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客2021-11-17 02:59:11

(讀後精選自網上資料)

幼年:

“海到無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 “ (10 歲)

杭嘉湖道任上:

“願效孫楊,相神駒於冀野,竊希雷煥,辨寶鍔於豐城。”

充軍伊犁謝鄧廷楨贈鶴:

“萬里倦飛雖警露,九皋清唳早聞天。”

“孤山處士還相對, 松下風多且避煙。”

“花從淡處留香久, 果為酸餘得味甘。”

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二首 (被流放新疆啟程前)

出門一笑莫心哀,浩蕩襟懷到處開。
時事難從無過立,達官非自有生來。
風濤回首空三島,塵壤從頭數九垓。
休信兒童輕薄語,嗤他趙老送燈台。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謫居正是君恩厚,養拙剛於戍卒宜。
戲與山妻談故事,試吟斷送老頭皮。

柬全小汀

蓬山俦侣赋西征,累月边庭并辔行。
荒碛长驱回鹘马,惊沙乱扑曼胡缨。
但期绣陇成千顷,敢惮锋车历八城。
丈室维摩虽示疾,御风仍喜往来轻。

即目

万笏尖中路渐成,远看如削近还平。
不知身与诸天接,却讶云从下界生。
飞瀑正拖千嶂雨,斜阳先放一峰晴。
眼前直觉群山小,罗列儿孙未得名。

 

 

次韵答陈子茂德培

送我凉州浃日程,自驱薄笨短辕轻。
高谈痛饮同西笑,切愤沉吟似《北征》。
小丑跳梁谁殄灭?中原揽辔望澄清。
关山万里残宵梦,犹听江东战鼓声。

一八四九年十月下旬,林则徐在长子汝舟等的陪侍下,带着郑夫人的棺柩,离滇东归。同人临岐握送,滇民攀送惜别,“焚香载酒,远迩不期而集至数万,妇孺奔走号泣,拥公马几不能前”。

“宦情如梦太匆匆,白首临岐倍黯然”。林则徐赋七律西首,留别滇中同人。他倾吐告归的苦衷:“壮志不随华发改,孱躯偏与素心违”;“重镜岂宜容卧理,乞身泪满老臣衣”。他坚辞昆明官绅为他设香火、镌迤西碑留作纪念的举动,提醒他们:“济艰幸仗同舟力,定远还资曲突谋。莫恃征西烽火息,从来未雨合绸缪”。依依惜别,他轸念的是国家的危难和民生的苦痛:

黄花时节别苴兰,为感舆情忍涕难;

程缓不劳催马足,装轻未肯累猪肝。

膏盲或起生犹幸,宠辱皆空意自安;

独有恫瘝仍在抱,忧时长结寸心丹。

林则徐一行由云南督标两弁随伺,“先在滇黔道上跋履险巇”。十一月一日,途经曲靖,接到次婿沈葆桢来信,商量进京居祝林则徐先前本有此意,曾经函托老友豫堃代为觅屋,因索价甚重而作罢。他复信表示返闽之意已决,因为“昨奉谕旨,既有回籍字样,理宜直返家乡”,“又思先茔未亲祭者二十年,亦不可不亟图归奠”,“且明知京中应酬更为繁重,不出门则恐致招怪,若出去又与告病名实不符,设转贻拟议之端,尤为不值。且年来在滇过冬,并不用穿大毛衣服,忽受京中如许之冷,恐必老病益增”。

滇黔山路崎曲难行,酷似自己仕途上的坎坷,林则徐以《舆纤》为题,抒写胸臆:

山行也学上滩舟,牵挽因人不自由。

一线划开云径晓,千寻曳入洞天秋。

漫疑负弩经巴蜀,便当浮槎到女牛。

不为丝绳标正直,此身谁致万峰头!

途经贵州普里,时任大定知府的黄宅中(字惺斋,号图南)“迂程左顾”。黄宅中一八二九年任侯官知县,林则徐丁父忧家居,时有过从。二十年后重相见,分外亲切。黄宅中送上去年所刊《大定府志》六十卷,请林则徐撰写叙言。林则徐到贵阳后,黄宅中又来“公同晤叙”。

十一月二十一日,行抵镇远。“即买舟顺流而下,泛棹荆湘”?。离开镇远前,他乘差弁回滇之便,致书云南抚院、臬台、粮道,聊表“彩云回望,益怀欢聚之情”。

从镇远儛溪放欋,改走水路后,“舟行甚滞,缘所乘花舿船较笨,又遇水枯风逆,两三日始达一程”,林则徐“借此以养病躯,本亦无须求速,岁前能否抵里,亦复任其自然”。月底,“开舟入湘南境”。三子聪彝从福州赶来。

