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MCK10252019-09-06 18:46:50

 

 

夜空里的杨桃 2月前

我在梦里杀死了我爸爸

我经常会做一些奇怪的噩梦,被人追,然后疯狂逃跑头也不敢回;梦见被追到顶楼,然后不小心坠落,背后一阵凉;梦到爸爸掐着妈妈的脖子,两个人的脸都红得要滴血;梦见我用刀割了我父亲的喉管,鲜血喷了我满脸,醒来枕头一片冰凉。

 

我不知道我对父亲到底是怎样的复杂情感,我爱他,但是我更恨他。

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阿尔弗雷德· 阿德勒

 

我出生于98年的冬天,那时候松花江已经开始结冰,我爸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他将要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直到我妈羊水破了他才赶回来。那个时候家里穷,父亲又不务正业,听我妈讲还是好心邻居送了她两根火腿肠,为了让她生我的时候能够有些力气。

 

在我11岁之前对于父母的印象一直都是模糊的,那个时候外出打工热潮,我理所应当的成了留守儿童由爷爷奶奶照顾,在奶奶还没去世之前,那段时间成了我童年中最美好的时光。

 

小时候最喜欢过年了,奶奶会给我买好多糖,凌晨就起床准备好吃的,我就跟着爷爷贴春联,除了横批对联还要贴抬头见喜、出入平安、鸡鸭满架、稻谷满仓。晚上电视里放着晚会,三个人坐在火炕上,我和爷爷打扑克赢糖豆,奶奶坐在一旁给我剥瓜子,剥整整一小碗,上面堆着小尖尖。

 

夏天的时候穿着拖鞋跑在野地里去采野花,等着奶奶叫我回家吃饭,然后唱着歌哄我睡午觉,用小蒲扇为我驱走暑气。傍晚陪着奶奶和邻居聊天,有的时候他们会问我:“你爸妈这么久不回来,你想不想他们啊?”我说不想他们就会说这姑娘没良心,自己亲爸亲妈都不想。我搞不懂这怎么就成了没良心了,我和他们一年也见不了几面,小孩子长得快,甚至妈妈给我买衣服都不知道买什么尺码,我对他们除了陌生还是陌生,为什么说了实话就成了没良心呢?

 

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住宿舍,每周六日才能回家一次。奶奶去世之后父母怕爷爷照顾不好我,我就开始了每周一至五住在学校,周六日寄宿在老师家了。师母对我很好,我到现在依然很感激她,可是那时候师母有二十几个小孩子要管,根本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我的衣服总是黑到发亮的,到了冬天小手总是龟裂出血的。

 

只有寒暑假才可以被接到父母那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对我的原生家庭有所了解。

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完全是父母做主,相亲见了几次面便把婚姻大事确定了下来。一段婚姻中没有爱情但是还想把这段关系延续下去的话,就需要两个人对于婚姻有忠诚和责任,如果二者都没有的话,这段婚姻终将是不幸的。

    记忆里那个时候他们似乎总是打架,或者是母亲单方面的挨打。

 

父亲不到一米七,但是很结实,母亲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只有挨打的份。他们总是在深夜争吵,然后慢慢从争吵变为打架,他会一边骂脏话一边扯住妈妈的头发打耳光,或者是用手掐住妈妈的脖子直到她脸憋得通红喘不过气才松手,所以第二天她经常要带着满脖子的青紫去上班。

 

面对他们的争吵我除了躲在角落一边哭一边说不要打了其余我什么也做不了,有一些好信儿的邻居会问“你爸妈昨晚上是不是又打架了?”我就会低下头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他们打架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我爸的两个致命缺点——好色、贪财

 

我爸的桃色新闻在我小的时候就没断过:和同村妇女不清不楚绯闻漫天飞,对待稍有姿色的邻居或者厂里女工总是言语骚扰,和狐朋狗友一起去嫖娼两个人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认为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

 

至于贪财,我爸是及其没有家庭责任感的人,挣的钱要先自己消费舒服之后才能想起来贴补家用,他似乎认为好的香烟和高档次的娱乐要比妻女的温饱来得更加重要。

 

记得有一年我上小学,被告知没交学费,我觉得肯定是搞错了,因为我的学费明明已经准备好了,怎么可能学校没收到呢,后来才知道本来是应该由父亲交的学费已经被他挥霍光一空了。母亲哭得歇斯底里:造孽啊!孩子的学费说花就花了,像他这种人,我要不是因为孩子我早就和他离婚了!

