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和丈母娘相继离开后,“酱”在很短时间内就找到了继任,就是后来的日本老婆。那情形好像一个手里有绝活的雇员上午被雇主开除,一转身走两步下午就找到了下家新雇主,速度之快和易如反掌之程度足以让原雇主失望无趣怒火中烧。
我最初看到那日本女人抱着一只小白狗出现在酱家门口时,还以为是偶然的客人或朋友之类的,后来早晚不同时段反复看到,便知道这女人是住在酱家里的了。酱是个能工巧匠,那日本女人出现后,他开始打造自己不大的院子,将之修理成一个小型日式庭院,他用黑灰白不同颜色儿卵石在院子里铺设了一条蜿蜒小道,在上面安置了一个一步便可跨越的微微拱起的精致小木桥,弯曲小道旁错落栽种了若干小树,其间置放了一把摇椅和一张可坐两三人(两百斤以上的胖子只能坐两个)的靠背长椅。院子不大却弄得有点曲径通幽的感觉。完成后酱时常站在院子里左顾右盼“眄庭柯以怡颜”,有人经过夸奖他的院子,他便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地与人分享他的设计和修建心得。酱的日本老婆后来也常常出现在庭院里,抱着那只小白狗。
酱的日本老婆很安静,路上相遇与人寒暄打招呼时微微弯腰微笑点头示意,却几乎不发声音,更不与人交谈。然而有一回我的朋友颜桑来我家玩,在门口巧遇那个日本女人,两人却同时发出一声“诶”的惊叹,继之热烈交谈起来。原来那个日本女人与我的朋友颜桑曾经是本地同一家日本旅游公司的同事。后来听颜桑说那日本女人是打工度假签证来加拿大的,来到这里后去颜桑所在日本旅游公司打了半年工被辞退后下落不知,却没想到跑到这里来做了我的邻居酱的继任夫人了。颜桑是我在日本时候的老朋友,与本人一样从日本移民来加拿大,来后一直在日本旅游公司工作,对本地日本人的事情所知颇详。听颜桑说,持工作度假签证来加拿大的不少日本女子来加后希望长期滞留本地,寻找本地男性结婚或同居是合法居留的主要方法。此外本地有日文报纸,上面登载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小型个人广告,其中本地白人一对一个别教英语的广告不少,指明只教女性的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以交友为目的的。颜桑推测酱八成也是以类似方法觅得那个日本女子的。
与颜桑相遇之后,那个日本女子在门口若与本人“狭路相逢”,也会彼此打个招呼,有时用日语道一声“嗷哈哟”(早上好)或“空妮漆哇”(你好),之类。“酱”也学会了那两句日语,偶尔也对我来上一句“嗷哈哟”“空妮漆哇”,那让我不期然想起从前他曾对我用上海话说“侬好”的情形,自从他的前任上海老婆离去之后,酱的上海话“侬好”也随风飘去烟消云散了。
颜桑听我说过酱的前任上海老婆和丈母娘的事儿,因而推测恐怕继任日本老婆也未必能持久。然而不似从前酱与前任搞得鸡飞狗跳的样子,我并未见到或听到过酱与那个日本女人争吵。那个日本女人出现之后不很久,我回国工作了数年,数年之后回到加拿大,酱的老婆依然还是那个日本女人。只是那只小白狗不见了,换成了一条秋田犬。现在我从国内回加拿大又过去了若干年,时或看见酱和他的那个日本老婆还有那只秋田狗。酱的头发全白了,身体也稍稍有点发福,看着与当初对我眨眨眼说他的上海老婆非常非常“sexy”的那个“酱”仿佛已是两代人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