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16 16:08:32

Wieniawski - Violin Concerto No.2 in D minor, Op.22, 1. Allegro moderato - Itzhak Perlman

 

Two English Poems

To Beatriz Bibiloni Webster de Bullrich

 

I

The useless dawn finds me in a deserted street–corner; I have outlived the night.
Nights are proud waves; darkblue topheavy waves laden with all the hues of deep spoil, laden with things unlikely and desirable.
Nights have a habit of mysterious gifts and refusals, of things half given away, half withheld, of joys with a dark hemisphere. Nights act that way, I tell you.
The surge, that night, left me the customary shreds and odd ends: some hated friends to chat with, music for dreams, and the smoking of bitter ashes.  The things my hungry heart has no use for.
The big wave brought you.
Words, any words, your laughter; and you so lazily and incessantly beautiful.  We talked and you have forgotten the words.
The shattering dawn finds me in a deserted street of my city.
Your profile turned away, the sounds that go to make your name, the lilt of your laughter: these are the illustrious toys you have left me.
I turn them over in the dawn, I lose them, I find them; I tell them to the few stray dogs and to the few stray stars of the dawn.
Your dark rich life ...
I must get at you, somehow; I put away those illustrious toys you have left me, I want your hidden look, your real smile —that lonely, mocking smile your cool mirror knows.

II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 the moon of the jagged suburbs.
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ma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moon.
I offer you my ancestors, my dead men, the ghosts that living men have honoured in bronze: my father’s father killed in the frontier of Buenos Aires, two bullets through his lungs, bearded and dead, wrapped by his soldiers in the hide of a cow; my mother’s grandfather—just twenty four—heading a charge of three hundred men in Peru, now ghosts on vanished horses.
I offer you whatever insight my books may hold, whatever manliness or humour my life.
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man who has never been loyal.
I offer you that kernel of myself that I have saved, somehow —the central heart that deals not in words, traffics not with dreams, and is untouched by time, by joy, by adversities.
I offer you the memory of a yellow rose seen at sunset, years before you were born.
I offer you explanations of yourself, theories about yourself, authentic and surprising news of yourself.
I can give you my loneliness, my darkness, the hunger of my heart; 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博尔赫斯的爱情之谜和两首英文诗的翻译

*

不久前,我在茶坛读到几个网友翻译的博尔赫斯的《两首英文诗》。他们翻译的唯一例外都非常糟糕。不用对照原文,只中文不仅文字糟糕,而且内容上也有很多理解的难题。但是,他们的翻译都是受到了热情的赞扬。总的来说,在无足轻重的小事上,盲目的赞美总比盲目的批评好,只是对于那些赞扬者,我感到了痛心。这样的现象在新中国后的诗歌翻译中是一个常态。劣质的文字和错误的理解的翻译被那些孩子们盲目的喜欢崇拜。而读诗本来应该即应该丰富我们的情感也应该增长我们的智慧。廉价的喜欢往往是愚蠢的开始。

幸好我们的网友附了英文原诗,我读后发现原诗非常精彩。过去,我虽然读过博尔赫斯的全集,但是诗歌只是跳着读了一些。现在,我找出王永年的译本,和陈东飙的译本,读后发现喜讯。我们的网友的翻译完全达到了这些著名的专业翻译的水平了。

今天,我们是一个没有文化的民族。这也是值得自豪的,在一个正在彻底的科学化的时代里。

 

*

关于这首诗有美国学者对其创作做过深入研究,并撰写了很详尽的论文Borges in Love,可以在网上找到。

英语和西班牙语是博尔赫斯的两个母语,但博尔赫斯只用英文写过三首爱情诗。所以,博尔赫斯是一位南美作家,当然他首先是一位世界作家。

这三首爱情诗的写作时间是1934年。诗可能是写给一位讲英语的女性。在写完这三首诗的9年后,博尔赫斯在1943年出版的他的第一部诗集中发表了其中两首。后来又过去许多年,1954年,博尔赫斯在他的诗集《另一个,同一个》中再次发表了这两首诗。在这部诗集中,博尔赫斯把这两首诗——《两首英文诗》放在开篇第二首的显著位置上。第一首是写于1935年的《失眠》。在序文中,博尔赫斯说:“我与世无争,平时漫不经心,有时出于激情,陆陆续续写了不少诗,在结集出版的书中间,《另一个,同一个》是我偏爱的一本。”博尔赫斯说“集子里还有我熟悉的事物:布宜诺斯艾利斯、对先辈的崇敬、日耳曼语言文化研究、流逝的时间和持久的本体之间的矛盾,以及发现构成我们的物质——时间——可以共有时感到的惊愕。”在序文的最后,博尔赫斯写道:“(诗歌)它没有定规,仿佛在暗中行走一样,既犹豫又大胆。诗歌是神秘的棋局,棋盘和棋子像是在梦中一样变幻不定,我即使死后也会魂牵梦萦。” 博尔赫斯还在谈及了这本诗集中的几首诗,但没有提及《两首英文诗》。

