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有两个没有想到:一个是没有想到被放在这么高的位置上;一个是没有想到在我退下来以后,还有这么个好名声。”———胡耀邦
胡耀邦同志诞辰90周年之际,由他的女儿满妹撰写的《思念依然无尽———回忆父亲胡耀邦》一书即将由北京出版社推出。本书以女儿的视角,翔实地记述了父亲最后的日子。作品蕴积多年,和泪而成,饱含真情,字里行间流淌着女儿的无尽思念。
跨越太平洋的焦虑
我在1989年3月3日抵达美国西北部的海滨城市西雅图,如约到健康和医疗服务中心进修。当地时间4月7日晚上,我忽然心绪烦乱,坐在宿舍里读不下书,跑到起居室看不进电视和报纸;走进地下室的琴房,将一首首钢琴曲弹得杂乱无章;转到湖边散步,又感觉浑身倦怠……整个晚上都坐卧不安,神不守舍,惶惶然似不可终日。当我神情恍惚地回到自己住的房间,进屋还没坐下,电话就响了。我爱人操着尽可能平静的语调从太平洋彼岸告诉我:“爸爸病了,现住在北京医院。”我马上截住他的话,急切地问:“是心脏病吗?是不是需要我马上回去?”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说:“现在平稳多了,妈妈说,要你相信组织上会安排好父亲的医疗,好好学习,不要急着回来。”或许是怕我再追问下去,他匆匆挂断了电话。我手里拿着听筒,站着发呆,直到隔壁一位嬷嬷的挂钟敲了11响,我才从木然中清醒过来,放下电话,急匆匆提笔给家里写信。我趴在台灯下一口气写了四五张纸,直到夜深人静。我提醒家里人要严格遵守医嘱,谢绝任何探视,并根据学过的知识以及对父亲的了解,提出了五个方面的注意事项,以保证配合治疗,早日痊愈。第二天一早家信发出后,我的情绪突然如这幽静的修道院般平静下来。那是西雅图一个景色秀丽的日暮时分,为了缓解一天学习的紧张,我像往常一样,饭后沿着湖畔散步。可是走着走着,那似曾相识的烦躁不安,竟鬼使神差地又出现了。我两腿酸软,顺势坐在草地上,泪水泉涌般夺眶而出。直到夜幕降临,好容易平静下来,刚回到宿舍,我爱人的电话又来了。他急火火地说:“妈妈要你马上赶回来!”当时正是晚上9点多钟,后来我换算了一下西雅图与北京的时差,那会儿正是父亲的心脏猝然停止跳动的时候。
1989 4月15日7时53分,父亲走了
《好大一棵树》为他而唱
这一晚,夜气如磐,无声的哀思沉重低回。风雨中不知多少善良的人们噙着泪水,默默地为父亲扎花圈,设灵堂,起草挽联,抒写哀思。诗人公刘在杭州赋诗《哭胡耀邦》:“您爱人民,/把它看做一块玉,摩挲,摩挲,/百分之八十五的平坦或者崎岖,/留下了战栗的温煦……”这一晚,一位文艺工作者在返京列车上听到父亲逝世的消息,浮想联翩,写下一首诗:“欢乐你不笑,/痛苦你不哭,/撒给大地多少绿荫,/那是爱的音符。/好大一棵树,/绿色的祝福,/你的胸怀在蓝天,/深情藏沃土。”
后来,《好大一棵树》被谱成曲子到处传唱。但是可能没有人知道,它原本是献给谁的。
父亲病逝当天,家里人刚把40多平方米的会客厅布置成灵堂,刘少奇夫人王光美、父亲的老战友李昌等第一批吊唁者就来了。此后,吊唁的人们络绎不绝。仅第一天,在签到簿上留下姓名的就达1300多人。这间小小的灵堂,不仅走进了李鹏、乔石、胡启立、李铁映、吴学谦、芮杏文、阎明复等领导同志以及夏衍、张友渔、朱厚泽、平杰三、李锐、于光远、李洪林、红线女等文艺、科技、教育、理论、新闻和民主党派等各界人士,还走进了更多普普通通、素昧平生的老百姓。到父亲去世的第三天,前来家中吊唁致哀的,一天竟达4000多人。
八旬高龄的诗人艾青拄着拐杖走过来鞠了个躬,伤心地说:“耀邦同志当总书记时,把别人从广州带给他的新鲜荔枝,分送给我、丁玲、马海德和艾黎。”
楚辞专家文怀沙对着父亲的遗像说:“中国人民、世界人民爱您,需要您,您仁慈的心何忍停止搏动?因袭放翁句,书此联以奉灵右。”他悲声颤抖地朗诵道:“民望甚饥渴,公行胡滞留。”
专程从山西赶来的80多岁的种棉能手吴吉昌老人,一进门就跪在灵前,磕了三个头之后才宽慰地对记者说:“我给耀邦磕了头,心里也就踏实了。”
年近九旬的著名儿童教育家孙敬修在孙女的搀扶下,悲不能言地走到灵前,半晌才发出一声呼喊:“你是一个大好人啊!”
一些老知识分子在遗像前放声号啕,哭诉着:耀邦同志啊,没有你,我的冤屈就无法昭雪!
摘自《思念依然无尽——回忆父亲胡耀邦》满妹著 北京出版社 2005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