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者窃钩为盗,大者窃国为侯。中者窃人生,省去前十年寒窗,省去后半生辛苦。真TM好买卖。你以为这种人会负疚余生吗?才不呢,良心被狗吃了的人,只会偷着乐呢。他觉得这是他家有本事,他会鄙视被他戕害的人,心中暗笑那些人是loser。
最近的新闻,看得我肺炸。老实巴交的草民,被这些混帐东西窃取人生,顶替大学身份,其行为形同杀人。难道苟晶们活该就是苟活于世的命吗?这种事在封建社会都会被腰斩的,这是亡天下的节奏!
和已上大学的女儿说起此事,这个美国长大的孩子因为善良而局限了想象力,不了解世道竟如此不公,人心竟如此恶毒,特别是那个被视为父亲一样的语文老师居然如此凶残,而高考录取操作中这么多重程序的链条竟能如此瞒天过海,再大的脑洞也不够用了。
当我讲到苟晶的父亲拉着一车棉花到三十里外卖钱、苟晶骑车跟在后面、时而在后面推车上坡、最终苟父从卖得的一百二十块钱拿出八块给爱女买了些苹果时,我禁不住哽咽。穷人家的孩子也是宝啊,人家含辛茹苦的梦想,就这样被狗吃了!天理何在?
不过,女儿气归气,也总能联系自己周围的现实。她说这种事其实某种意义上讲美国也普遍存在,名牌大学那些权贵们的孩子通过legacy 入学已是公开的事实,而且占的份额不少。只不过每当一个这样的人沾个大光,必然由一批人吃了小亏来平衡。比如,某权贵的孩子入了哈佛,必然挤占了另一个优秀孩子的位置。但美国好大学多了去了,这个被挤掉的孩子因为优秀也不会去到不好的大学,最终很可能就去了另外的好大学或者稍微降一格的学校比如杜克。而杜克又会因此挤掉了另一个好学生,那个学生就会去一个亚一流的大学比如南加大,依次类推。因此来说,这一系列结果就是在美国"吃亏"的人不是一个特定的人,而且这个亏由好多人分担,比起中国这种天上地下的差别由一个特定的人承受要好一些。
我说,不能这么说。第一,那些进哈佛的权贵子弟也不会太差,美国名校也还是有底线的。第二,这些权贵都给学校有巨额捐款,使得名校富可敌国,就可以招入一些杰出的贫穷人家的孩子,或者增强学校的财务实力用于教学科研,也是造福社会。纯粹的唯才是举 (meritocracy) 只在东亚国家实行了数千年,欧洲国家的贵族体系被美国继承过来已在欧美行之百年有余。人类社会的演进必然会不断改善,但违法犯罪公然窃取他人的人生绝对是社会的毒瘤。
讲到此,我给女儿讲了两件亲身经历。
第一件,是我在乡下老家叔叔家的事。他家有个女儿成绩很好,但高考分数和她自己估算的相比差得离谱,少了一百多分,她坚信一定有误。正好有同学偷偷告诉她,在考场上,结束铃声响起、考生包括我这位亲戚离场的那一刹那,看到坐在我这位亲戚前面的一位同班同学迅速将自己的考卷与身后桌上的考卷对换了。于是叔叔一家人急忙来到省城找到在政府工作的我父亲。父亲专门动用了关系查找并核对了两人的考卷笔迹,真相大白,证实有两门课的考卷被对调,并且那人还在匆忙中将双方的考生姓名都涂改好了。试想,如果没有我爸这层关系,这孩子就冤枉了。
第二件事是关于我的一位高中不同班的同学。这位同学极其刻苦,据说课间休息时还在学习,翻书翻得哗哗的。记得高考有一门考完后,他骑车追上我,问我考得如何。我告诉他考砸了,他还不信,说你咋会考坏?当时的情景恍若昨日。
他突然上来和我说话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因为据说他不大和人来往,和任何同学一年说的话可能加起来不超过十句,何况我和他不在一个班。
后来高考成绩下来了,他考得很好,551分,全省前十名。那年的全省状元是和他同班的一位女同学 (也是我初中同学),591分。他这样的成绩其实清华北大都可以去的,但他报的是兰州大学原子核物理专业,同学们也都为他有点惋惜。不过听说他立志这个专业,而那年只有兰大有这个专业在我们那里招生,大家也都有点释然。
谁知他录取通知却是兰大应用数学系,不知道是被什么人顶替了,还是因为他数学分数很高(95分)被招生官自作主张给乱点鸳鸯谱了。总之,他非常不爽。
也许是因为本人是学生干部,他认为我是个有能力有口才去帮他力争的人,他主动找到了我。于是打听了招生办公室的地址,两人骑车去吵架了。当时有位女士接待了我们,挺负责任的。只见她当场给兰大打电话,一再强调对于这样的高分学生来说,不要轻易给他们换专业,因为他们很可能很早就立下了志向,这样安排会对他们有大的伤害。
然而,事情并未解决,这位同学最终还是去了数学系。大概很不开心,而且早就听说他性格很犟,一年后他离开了学校。
很多细节,长话短说。他并未放弃梦想,又发奋学习,再次参加高考,这次他又考了很好的分数。这一年,中山大学在我省有一个原子核物理专业的名额,他满心欢喜地报了志愿。
没想到,他没有被录取,原因是兰州大学没有把档案转回他所在的街道!在中国,档案这个东西简直是一个人的命。
这位同学此后再也没有参加高考,一个非常优秀的学生就这样可惜了。后来的日子里,我经常去见他,他的性格比过去开朗些了,但机会的大门却关上了。
听到这里,女儿不无感慨。她问我,他现在幸福吗?我说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他还好吗?女儿特别希望他的后来,生活能对他有些善待。
出走半生,内心仍是少年。那些当年一起苦读的同学,一一在眼前晃动。有一个念头却突然闪现在脑中,不禁一惊:自己能有今天,是否应该感谢命运的安排,感谢不被冒名顶替之恩?
2020.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