 

我想,妈妈也正是因为顾及我才在这个病态的家庭里又忍受了近十年吧。

小学四年级时我已经从假小子长成了一个女孩子,妈妈怕爷爷照顾不好我,于是我转学到了父母生活的城市。我并不开心,除了因为不熟悉的环境还意味着我将每天都会听到他们的争吵。

 

也许在这之前,我从未真正的了解我父亲。

 

他敏感又虚荣,时常耍一些小聪明然后沾沾自喜,他想要做那种可以受到谄媚恭维的能人,他怕被别人看不起。

 

我记得有一次他喝了点酒,刚刚微熏,他晃着酒杯开始讲述他的光辉事迹。“就上次,我打车从市里回屯子,马上快到地儿了,哎,正好到一个小树林,我说兄弟你停个车,我下去解个手。下车我往树林里走走,看着离车远了我转身就跑了,那傻子还在那等呢!哈哈哈哈,你们说这不是缺心眼吗?”同桌的人附和着笑,我爸的脸红红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亮晶晶的,他容光焕发俨然一副成功人士模样。

 

他还会讲一些他的能事,比如打群架,别人一听到他的名字立马投降;再比如和某个大哥关系非同一般的好,别人求着办事送烟送酒都不管用,他求人办事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这些话大家应该也知道是假的所以只是浅浅附和,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们一家只能住在哈尔滨郊区150块租金一个月的平房里,冬天还要烧炭取暖,有一次煤气中毒他的女儿半夜差点把五脏六腑吐出来,而这位能人父亲宁可出去花天酒地也不肯为他的老婆买一件新棉服,给妻女换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我觉得他可怜又替他羞耻,他也就只能借着酒劲儿吹牛,在他的理想世界畅游几个小时而已,就像一只气球,急速膨胀又马上爆裂。

上了高中终于可以离这个家远点了,但是每年的寒暑假还是不得不回去,近几年他越来越爱喝酒,每次他喝醉我就知道,翻天覆地的日子要来了。

 

2015年的春节,他喝醉了酒和我妈吵了起来,然后自己发疯跑了出去,我们追不上又找不到,过了一会儿打了他电话回来说是不想活了要跳松花江。

 

我那时候真是觉得他又作又蠢,那时候的松花江早就冻得硬邦邦了,怎么跳得进去,想引起关注也不找个好的理由。

 

我妈还有老姨、老姨夫急坏了说要快点去找人,我不屑一顾,他又跳不了江理他干嘛。小姨说“他喝多了酒,东北的冬天这么冷,真冻死了或者被车撞了怎么办啊!听老姨话,快去看看吧。”我听完才反应过来,想起那些醉酒的人被冻死在荒郊野外我就后怕,袜子也没穿只穿了个拖鞋就跑出去了。满心担忧,我没有办法去想象如果他真的出了意外我会是什么反应。

 

那天晚上零下二十几度,眼泪在我脸上成了冰,风刮过来像刀割一样,我穿着拖鞋脚冻得早就没了知觉。我看着天上的烟花一边走一边哭,他的电话打不通,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一心只怕他出事。

 

折腾了三四个小时,最后老姨夫找到了他,他当然没有事,打了电话说要自杀之后就找了个避风暖和便利店呆着,而我,怕他出事在零下二十几度的寒风里光脚穿着拖鞋跑了好几个小时,现在一阴天下雨腿就痛得不行,说来也可笑,二十几岁的姑娘早早得了风湿病。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耍得团团转。

 

即使这样,我也觉得我的父亲不是不爱我,他似乎只是不懂事,只是太贪玩,依旧停在20岁,做一个随心所欲的愣头青,可是事实证明我好像错了。

2016年七月,我刚刚结束了高考,成绩并不理想,但是妈妈并没有责怪我。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他的一个朋友来找他喝酒,我叫他小安叔,两个人喝的都有点多,我把小安叔送走替他打了车,结果回去我爸就开始耍酒疯,找着由头和我妈打架。

 

我觉得我妈是真的忍不了吧,她开始数出他的劣迹,网上聊骚,嫖娼,挣的钱没得不明不白,他又开始打我妈,扇了两个耳光,我看见她的一边脸肿得很高,从那一侧看过去像一只屯满了食物的仓鼠。我看着我妈肿起的那半张脸心疼的快要死掉,恨不得冲上去撕了他,可是我不能,我始终提醒着自己他是我父亲,我不能和他动手。

 

他像疯了一样,冲到厨房拿起菜刀嘶吼着“你看今天我他妈能不能砍死你们俩!”

