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士珍,定县人,育德中学师范专修班毕业。在校时,任平民学校校长,与一女生恋爱结婚。毕业后,由育德中学校方介绍到保定第二女子师范当职员。后又到南方从军,不久回保定,失业,募捐办一小报。记得一年暑假,我们同住在育德中学的小招待楼里,他时常给我们唱《国际歌》和《少年先锋歌》。
到同口小学后,他兼音乐课和体操课。他在校外租了一间房,闲时就和同事们打小牌。他精于牌术,赢一些钱,补助家用。我是一次也没有参加过的。我住在校内,有一天中午,我从课堂上下来,在我的宿舍里,他正和一位常到学校卖书的小贩谈话。小贩态度庄严,侯肃然站立在他的面前聆听着。抗日以后,这位书贩,当了区党委的组织部长。使我想起,当时在我的屋子里,他大概是在向侯传达党的任务吧。
侯在同口有了一个女孩,要我给起个名儿,我查了查字典,取了“茜茜”二字。
侯为人聪明外露,善于交际,读书不求甚解,好弄一些小权术,颇得校长信任。一天夜里,有人在院中贴了一张大传单,说侯是共产党。侯说是姓陈的训育主任陷害他,要求校长召集会议,声称有姓陈的就没有姓侯的。我忘记校长是怎样处置这个事件的,好像是谁也没有离开吧。不知为什么,我当时颇有些不相信是那位姓陈的干的,倒觉得是侯的一种先发制人的权谋。不久,学校也就放暑假,芦沟桥事变也发生了。
暑假以后,因为天下大乱,家乡又发了大水,我就没有到学校去。侯在同口、冯村一带,同孟庆山,组织抗日游击队,成立河北游击军,侯当了政治部主任。听说他扣押了同口二班的一个地主,随军带着,勒索军饷。
冬季,由我县抗日政府转来侯的一封信,叫我去肃宁看看。家里不放心,叫堂弟同我去。我在安平县城,见到县政指导员李子寿,他说司令部电话,让我随新收编的杨团长的队伍去。杨系土匪出身,队伍更不堪言,长袍、袖手、无枪者甚众。杨团长给了我一匹马。一路上队伍散漫无章,至晚才到了肃宁,其实只有七十里路。司令部有令:杨团暂住城外。我只好只身进城,被城门岗兵用刺刀格住。经联系,先见到政治部宣传科刘科长。很晚才见到侯。那时的肃宁城内大街,灯火明亮,人来人往,抗日队伍歌声雄壮,饭铺酒馆,家家客满,锅勺相击,人声喧腾。
侯同他的爱人带着茜茜,住在一家地主很深的宅子里,他把盒子枪上好子弹,放在身边。
第二天,他对我说,“这里太乱,你不习惯。”正好有人民自卫军司令部的一辆卡车,要回安国,他托吕正操的阎参谋长,把我带去。上车时风很大,他又去取了一件旧羊皮军大衣,叫我路上御寒。到了安国,我见到阎素、陈乔、李之琏等过去的同学同事,他们都在吕的政治部工作。
一九三八年春天,人民自卫军司令部,驻扎安平一带,我参加了抗日工作。一天,侯同家属、警卫,骑着肥壮高大的马匹来到安平,说是要调到山里学习,我尽地主之谊,请他们到家里吃了一顿饭。侯没有谈什么,他的妻子精神有些不佳。
一九三九年,我调到山里,不久就听说,侯因政治问题,已经不在人间。详细情形,谁也说不清楚。
今年,有另一位中学同学的女儿从保定来,是为她的父亲谋求平反的。说侯的妻子女儿,也都不在了。他的内弟刘韵波,是在晋东南抗日战场上牺牲的。这人我曾在保定见过,在同口,侯还为他举行过音乐会,美术方面也有才能。
当时代变革之期,青年人走在前面,充当搏击风云的前锋。时代赖青年推动而前,青年亦乘时代风云冲天高举。从事政治、军事活动者,最得风气之先。但是,我们的国家,封建历史的黑暗影响,积压很重。患难相处时,大家一片天真,尚能共济,一旦有了名利权势之争,很多人就要暴露其缺点,有时就死非其命或死非其所了。热心于学术者,表现虽稍落后,但就保全身命来说,所处境地,危险还小些。当然遇到“文化大革命”,虽是不问政治的书呆子,也就难以逃脱其不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