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网事2004-07-24 18:15:27
我们毫不尴尬 -- -- 记我们的摇滚电影 [文/史迪]

from 《看电影》2004第14期

崔健要拍电影,片名叫[给你点颜色]。据他说,是拍电影,不是[北京*****]也不是[我的兄弟姐妹]里那样客串。这一回,是真刀真枪地按崔大爷的想法,去拍一部电影。我们就跟一个明知道会被人民教师数落的倒霉家长硬着头皮参加家长会时的侥幸一样儿往好了猜:万一,这孩子真出息了呢?而且我得承认会情不自禁地对老崔----我少年到青年之间某场天翻地覆变化中的重要角色----抱有更大的希望。在我看来,中国被放到台面儿上的艺术家终,老崔一直是值得期待的一个,至少当老百姓们在苍白的欢乐下面浑然不觉,艺术家们沦为螺丝钉或者钉螺丝钉的榔头,另外一拨儿人在一边自娱自乐那会儿,崔健唱出了他的《一块红布》。

一年前夏天哈尔滨某个烧烤店,我面前满满一桌子啤酒瓶子中间艰难地钻出一张醉透了的瘦脸,说:我老早就想认识你了,咱哥儿几个拍个DV吧,咱就拍摇滚乐。然后我赶在那位文艺青年张嘴讨论文学电影艺术等牛B话题之前匆忙举杯说来来来大伙儿喝酒----事后他们给我说,那天我醉得不成样子胡乱骂了好多人,那些名字中间有萨达姆布什拉登斯大林诺贝尔若干中国艺术家以及其他几位不便点名的人物,然后我说,还成,不离谱、没醉透。

在提到中国关于摇滚乐的电影之前,我最后的一句废话是:我不是想找茬儿,我也不是愤青;您可以认为我是个朋克可那样我会不好意思的;要不您还是把我当成哗众取宠得了,那样儿我会自在点儿----作为一个生存在中国的前摇滚乐手,这张哗众取宠的皮让我觉得安全、踏实。

那快儿红布

“俄罗斯总统叶利钦16号说......改革已出现好的迹象......俄罗斯副总统鲁斯科伊也在这次大会山发表讲话,他要求对叶利钦政府的腐败行为进行调查,他同时表示绝不辞职,他说,他也是全民选出的,只有人民可以决定他的命运......”

这是中国第一部与摇滚乐有关的电影[北京*****]中毫不起眼的细节,在几个以音乐为生的年轻人喝酒讨论做音乐赚钱维持生活的过程中,背景新闻联播女播音员冰冷的声音贯穿始终。而镜头再次转换的时候,关于俄罗斯政治动荡的官方新闻辞令仍然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众人身后。

能够接触到先进文化的年轻人一点一点开始怀疑和反思、开始否定过去的信仰----窦唯跟他的音乐像个精灵一样地出现,暗示了那个年代里大多数有着相对先进想法年轻人生活的态度:及时行乐、得过且过,面对丑陋能逃多远逃多远,他们唯一能做并引以为荣的是自己相对的纯洁。在西方世界那场嬉皮运动结束20年之后跟吉姆莫里森同龄的中国男人偷了老乡的鸡聚在一起喝酒的20年之后,我们这里才产生了第一拨儿接近嬉皮的人。而他们也仅仅是接近而已。

嬉皮们最终没有改变这个世界,他们也没有。

游荡与体制之外,无关痛痒的反叛,以及一点点觉醒。那是个美好的时代,只是人们那些自己认为的欢乐,醉生梦死的美好其实都并不真实。

[长大成人]似乎被认为是中国跟摇滚乐沾边儿的剧情片中最棒的一个。资深影迷也许会从中看到[阳光灿烂的日子]的影子,而所有电影技术的细节表达到最后图穷匕现,我们发现了那些愚昧的情绪:崇拜、对英雄主义的热情才是导演孜孜不倦所要表达的。而在我看来大逆不道的是,导演完全沉浸在被那些热情的感染终,偶尔对壮美感情的崇拜和偶像破灭所导致的失落,也穷尽所有伎俩来企图表达出某种诗意或者别的什么矫柔造作的感情。

