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往事（31） YMCK10252020-10-15 21:09:00
松竹散人
小区开大排档的农村姑娘小黄
入冬以来，小区的很多生意都逐渐冷清，餐馆也不例外。
我认识的几家餐馆的小老板，都决定铺面年底到期就不做了，唯独小黄的餐馆还勉强维持。
小黄来自乐山农村，19岁结婚，婚后一年生下孩子，家里穷的叮当响，婆婆管家，连小黄买卫生巾的钱都要抠，还经常受婆婆的气。
老公也是22岁的青涩年龄，家事一天不闻不问，装聋作哑，早晚只是打麻将，小黄忍受了两年这样的生活。
小黄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值得留恋，把孩子留在家里，简单给老公交代一下，只身到成都打工。
没有颜值，没有文化，大块头，体重140多，工作不好找，最终在一家宾馆的茶楼当服务员，包吃住，一月工资2000。她觉得这已经非常满足了，和原来在婆家时比，身上的钱很少有超过一百元的时候。
四川人打麻将，打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一般不离场，有服务员到外面帮忙订餐，餐馆给送过来，因为吃过饭要继续打牌，饭菜都比较简单，属于大排档快餐级别。
饭后接着打，打到吃晚饭结束，结束后这一餐就比较丰盛，找个附近熟悉的餐馆，酒菜饭相对丰盛，最终由打麻将的赢家买单。
由于小黄经常跑去帮打牌的人订餐，和附近餐馆老板都熟悉，小黄嘴巴甜、悟性高，情商也高，很多餐馆老板都喜欢她，一家冒菜馆的老板生意好缺人手，就把她挖了过来，工资两千五，包吃住，过年过节还发红保，若年终利润不错了，还会给她发点年终奖。
打了三年工，存了两三万，过年的时候给孩子买件衣服，给自己的父母亲给上一千两千。
前年春节后她辞职想自己单干，帮冒菜老板打工期间，学得一手冒菜技术，冒菜技术的核心就是汤料的配制，味道是王道，她把基本工艺、配料都偷偷学习，掌握得差不多了。
关于冒菜有些外地人也许不知道，概括的说：火锅是一群人的冒菜，冒菜是一个人的火锅。其实味道差别不大，就是一次性的微型火锅。
他在附近小区内租了个底层家带店的门面，按本地管理部门规定，小区底层不准做餐饮，因为油烟扰民，但也有变通的可能，就是如果本楼层周围没有人投诉，管理部门默许可以开。
她嘴巴甜，周围一家家去说，基本不反对就开始了营业了，总投资两万元。
小区内大部分是快餐炒菜类大排档，冒菜就她这一家，生意日渐红火，原来茶馆的麻将客也成为她的固定消费群体。
为了扩展业务，她在方圆一千米的范围内，写字楼、商铺发名片，打电话可以送，把自己老家农村的妹妹喊来帮忙送餐，她负责后厨加工操作。
不久又把自己的父母亲接来帮忙，父母亲不到五十岁，算是年轻力壮，农村人结婚早，四十多岁就有孙子的很普遍。
生意不错，小黄的老公在家务农、打牌，身上经常连烟钱都没有，看到小黄身上大把大把的钞票，也有所触动，年轻夫妻老是两地分居也不是事，于是老公厚着脸皮来到这里帮忙打杂。
小黄觉得老公虽是初中生，总比自己有点文化，觉得一个男人一直这样没有价值，于是花了五千学费报了烹饪培训班，一个多月结业，接着去打工实践，一年以后应聘某机关后厨炒菜，月薪五千，后厨五千算是一般起步水平。
老公的同学从农村来搞汽车销售，怂恿他买个汽车开，他说没有钱，同学说先不要钱，开回来先用，车款三年内付清。
两口子假期开上车，把儿子从老家接来，在成都读小学，在乡亲们跟前露了一回脸。
孙子是婆婆带大的，感情深，婆婆有时想孙子就来看看，一般都是早上来晚上坐动车回去，不过夜。孙子说奶奶不走多住几天，小黄不开口，婆婆也明白识趣，不过夜。
老公也知道婆婆曾经对小黄过分，力图做小黄的说服工作，小黄说，媳妇和婆婆没有血缘关系，她没养我我不怪她，但我也没有义务养她，帮不帮她看自愿，双方关系平等相处就是。
从今年下半年起生意淡了些，她头脑灵光，在附近找到一家工地的包工头，协商好了每天给民工送餐，每天几百盒，老公不打工了，负责后厨这一块，她负责买菜、送餐，外面联系业务拓展市场。
每天天不亮就到附近一个蔬菜批发点买菜，批发价比菜市场零售价低接近一半，但要起得早，批发市场天一亮就结束了，每天必须四点多就出发，冬天带上棉手套、口罩。骑上电瓶车，载上两个大筐装满蔬菜，俨然女汉子。
在我的印象中，她就是忙，风风火火，来去匆匆，见面急忙打个招呼就不见了，几次想找她聊聊关于写她的素材，她都说没有时间，以致拖了很久，也没有如愿。