泛舟途中,林则徐对《大定府志》“反复寻绎”,“深叹编纂之勤,采辑之博,抉择之当,综核之精”。把它和近代名志相比较,他认为只有严如焟的《汉南续修府志》、冯敏昌的《孟县志》和李兆洛的《凤台县志》,“或堪与此颉昂,其他则未能望及项背也”。但“现在刊本未免尚多错字,希嘱细心者重校一过,逐加修改,更可以广流传矣”。他就诵绎所得,写成叙言一篇,录以寄政,并在致黄宅中书中提出为志书作叙的己见:“窃念弁言之作,原为全帙提纲,如叙中于书之体例有脱漏者,应请就稿酌添,有触背者亦祈酌易;总使作者之意尽宣于叙者之言,俾读者观一叙而会全书之宗旨,乃为诉合无间”。

他把叙言看作全书的提纲,要准确表达作者的意图,使读者看后即能领会全书的宗旨。他犹恐自己所作叙言“未能洞澈窾要”,敦嘱商榷补正,并强调说:“文章公器,吾辈可共切磋,以六一先生之文,尚不惮与人商榷,况謏闻之士乎”?这是颇有见地的意见,不仅对志书作叙,也对其他著作文章,均足参考。途中,林则徐还写诗奉和友人的赠行。如《和陶莲生(廷杰)赠行原韵》四首,其二云:

西风匹马别昆明,丛桂留芳菊有英。

也触故园三径想,欲寻孤艇半篙撑。

名场回首升沈幻,客路销魂岁月更。

独有停云劳怅望,柴桑一老最关情?。

林则徐经辰州,泛沅江,扁舟迂道入湘水。十二月二十三日即冬至后一天的夜晚,他致书妹倩沈廷枫说:“自滇、黔山路之外,余则水路为多,而偏值冬令水枯,风势又多顶逆,故行程甚觉纡迟。先室葬期拟择于正月十三日举行,而年内尚不知能否抵里,颇令人急切也”。

一八五零年一月三日,船在长沙岳麓山下湘江边抛泊。林则徐立即遣人至距湘江十里外的湘阴东乡柳庄,招左宗棠来舟中见面。左宗棠当天赶到,和林则徐在舟中彻夜畅饮倾谈。左宗棠后来追忆说:“是晚乱流而西,维舟岳麓山下,同贤昆季(指汝舟、聪彝)侍公饮,抗谭今昔。江风吹浪,柁楼竟夕有声,与船窗人语互相响答。曙鼓欲严,始各另去”。又说:“忆道光己酉,公由滇解组归闽,扁舟迂道访宗棠于星沙旅次,略分倾接,期许良厚。……军事旁午,心绪茫然,刁斗严更,枕戈不寐,展卷数行,犹仿佛湘江夜话时也”?。

在江风吹浪的湘江之夜,神交已久但素不谋面的两代人,相逢畅饮,放怀抗谭今昔。林则徐对这位三十七岁的布衣,“一见倾倒,诧为绝世奇才”?,期许良厚;左宗棠对这位六十五岁的前辈名臣,颂为“天人”?,崇重逾常。共同的经世抱负和情趣,填补了他们年龄和身份悬殊的鸿沟,好似阔别多年的故人意外相逢,恨不得把心中的积愫倾吐!

这次谈话,家事、国事,人物、政务,“无所不及”。左宗棠《与周受三书》追忆说:“督兵房之弊索无厌,实为戎政之蠹。林文忠言:总督一官最易溺职者,此也”。《请将前云贵总督贺长龄付史馆折》云:“贺长龄没,臣晤林则徐于长沙舟中,言及滇中回愚,贺长龄遗憾未释。林则徐自言知目必不瞑。已将祸首之沈练头等论拟如律。因叹如贺某者,殆古所称大人君子也”?。《与胡润之书》说:“仆于林文忠公处,闻公言滇之张石卿(即张亮基),黔之胡润之(即胡林翼)、黄惺斋(即黄宅中),乃吾左右手。因询石公所长,则固开爽敏干不易得见者”。《王家璧恳以京堂候补片》云:“臣与王家璧向未谋面。二十余年前曾闻云贵总督贺长龄、林则徐称其万里寻亲一事,非晚近士夫所有,心窃敬之”。《祭沈丹林先生文》说:“林公文忠,国之良者,公其女弟,为之倩者。文忠解组,式我于闾,时于谈次,悉公起居”。

