,检验结果出来,草茎上沾附着案犯的精液,而其检验特征与已经被控制的一名嫌疑人完全相符。

 

下午,案件破了。

 

这公园,如今是北京很小资的一个地方,当年可是荒凉得可以

 

说来神奇,冯鸥讲这不过是经验而已,自己本来找的不是这几根草茎,是想找一张纸。

 

他说,我到现场后,看到的是作案现场和挟持现场距离一百多米,足迹不是直线,先后有三次转向,每一次都是在一棵大树底下,最后受害人遇害的地方,也是在一棵大树下面。

 

“我就想,他为什么不在前面三棵树下作案呢?看来他应该喜欢这种地方啊,也都挺隐蔽的。”冯鸥说。

 

于是冯鸥就一个点一个点地进行了勘查,最后他的结论是——几个点的条件基本一致,唯一最后一个点不同之处在于,它的周围没有游人丢下的废弃物垃圾。

 

会不会是个爱干净的案犯呢?冯鸥想。

 

既然可能是有这样的性格特点,根据侦破以往案件的经验,冯鸥推测案犯在作案后很可能做一件事——强奸完找张纸擦擦手。

 

那么,他会不会把避孕套或者擦手的纸丢在附近呢?

 

找了许久,并无发现周围有任何纸张。但冯鸥注意到受害者身边有一束草的断裂与其他打斗、挣扎造成的植被破坏不一样。公园里面种植的是园艺用草,这束园艺草是整个断掉的,断口很新鲜却参差不齐,而且周围没有散落的草叶,这说明它很可能是被人用手拔断的。

 

在几十米外,在草丛中终于发现了散落的草叶和草茎,冯鸥满意地看到它们的上面的确有粘附物。

 

于是,一切都符合逻辑了——案犯强奸并扼死受害人后,穿好衣物,却发现手上有一些沾附物,他扯了一把草擦擦手,边走边把草丢在路边。

 

一讯而服,最后发现这个案犯的确是初次犯罪,却有强迫症性质的洁癖,使用避孕套,寻找没有垃圾的地方作案,乃至用草叶擦手,无不是这种性格的体现。

 

至于避孕套,作案之后,他直接丢在一旁的河里了,一直没有找到。但草茎上的体液,足以定罪。

 

这样冷静的一个人,第一次出现场也会紧张吗?

 

大多数法医不愿意讲自己走入职业的心路历程,冯鸥是我所见到的法医中唯一肯谈这个问题的。他的坦诚使我对这位老大哥更多一份尊敬。

 

冯鸥说,是的,很紧张,法医也是人,最初也肯定会不适应;而且不仅是紧张,在进入法医这一行的时候,他还会做恶梦。

 

“到了技术组,我也有点儿琢磨,我要过这一关。正好海淀上官水库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案,共有六口人被杀,那是我们北京公安第一次用彩色胶卷拍摄案卷材料。七八年的案件。我就把这三本案卷放我枕头下头。”

 

没有见过法医现场照片的朋友很难理解彩色照片与黑白照片的区别。我个人的感觉是对黑白的全无感觉,因为它不像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

 

然而彩色的就不一样了,你好像一下走进了死亡的世界。有的尸体让你怎么也难相信他曾是活生生一个和你自己一样的人,而微睁的眼睑,大张的口唇,又时时刻刻在提醒你他是你的同类。老萨第一次看彩色案卷,当天晚上的确做了噩梦。

 

把这样的案卷放在枕头下面,冯鸥说:“三本掖在下面,第一天夜里睡不着觉,第二天白天不睡觉,夜里,就睡着了。”

 

然而,这毕竟是案卷,而真正到现场,可就不仅是看到的恐怖了,嗅觉,触觉,味觉,无一不面对着考验。

 

冯鸥说,他到邮电学院血案现场,第一眼看到尸体的时候,仿佛感到那具尸体动了一下。

 

他的眼神极好,但已经确定死亡的尸体怎么能动?是错觉?

 

正在这时,他觉得那尸体又动了一下。

 

这一回,肯定不是错觉!

