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售货员迟疑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新大陆似的惊讶着:“阿美?这不是阿美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一边说一边拉起她就要上楼,并告诉她,爸爸正在楼上办公室里忙着结算呢。不料,阿美“哇”的一声哭得收不住了,直哭得浑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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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莫名其妙地进了那个三层的红砖楼,更是稀里糊涂地就找到了阿美的爸爸。等我们疲惫交加地赶回家中时,阿美的妈妈已经可以坐起来,由我母亲搀扶着正在喝着绿豆稀粥。
从那以后,阿美常来我家找我,我们一起做功课,一起玩翻绳,一起分享美食,一起悄悄议论班里的男同学、女老师…….
阿美十岁时,哥哥去了外地读书,弟弟经常寄放在外婆家,她母亲三天两头地去食品站帮人代买东西,有时一去几天才回来,经常留下阿美一人看家。那个时候小孩子没有如今这么金贵,邻里、亲友之间的关系简单淳朴,厚道热心。她母亲每次去父亲那儿,若恰好碰着我母亲的面,顺便打个招呼,不用提及帮助照管阿美之类的话,知道我母亲会照管的,因为我和阿美成天形影不离。若临走前没有碰上,即便什么都不说,也十分放心。
阿美从小能干,估计跟她母亲完全撒手、自然放养的培养方式有很大关系。
她从稚嫩的厨艺起步,一开始手忙脚乱仅限于将食物煮熟,这个期间我则是她最忠实的助手。每次炒菜时,我一边认真观摩她的一举一动,一边经验地举着半碗水待命,见她忙不过来,眼看锅底要冒烟了,我会眼疾手快把水“哗”地倒进去,生怕把菜炒糊了。我的这种义举有时候能得到阿美的肯定,有时候会遭她一顿痛斥——若是此举破坏了一道我们都喜欢的佳肴。
我常常抗拒着母亲叫我回家吃饭,情愿饿着肚子等阿美那顿有时忘记放盐、有时半生不熟的食物。有一天,我母亲忽然惊讶于我也会洗衣服、居然还会做饭,其实是很多年来从阿美那里耳濡目染而得到的生活经验。
阿美家住房局促,庭院窄小,后院基本上没有果树一类的植物。而我家房子比较宽敞,家里大部分时间只有我和父母。有一段时间,阿美一直住在我家,我们同枕而眠,说不尽的孩提趣话。尤其是我家屋后的庭院,种满了果树:桃树、李树、梨树、橘子树、葡萄架,从初夏水蜜桃泛红,陆陆续续各种果子奉上枝头,一直到深秋橘子红透,这期间的后院就一直是我们的乐园。暑假里,我们常把学习的小桌摆到院子里,写不了一会儿功课,便禁不住树上的诱惑,像弹簧似的蹦起来一遍遍找寻被我们不止一次摸过的更熟一点的果子。偶尔找到一两个之前不曾发现的漏网之鱼,少不得要小小地得意一下。
我常常想:鲁迅笔下的百草园也不过如此吧。
有一年的春末夏初,正是麦穗翻花、蚕豆吐香的季节。一天,我和阿美在河边洗着衣服,河两岸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和间种的豌豆荚、蚕豆苗,各种花香随风传来,沁人心脾。我们愉快地洗着衣服,惬意地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柳堡的故事》,然后聊到了那首收音机里时常播放的《九九艳阳天》。阿美忽然羞涩地说:说不定小英莲当时就坐在我们这条蒸水河边上呢?我笑话她:哈哈,你想知道那个十八岁的小哥哥是不是坐在我们这条河边上吧?话音未落,她又羞又气地举着湿衣服甩了我一身水。我覆水还击,顿时嬉笑打闹成一团。
我们的笑声被刚从食品站回来的阿美爸爸捕捉到了,他扯着嗓子在家门口唤我们快快回家,因为他给我和阿美每人买了一顶当时最时髦的太阳帽。我们立即停止打闹,一阵风似的跑回家,每人得到一顶淡粉色宽边、可以折卷收放的漂亮帽子。我尤其喜欢帽子上那两条长长的仿绸飘带。我们小心翼翼地把飘带扎成一个硕大的蝴蝶结,歪歪地戴在头上,两个幸福得眩晕的小女孩轮流照着镜子,不断调整蝴蝶结的位置…….
阿美提议,我们戴着帽子去田野里跑一圈吧。不等她说完,我已经冲出了房门,直奔麦田深处。和煦的阳光下,两只粉色蝴蝶在绿油油的麦垄中来回穿梭,上下翻飞,身后留下的是一对花季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我猜想,阿美心中一定正响起那首“…..蚕豆花儿香呀,麦苗儿鲜…..”的电影插曲,因为,那一刻我的心里正在吟唱。
那一年,我们十四岁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