林则徐“谈及西域时务”,力主富边强边,给左宗棠留下深刻的印象,二十余年后仍历历在目。在《答刘毅斋书》中,他追述说:“文忠言西域屯政不修,地利未尽,以致沃饶之区,不能富强。言及道光十九年洋务遣戌时,曾于伊拉里克及各城办理屯务,大兴水利,功未告蒇,……已经伊犁将军彦泰奏增赋额二十余万两,而已旋蒙恩旨入关,颇以未竟其事为撼”。

《答张朗斋书》中又说:“吐番鲁产粮素多,辖境伊拉里克水利曾经林文忠修过,记升科有案。文忠谈过:南八城如一律照苏松兴修水利,广种稻田,美利不减东南。弟当时征询崖略,未暇致详”。

《覈陈移屯实边折》还说:“臣前闻之故云贵总督林则徐,当遣戌时,大兴伊拉里克水利。前伊犁将军曾奏请加新赋二十万两有奇,惜其取之太多”。

左宗棠后来经略西北,继承了林则徐的遗志,可以看出湘江夜话的深远影响。如在新疆继续推广“坎井”,《与刘克庵书》云:“林文忠戍边时,曾修伊拉里克河渠,考其遗法,亦止于渠中凿井(土人呼为坎井),上得水流,下通泉脉,故引灌不穷。拟饬宋得禄、刘凤清相地为之。如泾水上源亦照凿坎井,则永不愁旱矣”。

湘江夜话,生动体现了林则徐识英才于草野之中的雍雍大度,在中国近代史上传为佳话。

扁舟迂道访左宗棠之后,林则徐别长沙,“鼓棹湘潭,别乘小舫”。一月十一日,“到萍乡登陆”。入江西境,距离家乡日近,林则徐遣退了沿途护送的云南督标两弁,“令其由陆路回滇,拟于年前赶到”,并托信前途,替他们联系借马乘骑,俾得遄行无阻。

一月下旬,林则徐行抵南昌。归途中,虽然因为觅医诊治,缓程慢行,但病体仍经不起长途旅行的劳顿,连陪侍他的大儿林汝舟也发了病,于是便在南昌淹留,暂寓百花洲就医。

百花洲是南昌名胜,也是林则徐早年典试江西时的钓游之地。“湖波滟滟漾银塘,水榭亭亭出粉墙”。林则徐在此度过暮岁早春,病状渐有缓解,心情略得舒展。他曾赋诗感叹说:我在画中连月住,凭谁摹作米家山!

邻居有一位书商,姓庄名肇麟,字木生,“本闽之平和人,先世游江右,遂家新昌焉”。他因售书和林则徐结缘往来,“溯各著述缘起,便便然如数家珍,迥非洛阳、西川各书贾所能依佛”。林则徐对他很有好感,不仅为书店题写了“长恩书室”匾额,还赠诗一首,云:

牙签万轴绝纤尘,满室芸香著此身;

奇籍早经银鹿校,玄机更养木鸡驯。

谟觞倾处多知己,古绠收来好度人;

试听琳琅说金舫,泻如瓶水口津津。

“止足原非羡逸民”。养疴百花洲的林则徐,对民间的疾苦仍注意探询,寄以关切。江西漕粮,本来在南方各省中不算特别苛累,“今岁六省南漕,惟江西最多,合辗运、捐输至八十六万石”,加上天灾频仍,劳动人民流离失所,连南昌都到处是无衣缺食的饥民,“省垣粥厂日期,一展再展”。林则徐对长期未能解决东南民困问题而深为担忧。他希望当局能善赈其民,访询办灾那个官吏为最善,当有人告诉他:“鄱阳灾最重,而赈民最勤,不为成例束缚,良法美意,常出于功命之外,民爱之若父母焉”。他连忙打听,原来是沈衍庆(字子符,号槐卿,一八一三——八五三年),乃叹曰:“此十六年前江南榜中名下士也。果如是,孰谓文章与政事为二哉”!恰巧沈衍庆得知恩师滞留南昌,寄来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并附录一八四二年所作《上大府请罢英夷和议书》,恳请斧教,并求书楹联挂屏。林则徐赞赏沈作《上大府请罢英夷和议书》,“陈义正大,论事明切,严气正性,使忠者读之,首肯而泪下,佞者见之,颜厚而汗下”!但有悖朝廷意旨,他“不敢于文中加墨”,还复信劝沈衍庆,“目前于知者之外,不轻示人可也”。