 

 

 

3

 
 

 

 

据说人死后如果神经系统还完好,在遭遇刺激的时候会仍然有反应,俗称诈尸。还有一位警官描述过内蒙古一个案件,讲一个嫌疑人因为被尸体拉住而没能逃脱。为此,我曾问过几位法医朋友,在工作中有没有碰到“诈尸”这类事情。

 

结果都是否认。

 

鉴定的时候发现人没死赶紧送去抢救的是有,但解剖中间忽然坐起来的没见过。反而灵异的事儿他们多少有点儿含糊,据说半步桥看守所就很有些蹊跷——那是死刑犯执行前呆的地方。

 

至于内蒙古那个案子,其中一位还真涉及过,说并不是什么诈尸,而是案犯逃跑时恰好经过掩埋尸体的地方,没埋好被绊倒了。“当时就吓颓了,上铐的时候神志不清,乱喊乱叫,要搁古代肯定认为是冤鬼复仇什么的,其实他自己吓唬自己罢了。”知情的法医说道。

 

法医大多是理性的知识分子,他们擅长和死者对话,却不是通过招魂的办法(卞爷说过,那样的话我的活儿就省事了),而是通过研读死者和凶犯留下的点点痕迹。

 

然而,冯鸥讲到邮电学院勘查第一个案子的时候,真的曾看到尸体在动。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死者在痉挛,第二个反应是死者想翻个身,第三个反应是早春的天儿,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汗如雨下”。

 

我插嘴问道:“真是死者的神经系统尚未失去活性?”

 

这不可能。冯鸥说,人都死了几个月了。

 

那一天,是1982年3月15日,搁现在是消费者权益日,荒唐的是发现这具尸体还真与维护消费者权益有些关系。

 

北京的冬天寒冷而干燥,所以要依靠暖气过冬,这所大学也不例外。大家交了暖气费,学校自然要保障供暖,而这件事不是把暖气烧起来就算完的,检修检验工作很重要。北京的暖气系统大多是水暖,使用锅炉将热水输送进管道,再通过这种管道深入到千家万户。至今很多公家单位依然如此。

 

八十年代北京的暖气管大多是铸铁制成,每天经受热水的考验,容易锈蚀,寿命有限。若是疏于维护,难免出现阀门锈死不过水(结果便是一座楼的人都瑟瑟发抖)或者暖气管放炮(结果便是水淹七军)的可怕场面。

 

3月份是停暖的日子,意味着上一年的暖气服务圆满结束。不过这时需要对水暖管道进行维护,该更换的更换,该上油的上油,否则到秋天准备供暖的时候,只怕很多地方都锈成铁疙瘩了。

 

邮电学院的总务部门颇为负责,刚一停暖便派出水暖工对管道进行维护。本来好像这种年检只是对几处关键泵阀进行检修和检测,但因为前一年多次发生跑水滴漏事故,考虑到地下管线已经使用多年,总务部门决定对整条线路进行一次全面检查,这应该说是对消费者负责的一种做法。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早年战备思想的影响,那时的暖气管线都深埋于地下。曲折纵横的暖气管道容易让人想起二战中游击队在巴黎地下水道中的活动。

 

这样的暖气井狭窄异常,竖井通常勉强可以通过一个人,必要的设备阀门等多设在此处,而横井是走管线的,大多不考虑人员的通过问题。

 

负责检修的工作人员按步就班地进行工作。但是,当他们打开其中一座竖井的时候,却闻到里面有一股浓烈的腐臭气味,中人欲呕。

 

进行这种检修,都要先探测地下的空气质量,否则很容易发生窒息死亡之类的事件。闻到这样恶臭的气味,检修的工人不愿意下去了。

 

然而,负责的组长认为这可能是猫狗之类小动物掉进暖气井摔死了,不能不进行清理。通风一段时间后,恶臭依然扑鼻,但经过检验空气已经不会造成窒息。于是组长自己戴上口罩,爬下暖气井进行这项工作。

 

垂直的暖气井有七八米深,底部干燥整洁,并没有什么异常。

 

组长发现气味似乎是从侧面的一口横井涌出的。这位责任心很强的老工人便贴着井壁爬进了横井,检查到底是什么散发出如此恶臭。

 

曲曲弯弯爬了几十米,前方越来越窄,再向前就没法转身了,却依然没有找到原因。组长只得就此收手,决定退回。

 

已经准备退回了,他用手电朝前扫了一下,顿时毛骨悚然——前面一个岔洞的入口处,手电筒的光晕中竟然出现了两只高跟鞋。

 

这位组长当时就软在那儿动不得了。

 

接到报警后,大案队迅速出动。冯鸥作为法医一同前往。不过,他只是实习助手,真正进行检验的是大案队的王牌,老法医刘培擅。刘老是冯鸥的师父,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法医,曾参加1973年公安部部长李震自杀案的尸检,后来是法医处的副处长,在京城法医界威望素著。

 

“按照正常的工作程序,我这一次可能也就是在旁边看看,没想到……”冯鸥说着摇摇头,似有暗叹命苦之嫌。

 

冯鸥回忆,他们到达北太平庄的邮电学院以后即进入现场。他还记得那是一座灰色的教职员工宿舍楼,在一楼有个暖气井的入口,那位组长便是从这里进入并发现尸体的。

 

