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
今天平淡无奇,没什么好说的。我来讲一个最难以忘怀的开车经历。
你们回国那年冬天,我接到纽约上州一个小大学的面试,我和老三带着只有三岁大的老大,提前一天开车去。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不能随时查看天气和地图。只提前一天上网看了一下天气预报,虽然有雪,我们也没往心里去。本来么,纽约上州一到冬天就下雪,算是常态。走的时候天气很好,一路没下雪。黄昏时候到了一个小镇。
看了看打印出来的地图,翻过一座山就到目的地了,我们就没停。想着赶早不赶晚,到了那里再吃晚饭。于是,直接路过,上了山。爬了半个小时小时左右的山路,老三发现汽油不多了。我主张一鼓作气,到了目的地再加油。老三想来想去决定返回小镇先加油。来回一折腾花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再次离开小镇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我们摸黑上山。那是真正的山路,一点亮光都没有,只有我们的车灯扫到的有限的光亮。更糟糕的是,没走多远就开始飘雪。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路上慢慢白起来,车开始打滑。老三小心地开着车,缓慢爬坡。我努力帮他看路,偶然下车确认在岔路口边的路牌,对比地图,确定我们没有走错。沉沉黑夜里,漫天大雪,我们的车像一只萤火虫,闪着微弱的光。好在路上也没车,我们慢慢慢慢往上爬。越走心里越没底——两三个小时过去了,怎么还没到山顶?难道我们不知不觉走错路了?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好不容易开始走下坡,我们终于松了口气。那所大学就在山脚下。
可是,下坡更难走。那时候,雪已经大到完全看不清楚车道,穷乡僻壤的,根本没有铲雪车清理路面。老三尽量把车开到路中间,一点点往下溜。夜里十二点多,我们终于到了山脚下,上了平路。一口气还没松下来,突然觉得车身一斜,往边儿上滑去,赶紧踩刹车拉手刹,停下来就发现车歪到路边的沟渠里了——雪填满了沟渠,与路面齐平。
怕车会翻,我叫醒了睡觉的老大,给她穿上大衣,裹上小被子,把她抱下来。半夜,我们仨站在淹过脚面的雪地上,孤零零地,束手无策。幸好不远处有一户人家,门口亮着灯。我带孩子站到屋檐下去避雪,老三站在路边等过路的车辆求助。又半个小时过去了,一辆过路的车都没有。我们自己还好,怕孩子冻得受不了。万般无奈,我们试着敲那户人家的门,希望能借个电话找警察。
那真是一个好心人。应门的是一个老头,壮实,头发花白。一边让我们进门,一边摇头:“打电话没用的,警察很远,这种天气是不会来的。”
半夜三更的,不好搅扰他的家人。我们坚持留在屋檐下,只问他借一些工具,看能不能把车刨出来,或者拉出来。
老头拿铁锨帮老三去刨车,没用。雪是软的。正犯愁时,来了一辆车,司机主动停下来帮忙。他用老头找来的绳子,把我们的车绑在他的车后面开始拉。我们的车刚挪了几下,“砰”的一声,绳子断了。最后,他爱莫能助地离开了。还好不久又来了一辆车,也是主动帮忙。这次,车主自己翻出了宽厚结实的打包带,一鼓作气,把我们的车拉上路面。在我们连声的道谢里,他笑着挥了挥手先走了。他们俩都是年轻小伙,笑容灿烂真挚。我猜他们是那所大学的学生吗?
谢过老头,确认我们没走错,学校就在几英里之外后,我们再次上路。到旅馆已快三点。第二天起来,雪已经盖住了大半个车,车门都打不开了。我打电话去学校,确认面试时间时,对方惊讶万分:因为大雪,学校已停课!
后来,面试我的人都是临时从家里赶去的。去学校的路上,两旁的雪堆得一两米高。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那个冬天最大的一场雪。
后来,我们庆幸,多亏返回小镇加满了油。
后来,我一直记得那个雪夜,那户人家门口的灯,和那三个热心的陌生人。
挺长挺温暖的一个故事吧?呵呵。
又到冬天了,你们多保重。
哦,照片是我们这里今年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