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MCK10252021-09-14 16:44:30

我的中学时代哟,我的班

 

--作者:朱新地

 

z1 (1).jpg

作者青年时代

朱新地,1947年出生,1960年小学毕业赶上困难时期,1966年高中毕业赶上文革、上山下乡。1978年考上南京医科大学。现已退休。

 

 

匮乏年代

 

经历了19581959年的轰轰烈烈之后,1960年秋我进了初中--昆明第一中学。

 

读了两年后,郊区要成立一个新学校(二十四中),一中有三个班被划过去,我的班级也在其中。初三在24读了一年,考高中又考回一中。高中本应三年,未料高考前夕遭遇文革,一直折腾到1969年上山下乡前,才拿到一纸比巴掌稍大一点的毕业学生分配证明书(还不是正式的毕业文凭)。就这样,没留级没补考,我和我的同学们史无前例地上了将近九年的中学。

 

 

z2.jpg

 

 

z3 (1).jpg

我上初一初二时正是三年困难时期,所有的东西都紧张、短缺,书籍课本是又黄又粗糙的毛纸;晚上还经常停电,到学校上晚自习时,每人都要带一盏小油灯,那是自己用墨水瓶做的,把瓶盖钻一个孔,穿过一根棉绳,再倒进半瓶煤油,小油灯就做成了。如果谁忘了带油灯或者不小心泼洒了煤油,还得向同学借光;有时几个人把头凑在一盏小油灯前,自修完时鼻孔都被熏黑。

 

但相比之下,饥饿是更难熬的,因而我们最关心、最渴望的事莫过于能饱吃一顿了。现在的年轻人很难体会我们当时那种谗劲儿,那是一种长期食物匮乏造成的对的朝思暮想。

 

粮食定量中只有很少的米,大多是陈玉米面及生了虫的老蚕豆。菜也极少,一个月只能吃 一次肉,最多也就三四片。因为供应极度匮乏,也就没有了词, 得到任何可以进口东西都会让我们高兴不已,一旦听说什么地方有吃的东西卖(比如糖精腌渍的酸木瓜等) 便蜂拥赶去。连一块糖、几片糠麸饼干、一碗白米饭都成了我们的渴望。

 

至今记得这样一件事:一个要好的同学告诉我,她家那儿的小卖部有牛奶糖卖,于是我请她帮买一两(公两)。第二天上学她给我带来了糖,上课时我忍不住想吃,剥开一粒糖纸,发现那糖只有半粒,被咬过印迹清晰可见。我朝那同学望去,她也正在回头看我,我俩的目光一相逢,她立即转过头去。我立即明白了,只觉一阵心酸:亲爱的朋友,你干嘛不把整粒吃掉呢?你少给我一粒我也不会知道呀!

 

个同学的母亲在酱菜店工作,有时会带块豆腐乳来,我们就拿张小纸片托着,上课时几个女生传来传去用火柴棍挖着吃;另一个同学的家长在中药店,带来几段寸把长的甘草,分给要好的同学一人一段,上课时老师在上面讲课,我们就把头埋在课桌下吮吸甘草;比起男同学 来,饭量小的女孩子可以多一样零食,那就是把饭里生虫的老蚕豆省下来,装在口袋里一粒一粒摸出来慢慢享用;如果谁偶尔间买到一点糖精腌制的酸木瓜、酸角等,或者谁从医务室开来了润喉片,也都成为大家分享的美食……隔壁班还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有人听说盐水煮蓖麻子很好吃,大家争相效仿,结果半班人因食蓖麻子中毒被送进医院……

 

当然,最最渴望和期盼的还是吃肉。终于等到吃肉这一天。一大早就开始兴奋不已,同学间相互打听着:红烧肉?腌肉?辣子炒肉?心里一遍遍想象着肉的滋味,课也没心思上了。碰巧我的同桌是个印尼归国华侨,她是班上唯一戴手表的人,于是上课时不断有小纸条传到我手中,问的都是同一句话:几点啦?--全班人心往一处想:盼着早点下课。

 