妈妈抱着我躲在卧室,他在外面用菜刀疯狂砸门,我知道以他这种懦弱性格做不出什么过格的事,不过是逞一时之快。可是那个时候我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既然生活这么痛苦,那么不如一起去死,我实在受够了这种煎熬。

 

我不顾他的叫嚣和妈妈的阻拦,打开了卧室门来到了厨房开了煤气。

 

他反应过来后马上关了煤气并且结结实实地给了我一巴掌,震得我的脑仁生疼。“你不想砍死我们娘俩吗?就你那怂样估计你也不敢,来,我帮你!”我一边吼着一边再往厨房冲。

 

我不知道他是心疼我怕我死还是仅仅怕他自己死掉,他开始服软认错甚至下跪,保证以后不会发脾气不会喝酒。

 

他就那么跪在我面前,我能清晰地看到他头顶半数泛白的头发,他低着头,脖子后的骨头突兀的鼓出来,瘦得不可开交。

 

我又心软了,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不停地流泪哭到喘不过气,我感到深深的无力和委屈。

 

我想一定是上辈子我和妈妈欠了他很多债,这辈子老天爷要我们还债所以把我们三个凑到了一个家庭里。

2018年新春,家里的餐馆出了些事情,我爸打电话给我妈,我妈由于当时在忙所以没有及时接到,回到家里时便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开始污蔑我妈是出去私会野男人那个时候正在翻云覆雨,所以才没空接电话,骂的及其难听。我妈为了自证清白拿出手机翻找通话记录,他抢过来直接把手机摔得粉碎,我妈去捡,他又是一脚过去正好踢在手上,我捧起来一看发现我妈的手青了一片。

 

我的承受能力似乎已经到达了顶点,我哭到浑身发抖,捧着我妈的手第一次对他骂了脏话。

 

他看着我的脸怒不可遏,说房租是他交的我没有资格住在这里,要我滚出去。

 

我的确想逃,收拾好了行李不顾妈妈的阻拦就往外冲,我一点也不悲伤,我甚至兴奋,是不是我走了就一辈子不用再回来了。

 

我拎着行李飞奔下楼,就像梦里梦了无数次的那样急速狂奔,生怕被他抓回到那个令人崩溃的家。

 

我小跑着穿过工地,想着工地地形复杂他应该没那么容易追上我,我穿着高跟靴深一脚浅一脚的灌进去很多雪,可是我一点不觉得冷,身上全是汗,时不时地回头看有没有人追上来,我想着我终于要逃出去了。我变得极其自私,我不想考虑留我妈一个人在那里怎么办,我就只是想逃。

 

拿出一块钱坐公交车不知道是几号线也不知道坐了几站,我就想着快点离家远一点,千万别被他抓到。下了车找宾馆,来不及想以后怎么办,当务之急只想好好睡一觉,感觉整个人快透支了,一点力气都没有。兜里一共一百多快的现金,好点的酒店加上押金就要二百块,兜里的钱还不够住一晚,没有办法找了个汽车旅馆,58块一个晚上。推开门就是床,没有其他空间,墙上一个电视还不大好用,楼上女人的叫床声吵得我睡不着觉,披着被子缩在床上数着兜里的钱还能住几天。

 

最后还是被捉了回去,不,应该是我自愿回去,当他可怜兮兮地和我说“姑娘,爸错了。”的时候我就知道又功亏一篑了。

 

面对这样的原生家庭我不知道还能在这个家里撑多久,我开始失眠,睡眠质量极差,每晚噩梦,在抑郁情绪侵袭时甚至会选择自残,用尖锐物品划自己的胳膊。我想不出更好的发泄方法了,从小寄宿的经历让我逼迫自己坚强,不敢倾诉也不知道该向谁倾诉,半夜只敢躲在被窝里悄悄流眼泪,我不敢出声,因为怕吵醒熟睡的室友。