偶尔看到她，穿一身餐饮工装，块头更大了，脸上还是多年不变的挂着微笑，从她脸上看不出丝毫痛苦，生活的压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小黄的孩子已经读小学了，她常常告诉孩子，妈妈没有文化只能干这个，出力受苦受累，你将来读书有出息了，就可以不累还赚大钱。
其实她这个话只说对了一半，世上哪有轻松就能赚来的钱，大老板、有些官员他们的钱多，更不容易，那需要天赋、需要机会，面临的风险、焦虑、压力，比你做餐馆大到不知多少倍，风光只是表面，这个是另一个层面的话题，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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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董事长的半生沉浮
妻子说，她原单位董事长刑满出狱了，我们是否一起去看看他，原来曾有交往，妻子和他是同时进厂参加工作的同事。
我的意见是在他风光的时候我们应当选择远观，在他落寞的时候可以去看看他。
这位董事长当过知青，招工进国营化工厂当操作工，七十年代没有私营企业，清一色的国营企业。他人高马大，谦虚好学，脑筋灵活人缘好。
在工人中有威信，被厂长看中，由班长、车间主任，到分管技术的副厂长。
九十年代国企改制，承包、减员增效，打破铁饭碗。各地做法不一，有些地方就是卖国企，如仇和就是一卖成名天下知，从此平步青云，官至省常委而跌落。
这个厂是本县的龙头企业，当时顺应潮流，也在酝酿改制。当时的政策是，只有管理层才有资格买厂，管理层以外的人有钱也没有资格买。
当时的管理层就是厂长和副厂长、工会主席，企业书记。都想买，价格低谁买到都等于是送你一座金山，运气逼人，想不富都不可能。
国营体制下，工人和厂长收入差距并不大，那个年代，工人几百元，厂长也就是千元以下的工资，那时紧箍咒多，多发钱要出麻烦。
不同的是一旦把厂买下来身价立马百倍、千倍，乌鸦立刻变凤凰，犹如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要买论条件，无人能和当时的厂长竞争，厂长是老牌化工专业大学生，无论是技术、管理和人脉资源，在当时候选人中均无人匹敌。主管部门工业局倾向于厂长买，工人民主评议也是厂长买。
但最终的结果是副厂长买到了，厂长落选。
这个道理不用多说了，国情如此，厂长上面没有人。
副厂长的妻子的长辈，当时是父母官书记，小地方的书记那是，什么，不多说了。
操作过程很简单，先把厂长借口调到别的单位，剩下副厂长按顺序补位为厂长，然后顺理成章把长买下来。
数千万的资产几百万成交，几百万他也没有这么多钱，那时很流行的一种操作方法，用本厂固定资产抵押贷款，然后再支付买厂的钱。
厂就变成自己的了，或者说几个人的了。然后就开始调整领导班子，然后减员、买断下岗，然后换高档车，然后醉生梦死，夜夜笙歌。
原来该厂的书记和我算是文友，业余时间常在一起喝酒论道，有时慷慨激昂，击剑而哥。看到无力回天提前退休了。
作为书记负有监督职责，他说，我既不能参与决策，也无力监督，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回家好好教育培养孩子，独善其身。
我在另一篇文章中谈及的，两个孩子都考上公费留美生，现全家都在美国生活。
我多年住在该厂的家属宿舍，原来我在政府上班，业余时间和副厂长厂长均有交往。后来副厂长变身董事长，看人的眼神都变了，从此基本没有往来。
接下来的两三年，厂里一直没有平静过，下岗、几千元、上万买断的老工人，三五成群去当地政府告状，甚至告到省里。
在岗的工人也参与控告，因为在岗的工人收入降低了，考核更严了，心里极度不平衡，原来的主人变成受气的打工仔，到法院起诉，法院说，上面有文件，国企改制中的问题不受理。
读大学的儿子看他这样，和他发生严重的冲突。
他的落马缘于一封举报到北京的信件，说他挪用侵吞国有资产。信件被批转到省检察院，省检直接查，查实逮捕并判十八年。
逮捕他之前，帮他忙的那个书记亲戚退居二线不久，由书记改任政协主席。
我原来单位的局长因收受书商的回扣，以贪污罪被判刑和他在一个监狱关押，两个人在里面，一个是厨师，一个是车间管理。局长先于他出来，出来不久患癌症死了。他当厨师的消息就是出来的局长告诉我的。
他被判刑十八年，实际上在里面呆了十四年，妻子退休后几乎每月去看他，相距几十公里。儿子从来不去看他。
他妻子有时也到我家来，说起他醉生梦死夜夜笙歌的日子愤愤不平，自己受到伤害还可以原谅他，但儿子一直不原谅他，说他咎由自取。
他去年出狱，刚出狱几天妻子就检查出胰腺癌，半年后去世。