经过学院保卫科的介绍,该校地下的暖气管道纵横交错,几条路都可以到达发现尸体的地方,但这里还是距离最短的。

 

刘老立即从暖气井下去,开始了勘查。可惜,这条通道太过曲折,接近尸体的努力失败了。

 

冯鸥回忆,邮电学院的主暖气管道高80公分,宽80公分,内有25公分径暖气管两根,人只能勉强从管道侧面爬过去,即便到达尸体所在处,也无法将其带回地面。

 

不过,这次下去并不是毫无收获。刘老至少发现了两条对此后侦破工作颇有价值的线索——第一,这个暖气井不是尸体到达现场的直接通道,这是因为即便是到达管道尽头,无论是抛尸还是死者自己跳,都无法落到那个位置;第二,尸体已高度腐败,在死者的身上,可以看到捆绑的绳子——这意味着很可能是他杀!

 

有他杀迹象,现场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必须将尸体取出,才能进行检验,那么,怎么接近这具尸体?

 

最后的方案是从发现尸体的地点侧上方,自地面打一口竖井,进入距其最近的暖气管通道。

 

这条竖井很快便开好了。但一个重要问题随之出现——由于地形的限制,这口竖井的宽度十分有限,刘法医年事已高,且体形较胖,根本无法自此下去。

 

换别的侦察员把尸体带上来后再检验?

 

那肯定会失去在第一现场可能发现的很多信息。

 

冯鸥说:“我来吧。”

 

 

 

4

 
 

 

这两天回忆冯鸥法医处理过的案件,说冯鸥帅没人说什么,说老宋帅,公安中他的老朋友都笑了,说大枪老宋在咱京城六扇门里那是属马五爷的,用帅这个字形容老宋,没准他会认为你在侮辱他。

 

还真没准。警察这一行是会见血的,所以对朋友颇有些肝胆相照的义气,他们在一块儿给人一种兄弟的感觉。然而那是在朋友之间,一旦进入职业情境,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我感觉那时候帅不是人家的追求,狰狞才是。

 

 

有一位在北京台法制节目亮相过的女警官,外貌颇有几分像杨幂,平时见面开朗大方,最多有点儿女哥们儿的劲头而已。

 

一次跟她谈起某个案件,站在嫌疑人的立场上表示了一些质疑,一言不合,只见一双桃花眼忽然绽开,电光闪烁如雷火炼殿,瞪着老萨便开始质问,越说越凶,最后桌子一拍眼一瞪,老萨好悬没坐地下。

 

好端端一个小女生,怎么变成母豹子了?!

 

她师父慢条斯理说句话——嘿嘿嘿,怎么把平时干活那做派拿出来了?回头冲我说——别当回事,她拿你当犯罪嫌疑人了。

 

这就叫进入工作状态。

 

那也不行啊!出于对“杨幂”同学形象的维护,老萨痛心疾首地指出来——犯罪嫌疑人没定罪之前也是公民啊,我们就不能好好地说话了吗?

 

得,你也入戏了。师傅说。

 

警察和嫌疑人还真没法好好说话。讯问的时候,哪怕内心同情嫌疑人,警察同志也会放在完成工作之后。审问的时候讲究的就是句句话戳肺管子,让嫌疑人无可招架,不得不吐露真言。

 

用警察同志的说法,这是在帮助你,如果你没犯罪,真金不怕火炼,实话说出来了,案子也就清楚了,大家一笑拜拜。要是你犯罪了,那不是警察让你犯罪的,你怪不得我态度不好。

 

大多数情况下,警察帅与不帅他们自己不怎么在乎。女警察变成豹子眼也不是本性凶残,而是职业习惯。

 

这是好警察,是帮你搞清问题的。

 

值得警惕的倒是碰上那和颜悦色,顺着你话一点一点往外钩的,要么你是遇到行内的高手了,讲究一个兵不血刃;要不,你就是碰上思想有问题的了,比如把你一点一点往犯罪的线上搭。

 

有些没什么大事儿的嫌疑人,最后弄出逻辑清晰的犯罪思想脉络来,往往就是钩出来的——要是屈打成招或者吓出来的,大多在犯罪逻辑上狗屁不通,会被认真的检察院直接打回来的。

 

构陷,有时候就是这么回事儿。当然是国民党时候的警察这种路数居多,现在不大有人敢这么干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警察都这个路数。老尹的搭档雷政委,给女嫌疑人讲政策能把自己讲得热泪盈眶。这么一个帅哥警察,为你的事儿流泪,要是女嫌疑人再不招,连旁观者都看不下去的。

xiaocao002018-07-12 16:3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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