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初2021-04-17 10:40:52

四月十九ri日是母親的忌日。她三年前帶著晚年的夢想和遺憾(創造我家母系的長壽記錄)以九十五嵗的高齡安詳地離開了讓她大大半生悲苦的世界,去天國聼無所不知道的上帝講故事了。人生太累了。

我媽(世上只有媽媽好)彌留之際,愛我的老婆(人間唯有老婆親)霸道做了我的主,使得我沒能趕回去,讓這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拉著我的手,臉上帶著微笑走。爲這,我對太太大發過雷霆:愛,就可以做愛的主嗎?太太眼淚汪汪地說“我錯了”。我這經不起疼的心說,算了。

我媽這一生,相當于是活了三生。二十六歲的時候,經歷過地覆天翻中國底朝天,“共產黨來了苦變甜(醋變辣,辣變麻,麻變煩。。。);四十五嵗的時候趕上了,華主席收拾四人幫,大街小巷鑼鼓喧天。國鋒道行不深,不久就囘家寫大字去了。鄧小平領導改朝換代。

再後來,金瓶元年,我走大後門把我媽送進了敬老院。人家叫我必須把我媽送精神兵員做檢查。大夫姓黨,伸出兩指問:這是几?二,我媽答;再問:今年是嘰嘰年?我媽答:近平元年(標準的四川話)。再不耐煩地加了一句:賊咯都不曉的?黨大夫反應了一下,大笑。然後用她的蝌蚪小字寫了鑒定結果:此老太沒有暴力傾向。那是我和媽訣別的二0一三年。

西安敬老院在長安縣,沒有上海北京的豪華,但也算百姓住得起的養老院。回美國的前幾天,我天天都去看媽。我把席慕容的詩念給我媽聼,我媽泣不成聲。《青春》,耄耋老人是不敢想的。誰沒有過美麗?

我媽出生在一九二三年,當時中國的天空上霹靂一聲震天響過兩年;中國大地上到處兵荒馬亂。神州各處的草頭王互相打,為打出一個最硬的拳頭,老百姓就服嘴硬最硬兩頭硬。人生硬道理。

我媽六歲就沒了爹。爹死留了幾十畝地,虧得在舊社會,我外婆靠著和佃戶契約精神,和諧租地種地,養大一雙兒女。全都高中畢業。舊社會高中畢業就可以學做倉庫保管員,學做會計。不像現在中國,碩士畢業送外賣。

我外婆家在重慶邊上一個叫四公里的小村,五十年前還山青水秀,水田片片。現在在早已是一堆高樓,塵土飛揚。我媽大約二十嵗就到重慶實習工作。我都不知道我媽當年有多迷人?

我媽是一九四五年結的婚,嫁的郎是她的教官。我爸是清朝出生的人。在我爸出生的那年,慈禧和光緒都還活著。我爸比我媽大十七嵗,舊社會很會掙錢,算盤打得好,説啥都一套一套,還酷愛古典詩詞。用當年的標準說,我媽嫁着個好郎。我媽也過了四年多的好日子。家裏住著大洋房,雇著三個用人。

白天倆人上班,晚上我爸打麻將,我媽看小説。法國的巴爾扎克,蘇聯的屠格涅夫。《高老頭》,《邦斯舅舅》,《羅亭》,《貴族之家》若干,我媽八十多的時候還能如數家珍。

重慶是一九四九年十二月解放的。萬惡的舊社會變成了喜洋洋的新社會。一個新的中國,可以搞各種各樣實驗。實踐矛盾,矛盾實踐,紅色江山的開山大王後來還寫了書,叫《實踐論》,《矛盾論》。苦了我爸,因為新中國講的是兩點論:凡是舊社會會掙錢的,新社會就叫他不會掙錢。(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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