林则徐还写信与友人姚椿商讨赈饥、漕运、河防等改革的办法。姚椿是个有心经世的学者,曾作《用米行》、《续运川米议》等篇,提倡从四川贩米解救两江、两湖灾民的食粮问题。这和林则徐在江苏时招徕川、湖米客的做法,一脉相承。林则徐读了姚椿的文章后,写信表示赞同,称赞它“洵救时恤民一长策也”。在一首诗中,他还说:“多君新著潜夫论,移粟江湖为活民”。一八二四年,姚椿著《河漕议》,提出“行海运而一时之漕治,行屯田而日后之漕益治,视河之所趋,不使与淮相合以入于江,而一时与后世之漕且俱治”的见解。林则徐往昔在江苏,抱有类似的主张,但当时并没有读到这篇文章。晚年偶然读之,竟使他不禁拍案叫绝。特别是治理黄河的意见,说出了他过去欲言而说不出口的话,更觉得“何其先获我心哉”!他认为要解救东南民困,“以人事论,则漕政、河防皆不能无变易”。在京畿附近兴修水利,种植水稻,改黄河由故道入海,不使与淮河合而入于长江,这本是早可推行的改革措施,但腐朽的清廷却从不认真加以考虑。联想到这一些,林则徐“蒿目时事,愁怀甚深”。

在广东抗战的紧张岁月里,林则徐深恨主和派的掣肘,下过“事定吾欲归田畴”的决心。但是事态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他随着抵抗派的失势被谴戍到了伊犁。在伊犁时,郑夫人曾经写诗希望“他日归来事农圃”,他极表赞同,答诗说:“农圃藕耕他日愿”。可是赐环之后,偏偏又受命驻节于多事的陕甘、云贵,这一愿望再次落了空。现在,已经走上归途,但他却犹豫了。

自从一八三○年离开福州,二十年过去了。长期的官场生活中,他没有亲手经营过田宅。他父亲生前,曾经把他寄家花费的部分银两略置田地、房屋,死后留给了他一份。后来,郑夫人回家一次,添买了几处零产。“合计前后之产,或断或典,田地不过十契,行店房屋亦仅计三所”。一八四七年在西安时,他又把这些田宅分给了三个儿子,只留文藻山住屋一所及相连西边一所,作为归乡栖息之所。“傥云止足初衣遂,欲是家无负郭田”。所谓“归来事农圃”,像古代的隐士逸民那样过着闲适的庄园生活,显然是不可能的。虽然他自我安慰地表示:“归田转幸无田好,岂必桑麻十亩闲”,然而更重要的是,英国侵略者已经进入福州城,蹂躏他的桑梓,回乡之后,他断难闭目不理,强吞这口不平之气,又怎能安适地度过暮岁残年呢?在云南时,他就曾写信向刘建韶倾吐心怀说:“福州既有他族逼处,弟若与之同壤,尤恐招惹事端”。自滇归闽途中,他写信给在京的女婿沈葆桢:“将来果能长住与否,亦不可知”。在家乡已近在眼前的时候,他自南昌百花洲寄给姚椿的信中,还说:“鄙乡卧榻之侧,有人鼾睡,能否常住,尚未可知”。

但是,在时局危难的中国大地上,找不到一片可以隐身闲逸的乐土,而且养育自己的乡土,埋着先人、父母的遗骨,他摆脱不了对先坟的系念。林则徐抱着这种矛盾的心情,在百花洲寓居养病四十余日之后,登上了返乡的途程。

三月中,林则徐舟至弋阳。弋阳知县陈乔枞(字朴园,一八○九——八七四年)是陈寿祺的长子。陈寿祺主讲福州螯峰书院二十余载,兼修《福建通志》,一八三四年逝世。林则徐的同年周凯绘有《螯峰载笔图》,留为纪念。林则徐先前得知陈寿祺主纂的《福建通志》“几欲尽废,心甚异之”,“乞病归里,拟与同人重谋剞劂”。陈乔枞拿出《鳌峰载笔图》属题,林则徐“意多所感,言难尽传”,遂题诗一首:

海内经师叹逝波,乡邦文献苦搜罗。

匡刘未竟登朝业,何郑俱休入室戈。

神返隐屏生岂偶,偏传左海好非阿。

者番归访金鳌岫,倍感前型教泽多。

四月十四日,林则徐终于回到他想回而又不忍回的故乡。

程玉樵方伯德润钱予于兰州藩廨之若已有园 

我无长策靖蛮氛,愧说楼船练水军。
闻道狼贪今渐戢,须防蚕食念犹纷。
白头合对天山雪,赤手谁摩岭海云?
多谢新诗赠珠玉,难禁伤别杜司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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