201810月,妈妈告诉我她终于可以远离他了,但是两个人并没有离婚手续。我爸死活不肯协议离婚,起诉离婚需要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妈妈的工作也不允许她请那么久的假回家处理,所以只是搬了出来住在公司宿舍。

 

但是我爸并不肯罢休,他对外大肆宣扬我妈不忠,反而为自己塑造了一个绝世好男人形象。他打电话给我姥爷,言语间对我妈满是侮辱。我姥爷身体并不太好,面对我父亲红口白牙的谎话他多次被气到高血压犯病。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从持续太久,慢慢的他也习惯了无人约束唠叨,开始享受他的单身生活。

 

父母二人说好我读大学的费用一人一半,因此除了每个月要钱我几乎从不和他联系,我没有办法面对他曾经的伤害粉饰太平,我没有办法接受他一边说着爱我们母女一边做着让我们伤心的事。

 

2019年一月,我选择去上海的一家电子厂打工以此逃避回家过年,第一次上夜班通宵身体有些扛不住,我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下了班从厂房出来看见外面明晃晃的太阳我宛若新生,我想我解脱了。

 

2019年三月开学之后问他要学费他只推脱说没有,我可以理解,毕竟谁都有手头不宽裕的时候。过了半月再要钱只说身体不适需要看病,那时我还十分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可是到了后来我打他的电话他根本不接,发微信也不予回复。

 

从三月份到现在我一直在尝试联系他但是都没有音信,我还傻傻的担心他是不是出了意外,结果有一天发现他把微信昵称从“单身男人”改成了“我有一个幸福的家”,由于他的文化程度并不高,还错把幸福的“幸”写成了辛苦的“辛”,我看着这几个字在我眼里慢慢由清楚变模糊,直到屏幕上出现了水渍,我才知道他的不在线仅仅是针对我。

 

但是那时我还抱有着侥幸心理,我想他毕竟是我爸爸,我也曾在他怀里睡着,我也曾骑在他脖颈上看星星,他是我爸爸,他是我父亲,他是我在这世界上除了妈妈意外最亲的人,我不相信他会拿着钱去养女人而不管他异乡读书的女儿学费是否可以按时缴纳是否可以吃饱穿暖。

 

2019年五月,我从妈妈和老姨口中得知他确实已经有了新的女人。他和老姨父的共同朋友在某个群里发现了他和一个女人的亲密合照,他满是炫耀的发在群里,丝毫不觉得羞耻。

然而直到现在,我还是联系不到他。

 

我的心开始结冰,冻得像一颗水晶球,轻轻一碰就裂了。我突然好恨他,不是恨他的荒唐,我只是恨他不爱我。

 

我想,我们都已经放弃了,我放弃了联系他的念想,而他,放弃了做一个父亲的资格。

 

 

当我每每回忆起这些事的时候我恨不得他死掉,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样一个不负责任满身劣性的人做我的父亲。

 

那一次我梦见我握着匕首抵着我父亲的喉咙毫不犹豫地割下去,醒来我哭得不能自己,我内疚自责,我觉得自己不配做个人,我怎么可以对亲生父亲有这种想法,道德感作祟使我更加痛苦。

 

我又觉得悲哀,我们本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可是我们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件一件带着温度。

 

三岁时淘气踢翻了装着沸水的锅,脚上迅速鼓起大泡,我哭的撕心裂肺,听妈妈说那时候我爸吓得,站在原地愣了神,他说那时候我小小的一只,他恨不得来替我痛。

 

小学时开学我不得不从他们身边离开回到我读书的城市,我趴在他的怀里哭湿了他的整片前襟,他轻柔地拍着我的背说“没关系,我们四个月之后又可以见面了”。

 

有一年是虎年,我们三个挤在一起看春晚,摸着我们养的猫,说那是“摸小虎”,今年一定是旺的,这是我记忆里和他们过的最开心的一个春节。

 

我想他是爱我的,只不过本性使然,他永远像个愣头青一样担不起父亲和家庭的责任,责任这门必修课他恐怕是要学一辈子了。

 

我想他带给我们母女的伤痛这辈子大抵是忘不了了,我没有办法像其他人那样爱他们的父亲,那就努力做到不恨他吧。

 

 

情绪失控时的自残照片

 

 

 

 

 

 

 

YMCK10252019-09-06 18:48:04
特异功能带来神奇的事 许多村都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