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小鹿2020-12-09 19:26:26

几年前十一月末的某个周日,我去白石镇拜访一位朋友。她嫌屋里太闷,建议我去海边走走。此时正值海风狂啸的季节,海水的颜色也变得灰冷,岸边草木半枯,往日的喧嚣熙攘早已消失殆尽。我并不太喜欢在如此萧疏的时刻去海边,但不忍拂了朋友的心意,于是套上羊毛大衣,在脖子四周裹一条厚厚的围巾,和她一起迎着朔风,快步走向海滨。

十几分钟后,我俩来到一处缓缓的斜坡,顺着石阶往下走,不远处就是一片空无一人的海滨荒地。地面上的草已经枯黄了,唯有枝蔓纤弱的紫堇依旧开着小花。花朵很小很细,两厘米长,前端是紫红色的,后端是浅粉色的,酷似一只只没有翅膀的蜻蜓。我心头一惊,没想到紫堇的花期这么长,从春末一直坚持到冬日雪落之前。它们坚守着荒地,小粉脸冻得愈发娇俏。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我深知守着严寒中的一份艳丽和尊严是何等的不易,难怪紫堇的花语是:至死不渝的爱情,沉默不语。

 

海滩边的这种紫堇在温哥华户外很常见,高约二十多厘米,其羽状复叶与加西森林中的一种叫做“流血的心”(bleeding heart)的野花较为相似。这也难怪,两种植物同为罂粟科荷包牡丹属的。当紫堇一簇簇一丛丛在林缘的荒地里蔚然绽放时,虽然没有身边的野玫瑰、山梅花和全盘花明艳,却传递出一种独特的气质,吸引了热爱大自然的行人的目光。我喜欢紫堇这样的野花,它们在我每天经过的地方率性长成一片,不管我是否注意到它们,兀自盛开吐艳,充满自信。它们是如此娇小柔弱,随便踩上一脚,也就碾碎枯萎了。但野花的魅力在于:你若静下心来,深呼吸一口,才能闻到它们若有若无的气息。你会发现,它们随着晨起的太阳慢慢展开花瓣,接受雨露的恩泽,又随着夕阳合上了眼,做一个甜甜的花梦。发芽、打蕾、开花、结果,微小的种子喷向周遭的土地,来年又是欣欣向荣一片。我们的生命不也是同样的美丽轮回吗?

 

不过户外这种稀疏平常的抗冻紫堇并未在苗圃里出售,也许园丁们嫌弃它的花朵太小,花色不够艳丽吧。它不是北美的原生品种,我经过仔细的查阅和比对,终于判断它可能是来自亚洲的珠芽尖距紫堇(Corydalis Sheareri),一不小心在加西归化了。

 

我去苗圃买花时,发现紫堇属(Corydalis)植物是一种重要的陪衬花,店里发售的大多是欣赏价值更高的品种。花期最早的有Corydalis solida,种名solida的意思是 “solid/dense”(坚实/密实),表示花簇上的花又多(多达20朵)又紧凑。英文俗名fumewort (烟草),身姿娇小,约20厘米高,花色丰富,以紫红、深紫为主,也有罕见的白色花。有人称此花为“bird in the bush ”(树丛中的鸟),因为“Corydalis”的属名源自希腊语“korydalis”,意思是“凤头百灵鸟”(crested lark ,学名Galerida cristata)。凤头百灵鸟的头顶处有一撮羽毛,每当唱歌或者求偶时便会高高竖起。这种鸟类在欧洲大陆很常见,也可以在非洲北部以及西亚和中国的部分地区见到。紫堇的花距(spur)细长,整朵花的造型酷似凤头百灵鸟,故而得名。

Corydalis solida)

 

Corydalis solida的生命周期很短,三月从地里长出嫩苗,四五月开花,五六月结籽,整棵植株六月份枯萎,从地面上彻底消失,直到第二年三月才再次出现。温哥华花园里最流行的是花期超长的欧黄堇(yellow corydalis ,学名Corydalis lutea),春末开花,花期一直持续到秋末霜冻。欧黄堇还是一种可以从冰冷干裂的墙缝和岩缝里长出来的花,诠释一种生命的奇迹。我还见过花开两季的穆坪紫堇(学名Corydalis flexuosa),花色是明亮的天空蓝,管状花的“喉结”处是白色的,其原产地在四川,故被欧美人称为“蓝熊猫”(blue panda)。春末夏初开一茬花,然后植株于盛夏休眠,秋天又从地里冒出来,零零星星地开花,冬季再次枯萎。如果你喜欢完美的气质,不妨栽一丛高茎紫堇(Corydalis elata),又称“蓝堇”(blue corydalis),花瓣上鲜亮浓艳的皇家蓝透着天生的高贵感,夏中花谢了之后,植株还保持着半常绿状态……

(黄堇)

 

(穆坪紫堇)

(高茎紫堇)

除了以上这些外来的园艺紫堇,原生于温哥华岛西南方森林里的斯考乐紫堇(Scouler’s corydalis)也被本地人“请”进了花园。它是紫堇属植物中的巨人,身高可达12,五六月开花,细长的花梗上排列着15-35朵浅粉红色细管状花,涌动着静谧、悠然自乐的乡土情怀。

  (斯考乐紫堇)

紫堇是一种让人开心的花,花中的百灵鸟生来就应该是歌手啊,啼声婉转悠扬,或喃喃自语,或呼朋引伴。唧唧、啾啾、咕咕…… 时而急促、时而悠长,再来一个花腔,组成一段节奏优美的乐章。那鸣声如山涧里的清泉流进你心田,如突来的一阵急雨把你浇透,你的心头泛起一圈圈涟漪,巴不得与鸟类世界的歌神相互应和,从“关关雎鸠”一直唱到“山花红紫树高低”。

可是紫堇太低调了,它们选择了做花界的配角,从此默默无语,将更深的情感埋进心底。如果你不仔细观察,看不到它们的全部成长过程,只记住了花开时的亮丽。紫堇却并无抱怨,空山新雨后,它们叶子上的晶莹的露珠,以及从密林深处传来的欢快的鸟语,将你引入即亲切又神秘的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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