他前几天来到我家，请我帮忙了解退休政策。他年过六十，但无法享受退休待遇。我问了省人社厅相关人员，按照正常计算他是可以退休的，工龄三十多年了。
但是对于受过刑事处罚的原国企人员，视同缴费部分取消了。视同缴费年限一般是92年以前的工龄、军龄、知青下乡、读大学等，都视为工龄计入退休年限。
按此规定，他的工龄也就是92以后到逮捕入狱前，不满十五年。
他找了个小区看大门的工作，儿子基本不和他往来，他申请了社区低保，可以欣慰的是他身体还好。
我和他喝酒，他说就这样混日子了，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最后只能是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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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车匠古师傅
古师傅四十多岁，老家在遂宁农村，凭自己的修车、换水龙头旳手艺在成都安身立命，来这小区也有五六年了。
几年前刚来时，沿街商铺租不起，房租动辄五六千，还有转让费几万，这修自行车、换手龙头赚的都是小钱，一月下来还不够房租，等于给商铺老板打工，小本生意，就在老小区内租个简易棚，算是工作场所加铺面。
他主要业务是修自行车、换水龙头，刚开始生意并不算好，大约不到半年，门前顾客川流不息，我有时需要维修水管找他，等半天才能说上话。
他修车换水龙头，几年就一个价，价格低还不涨价。有时小区内的住户家里有些小事请他帮忙，他都不收钱，硬给都不要。
我经常借他的梯子，工具，有时让他帮着搬个东西，简单焊割个小东西，都不收费，生意人总要生存，硬给他他就勉强收点。
人诚实厚道，不善言辞，顾客都熟悉知道他的习惯，从不问价，修好了随便说收多少就是多少，知道他不会乱收。
随着共享单车普及，修自行车的业务几乎没有了，某共享单车来成都需要大量的修车技工，开高薪请他去，他拒绝了，他不能走，他舍不得这些相处多年的客户，这里的客户还真的离不开他。
自行车业务减少了，慢慢开始学修电动车、摩托车，还扩展了通下水道，拆卸安装、空调，室内简单电气安装等业务，本人悟性高，心灵手巧，这些慢慢都能干，俨然万能工种。
所在小区系老的国营单位家属区，没有正规的物业，他俨然成了这一两万人小区的物业，附近的宾馆、写字楼，还有部队的家属院，都由他提供物业服务。
他租的简易棚原来是部队的停自行车、堆杂物的简易棚，每月租金400元，后来部队规定不准出租，部队大院负责人给上级汇报说，该家属院由于没有专门的物业服务，请求把他破例留下来，简易棚继续租给他，延迟了几个月，后来军区来检查还是不准租，收了回去。
隔壁的商务公寓给他提供了一间杂物间，供它使用，使其业务继续不致中断。
商务公寓和部队家属院原来都是有聘请的，专门的水电物业维修工，不但发固定工资，他们进材料吃回扣，工种不同，要分别请几个工种，管道工不懂电，还难管理，索性都不用了，业务一并委托给古师傅，不用发工资，服务还好，不乱收钱，还不用养几个人。
小区周围几年前简易修车铺、水电安装服务的也有几家，从事这类业务大都是在街角搭个简易棚，或者摆摊，现在简易棚拆完了，只能租正规商铺。
随着房租租金不断上涨，城市管理的规范，不准沿街摆摊，必须有商铺才能经营，这类服务几乎销声匿迹了。
有需要维修换水龙头的，都是卖这类产品的商铺包安装，卖家和安装公司合作，提供一条龙服务，正规收费，换个水龙头几百元很正常。古师的收费就是水龙头你自己买或者是他代买，小区内上门换加收拾元安装费，一个电话就服务到家。
古师商铺搬到公寓内的杂货间，很多人找不到了，一天他拿个新手机让我教他用微信，他一次存了几百元话费送了个手机，我帮他把原来存的电话号码，对应的微信都加上，有消息通知直接在朋友圈发，业务并不受影响。
业务多人忙，去年把妻子和小孙子从老家叫来，妻子守着商铺、同时带孙子，他就一天到晚在外面忙，吃饭也不能按时，经常看他忙到很晚就在门口吃碗面，有时业务多忙不过来还要请个帮手。
他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在忙，没有休息，没有节假日，几年没回过老家，女儿想他了，就从老家来看看，来去匆匆。
我说你还是适当休息不要太劳累，他说没有土地了，趁干的动挣点养老钱，将来孙子还要上幼儿园读书，哪里不要钱？挣点钱也能帮帮孙子，给子女减轻点负担。
他说我真想休息一两天，一休息客户的微信电话就不断，你总不能不管，物业方面的业务很多是不能停的，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