影片开始时大地震的场景跟那场灾难所隐喻的更深层次的震荡和一厢情愿的英雄主义崇拜,对电影本身构成了绝妙的反讽。

我们需要更加彻底的震动和颠覆。

[昨天]。在跟我的业余影评人邻居喝掉整整一壶过期绿茶抽掉两包烟之后,我们对这个电影终于达成了共识:倘若该主角不是个普通的傻B,那么他就是歌彻底的朋克。对于父亲对于农民身份对于肥皂的憎恶可以理解为精神上的决裂,在历史的车轮面前,亲情跟人性都多少显得渺小。而那种势不两立的决心跟贾老师凶狠决绝的表情天衣无缝的配合,使一直对电影这东西(成本太高,我的琴才五百块钱)没什么兴趣的我被表演的力量震撼了。后来认识了些圈里的朋友,谣言说表演艺术家贾老师有阵子的确就是那德行,哑然失笑。

这个电影有着一团和气的完美结局,但瑕不掩瑜,这片儿接近了摇滚乐精神的核。

我们的地位

伟大的噱头。我们市穷困潦倒的摇滚乐手,我们穷而削瘦、我们守着理想艰难地啃着华丰牌三鲜伊面、我们被唱片工业愚昧的耳朵,合伙陷害了这些懂音乐的愚民,也造就我们落拓的生活----我们无可奈何并以此为荣。

北京摇滚的特色是----穷。

人人喊打的摇滚电影[北京乐与路]中一句假模假式的对白重复了所有摇滚乐手的抱怨。

那咱就从这个片儿说起,我听到了两种声音。在网络上电影杂志上的羞辱唾弃甚至不屑一顾,乐手们愤怒的叫骂铺天盖地,而我一个在北京混过的乐手朋友告诉我,他们在北京的确像那部电影那样尴尬,公共汽车太贵骑自行车绕着偌大个北京城跑,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能把CD往出卖换面条儿吃。放荡的私人生活跟没头没脑的斗殴当然是杜撰,是制片商为了票房为了满足无聊人群猎奇心理而进行的犯罪。

摇滚乐被用一种讲故事的口气叙述出来已经注定了会被歪曲----并非企图把摇滚乐放到该死的高度----这跟一个神智正常的人不会把自己的生活当成故事看待是一个道理。摇滚乐的专业或者业余从业人员们在度过了青春期之后都把这当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脚踏实地、宠辱不惊。

这其实挺接近悲剧的。

我们、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那个无辜婴儿终究没在电影中露个脸儿,措手生下他的父亲顶着无辜的光头走在北京街头,崔健的歌声中,婴儿的啼哭声隐约地飘荡在男人的身后,噩梦般如影随形。性解放当然不是摇滚乐、堕胎不是摇滚乐、满世界生还是不是摇滚乐......抱歉,说得不够精确,应该是“中国摇滚乐”。[北京*****]中主张在胚胎状态下无情扼杀婴儿的父亲并没有表象中那么冷血,导演的意图是让故事(姑且这么说,事实上电影中支离破碎的情节无法组成一个合格的故事,被传神地勾勒出来的状态在这个片子中远比故事重要)显得残酷,只留下残酷。

避免畸形婴儿的诞生其实很人道主义,相比之下,执意生下孩子的女人则将自己的任性变成孩子一生的痛苦。先天不足后天营养不良的中国摇滚乐跟那个婴儿诞生在同样尴尬的位置,然后在痛苦中艰难地生长。

稍微的一丁点儿区别是,婴儿的生命只属于自己,而摇滚乐将这个尴尬的环境里被当成事业当成走投无路街头青年们最后的救命稻草,当成炫耀与众不同的谈资被当成一切古怪的东西存在下去。

说点儿光明的,老崔原话儿:西方摇滚是石头,中国的是蛋。石头坚硬,蛋很脆弱,但蛋才有生命。

在以上文字中我不止一次提到崔健。这很不好。我们应该避免主观地把一个人孤独地放在一个高度,这样对双方都不好。或许当更多人提起中国摇滚乐第一反应不是崔健,也不是另一个什么健而是无数个音乐人出现在不同的头脑里时,中国的摇滚乐才会有新的生气。

最后跟中国摇滚电影有关的是,我们的摇滚电影(真是个奇怪的词儿)终有着很棒的音乐,那音乐在电影终响起的时候,给我的震撼并不逊色于摇滚电影的经典[大门]中吉姆莫里森的放肆和[摇滚学校]中在RAMONES歌声中迅速蔓延的暴乱。

想看电影了2004-07-25 04:28:47
不错,满有意思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