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位于湖南中南部的一个小村庄,那里是一片丘陵地区。我十五岁以前的时光都是在那个我认为很诗情画意的村庄里度过。小时候的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只知道那时候的确是蓝莹莹的天,清粼粼的水。我家正对面就是周围绵延起伏的山岭中海拔最高的一座小山峰,名曰:人头岭;位于山脚和我家中间便是一条宽约300米的河流,叫作:蒸水河。
小时候,我们一群孩子常望了对面那白云悠悠、轻雾缭绕的山峰傻傻地彼此发问:你说,山那么高,我们要是爬上了人头岭山顶,是不是一伸手就能抱住像棉花团的白云呢?我们甚至推测过:山那边住的孩子和我们是否长得一个样,也说同样的话吗?有时候这些奇思妙想被大一些的孩子听了去,他们会很不屑地嘲笑我们:你们真无知,那山顶离天还远着呢!人都是猴子变的,当然长得一个样啊。 虽然,他们那样肯定地纠正我们,但究竟他们也没有真的去过、见过,这些话又如何作准呢?我们并不轻信,依然痴痴地冥想,甚至想过去冒险一次,亲自验证究竟……
一个村庄里和我同龄的孩子有十几个,但这种冥想时刻,我却绝大部分是和一个叫作阿美的女孩子度过的。我们同年出生,实际年龄相差不到半岁,但我俩的性情大不一样,她喜静,我好动;她勤快踏实,小小年纪,便家里家外一把好手,而我欠点吃苦耐劳,不大喜欢家务活计。只有一点我们很合拍,那就是都有点洁癖。按说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人不太容易玩到一起,可我们竟从懵懂冥想的年纪一直形影不离地玩到十五岁我离开那个地方。
阿美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比她大好几岁,常常和一帮男孩子玩,不会带上她,而弟弟小她很多岁,又是家里的宝贝幺儿,全家人都得宠溺他,阿美对他只能尽姐姐的职责。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母老年得女,上面的哥哥姐姐们都大我十岁以上,我的成长岁月和他们的交集并不多,那时候他们都陆陆续续离家参加工作了,在家的日子很少,我基本上算是寂寞中长大。我和阿美结实的友谊应该是从我们八岁那年开始,当时发生了一个大事件,相信现在的阿美一定会和我一样,记忆深刻。
阿美的父亲在区粮油食品供应站上班,离家有四五公里路远。她的母亲经常去站里为邻居、亲友图个方便或是走个后门买些计划供应的生活物资回来。印象中,买得最多的是猪头肉、猪蹄、大油一类,因为买这些东西可以不用凭票,但一般人是难以买到的。那时候,交通车还很不发达,来来回回全凭两条腿走路,因为路远,阿美随母亲只去过两三回。
暑假里的一天,阿美突然惊慌失措地哭着跑到我家来,一进门就扑进我母亲怀里,语不成调地说:“我妈妈要死了,她马上就会烧死了,呜呜呜……. 呜呜呜…….”我母亲一听,吓得腿软,再问阿美也说不清楚究竟,赶忙冲进她家里去看,只见她妈正高烧迷糊,嘴里哼哼着含糊不清。正值农忙季节,整个院子里除了老幼,并没有青壮年成人赋闲在家。我母亲一方面急忙差人去请医生,一方面打来一桶冰凉的井水,浸湿好几条毛巾暂时替阿美母亲降温,紧接着又从家里翻出羚羊角,用只粗瓷碗细细地磨了半碗水让病人喝了。一切她能想到的都一一做了,医生还没有到,体温并没有明显降下去,我母亲也慌了。她于是果断地做了一个让我和阿美后来想想都害怕的大胆决定:叫我们两个小女孩一起去站里找她父亲!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