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的民居,常临水而建,并以青石条驳岸,加固宅基,防水土流失。但也有简陋的,只植以松柏杨柳或芦苇。我家旧宅后,就长有一丛芦苇,记得是由奶奶去亲友处讨来的。一大块根茎,干硬如老姜。挖坑植入后岸,未施肥浇水,来年即萌发嫩芽,抽枝,绿意盎然。几年功夫便长成一大片,不仅护宅土,芦苇干尚可用来搭建瓜棚,儿时常用芦苇制作哨子玩。每到深秋,芦苇的枝干枯裂,芦花在秋风中扬起,纷纷扬扬。而到了冬天,大雪中,那丛芦苇多有弯折。
江南的冬天湿冷难耐,我虽做惯家务,可对冬天的淘米洗菜却常望而生怯。而奶奶却似乎不怕冷,再冷的天,照样可以在河边淘米洗菜。她说,手老,耐得住冷冻。翻看奶奶的手掌,皲裂的口子很大,如干裂的芦苇。
我中学寄宿,常周六回家、周日返校。每次都见奶奶站在宅后,目送我上车,暮色中满头白发,在芦苇旁,渐远,渐远,在眼中模糊,直到看不见。
后来,我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回家的次数由每周一次减为每月一次,再每年一次。渐渐地,眼见奶奶的腰弯了,越弯越厉害。可每次离家的班车开远,总能见到她站在那丛芦苇旁,暮色茫茫,白发苍苍。
2001年,老宅被拆迁,全家搬入新居,奶奶却病倒了。我那时在国外,未及见到最后一面。后来,每次回国,奶奶住过的房间里挂的遗像,我都不敢看,不敢看。
打开Google Earth,不用输入地址,就能找到入海口,用心仔细丈量,目光慢慢抚过那些河、那些路、那些阡陌。虽然小桥流水不再,高架高楼林立,但仍能找到老宅后的河湾、滩岸。不知道那丛芦苇还在不在?昨夜大雪,不知道那丛芦苇有没有被压弯? 可我知道,我知道,芦苇旁的白发已经不在了。
按Tears in Heaven的曲调,填词《风中的芦苇》,以寄哀思。多谢石头弟弟的完美演唱。
2009-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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