中午,生活委员从食堂打回集体的饭菜,平时都是同学们自己分菜,但吃肉这天,班主任必须亲自出马。所有搭伙同学的碗一溜摆放在桌上,班主任依次在每个碗里放一块肉,一轮分完再分一轮。如果多出几块,就切小再分,如果只多一两块,便往上方一抛,落到谁碗里就是谁的,落到桌上或地上就大家抢。记得有一次吃油炸小干鱼,分鱼时掉了一条在地上,分菜的老师随即说:落地不沾灰,拣起来吹吹。从此,这位老师多了一个绰号:落地不沾灰

 

还有一个镜头也未能忘怀:那时咸鸭蛋是难得的物品,家里每次吃时必是将一个蛋切开,父亲、母亲、妹妹和我每人四分之一。有一次,年幼的妹妹认真地问母亲:到共产主义能不能一个人吃一个鸭蛋了?

 

如今回忆这些往事,似乎全都成了笑话,哪怕是带泪,也觉得好笑好玩。但有一件事,却是永远抹不去的哀痛。记不清是初一还是初二了,我们经常要在课后拉板车送货,一个人在前面拉,二三人在后面推。一次送完货后,有个姓倪的男生急着赶回家,他说家里今天蒸包子 未料就在路上遭遇了车祸……

 

请原谅我写下了这些今天看来近乎荒诞的真实往事。说实话,我在记忆里搜索,似乎我的整个初中时代,真没有如今社会所关心关注的什么考试、升学、教育一类的话题,倒是这些五花八门的趣事,真真切切、不胜枚举--那是举国上下都饥饿的年代啊!

 

而昆一中这所一流学校的一流老师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教着我们这群无知又无畏的孩子。也许是老师自己也饿着肚子教书,因此理解和原谅了学生的这些顽劣行为,总之,老师并没有训斥和苛求我们,他们明明看到了我们的胡闹却故作视而不见,依旧淡定地继续上课, 旧孜孜不倦地对我们传道、授业、解惑”……多年后回想方才明白,其实我们是在老师们的爱心包容下走过那个艰难岁月,并最终长大成人的。

 

z4 (1).jpg

 

随便举几个例子:我至今记得高老师给我们上的第一节政治课。他没讲什么大道理,而是 讲了把好你的第一关,即关于人生道路及选择之类的话题。大意是:人生的路尽管很长, 关键之处往往只有几步,关键时一定要把握住自己。比如走路,第一步走错,第二步很容易就迈出去了;其他错误亦然,犯了第一次,就难免有二次、三次,因此把好你的第一关非常非常重要。事实上,我初中时受到的这个教育,指导和影响了我的一生。

 

教平面几何的周老师,一只耳朵有点畸形,调皮的学生给他取绰号尔法。周老师常 说的一句话是复等于啰嗦,他要求我们用最简洁的方式来写出推理过程。可以说,这种抓住本质解决问题的思维训练,使我在后来的工作乃至人生中都受益匪浅。

 

数老师谢廷津是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尽管穿着也很朴素,但她白皙的皮肤,两条过腰的长辫,整个气质却让人感到一种与众不同的高雅。说来惭愧,身为数学课代表的我,却常在上课时看小说。记得有一次,老师把我的小说没收了放在讲台上。我便传纸条给第一排同学(我坐倒数第二排),让她伺机帮我偷下来。于是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书写之际,这位同学拿到了书并迅速传到我的手中。未料老师板书完毕要继续讲课时,突然喊道:我的教案呢?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原来是前排同学错拿了老师的教案。我只得红着脸站起来给老师送去。出乎意料的是,老师并未因此发火,照旧和颜悦色地讲她的课,仅是在课后批评了我几句。谢老师的爱心和教育方式让我体会了什么叫风化雨,润物细无声

 

地理老师张星泽是个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多年来自费订阅全国各地的画报给学生看,这不仅丰富了老师的教学内容,也大大开阔了同学们的眼界。在那个没有电视更没网络的年代,是张老师引领我们了祖国的壮美河山,见识了各地的风土人情……

 

那是一个以艰苦朴素为美、为荣的时代,国家的号召就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 学校里我们接受的教育是尽管劳动人民脸是黑的,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手脚沾满了泥巴,但他们是最美丽最干净的;而资产阶级的小姐、太太们,尽管打扮得光鲜漂亮,却是最丑、 脏的。因此,同学们谁也不敢在学校里公开谈论穿戴打扮,怕被认为是思想不健康,甚至资产阶级思想严重

 

平日里难得有人穿新衣服,多数是拣哥哥姐姐穿过的。不过,穿旧衣服破衣服缀满补丁的衣服并不会被小看被取笑,也是事实。如果换个角度看,那时没有如今的许多虚荣和攀比,不以衣冠取人,也可算是另一种自在与轻松。我们的物理老师是一个新分来的年轻老师,一次在课堂上板书时,有人发现他脚后跟的袜子破了个大洞,尽管同学间也有议论,但并没人因此而小看他,大家都称道他对工作的认真负责和对同学的热忱。

 

不是赞美苦难,而是想到存在决定意识尽管我也是在多年后才明白,从国家之宣传提倡到社会之风尚再到百姓之观念心态,概莫能外也。 

 

阶级路线和理想主义

 

在二十四中读了一年初三,考高中我重新考回一中。客观地说,昆一中的校园环境、教学条件及师资力量等等,的确是其他中学所不能比的,但我更想记录的是这一时期的学习生活状况。

 

高一时我在六六二班,入学后不久,班主任陈志聪就一一找同学个别谈话,针对每个人的特点,对其进行鼓励并指点努力方向。用现在的话说,这更多是一种情商教育,陈老师的着眼点不仅仅是教书,更是育人。可以说,进入高中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而在这个关键点 上,陈老师细致入微的工作便如同雨露甘霖总之,经他谈话的同学都面貌一新,包括我在内,仿佛茅塞顿开,从此下决心要珍惜光阴、树立理想,认真学习了。

 

高一结束后,昆明市教育局对包括一中在内的四所中学进行文理分科试点,我选择理工。之后,二班和四班选择理工的同学合并成了理工二班。二班原来学俄语,四班学英语,于是早读时英、俄语常常打架,教室里热闹非凡。

 

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贻琦先生清华演讲的这句名言同样适合于昆一中,当时一中的诸多名师如任云龙、顾传澍、资臣、马忠良、鲁开敏、汪大受等等都教过我。老师们用各自精湛的教学方法引我们进入知识殿堂,更以其认真、严谨的治学态度和 诲人不倦的精神影响了我们的整个人生。能在中学时代遇到这么多良师,受到这样好的教育,实在是我今生的幸运。

 

当时的教育方针是教育为无产阶级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对于此,今天的师生们大概已感陌生,而对我们一代人,却是无法绕开的话题。

 

我上中学时,每学期都要到农村劳动约两周时间。印象最深的是初一那次,十三岁的孩子要自己背着行李走十几公里,还要翻山越岭。初一学生年纪小,就让我们打猪草,正是困难时期,每天饿着肚子却必须完成任务。好不容易劲打了一堆,以为差不多了,谁知一磅秤,不够也(有定量),还要再去打。天冷,大家冻的瑟瑟发抖,不知是谁想出妙招:编一根草绳捆在腰上,还编出顺口溜腰上捆一道,抵得穿三套。那种艰苦是现在的学生难以想象的。

 

来一次次的支农劳动也并不轻松,但已感觉无所谓了,想来跟教育理念有很大关系。那时从家庭到社会,无不认为让孩子吃点苦、受点磨炼是应该的。绝不做温室中的花朵更是我们的信念和誓言,大家都把下乡劳动看作锻炼自己的好机会。多年以后回望,我确实感到这些艰苦磨砺对于体魄和心灵的成长大有裨益。

 

另一个回避不了的话题则是阶级路线

 

个高中时代,我都背着沉重的家庭包袱,羡慕那些红五类家庭。我的父亲曾留学法国, 战结束后,怀着一腔报效祖国的热血回国,其后在某高校任教授。1958年被错划为右派。其实我上高中时父亲已摘帽

YMCK10252021-09-14 16:50:45
泣血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