 

1943年博尔赫斯首次发表《两首英文诗》时,将诗献给一个姓名缩写“I.J”的女性。而早在1935年,首次出版《恶棍列传》时,在题献里博尔赫斯写道:“谨以本书献给I.J.,英国人,不可计数而又唯一的天使。此外,我还要把我保全下来的我的自己的核心奉献给她——那个与文字无关的,不和梦想做交易的,不受时间、欢乐、逆境触动的核心。”这里使用的是一年前他写给I.J.的情诗中同样的诗句。而1954年《恶棍列传》再版时,博尔赫斯将题献中的I.J.该为了S.D。在有1千多页的Adolfo Bioy Casares的《日记中的博尔赫斯》里,有许多地方记录了博尔赫斯谈到S.D.。《日记中的博尔赫斯》是Adolfo Bioy Casares的几十年间与博尔赫斯的交谈的记录。所以,这个I.J.很可能就是S.D.。在1930年间,博尔赫斯可能爱上了一位名字叫Sara Diehl de Moreno Hueyo的已婚女性。在写这三首诗的时候,S.D.正新近守寡。然而,当1954年出版《另一个,同一个》以及1974年两次再版时,博尔赫斯又把这首诗献给了一个有着奇怪名字的女性:Beatriz Bibiloni Webster de Bullrich。在《日记中的博尔赫斯》也记录到这个人。这是一个爱八卦而且荒唐的女人。据该书记载这个女人曾说过:“我的人生没有什么崇高的目标,我所感兴趣的只有钱。”在博尔赫斯的一些小说中可以看到这个叫Beatriz Bibiloni Webster de Bullrich的女人的影子。总之,这两首诗是写给谁的并无最终的确定结论。但至少我们可以推测博尔赫斯很可能深深爱上了一位讲英语的女性,为她写下了三首英文诗。不过,同时我们也能感到博尔赫斯的爱情里可能有一些问题,甚至是相当怪异的。

而第三首诗博尔赫斯生前一直没有发表,直到他死后才被发表出来。

 

*

博尔赫斯,男,据我所知的阿根廷最伟大文学家,可能也是世界最伟大的文学家之一。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个有着英国血统的律师家庭。在日内瓦上中学,剑桥读大学。博尔赫斯的祖先是首批进入美洲的殖民者,他母亲的外祖父伊西多罗·苏亚雷斯,二十四岁时便率领骑兵部队获得南美独立战争的关键战役——胡宁大战的胜利。他的祖父则是一位上校,在平定叛乱的战斗中身亡。博尔赫斯一向以自己祖先在阿根廷独立战争中的英勇表现引以为自豪,他年轻时样子英俊,但只是一介书生,可能个子不小,但力气却一点不大,体弱多病,视力萎弱,而他内心对于男子汉的勇武甚至凶狠却深深着迷。然而,祖先的勇武为博尔赫斯的童年的心理投下阴影。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懦夫,他说:“我知道我是永远不可能成为士兵了,因而我很早就对自己只能作为一个书生而不能成为一名有勇有谋的人觉得羞耻”。所以,“我的整个童年期间我都觉得如果我被爱,那是不公正的事,因为我不觉得我应该受到那么些特别的关心”。

所以,博尔赫斯会写过一些阿根廷黑社会中刀客动刀子的打架杀人的小说。那些小说迷人而让人读来有些眩晕。很难说博尔赫斯的诗歌比小说更伟大。高乔人、刀客、街头混混、黑帮老大对博尔赫斯有着一种吸引力。但是,在学校里羸弱的博尔赫斯经常被嘲笑和欺负”,他打架总输,但总会应战。 “我的眼睛不好,我很瘦弱,通常都被打败。但是我必须那样去做。因为凡事都有一个规则,事实上,在我小的时候,决斗也有一个规则。”有一次,他把受欺侮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从墙上取下一把青铜短刀拿给他,以命令的口吻对他说:“应该让人知道你是个男子汉”。短刀后来就经常出现在他的小说中。但这个意象在博尔赫斯的小说里变得复杂。因为,那里面的人物通常是一些外表风光,强硬凶狠,但最终证明不过是叛徒、懦夫和可笑的小人物。就像其中一个小人物的坦白:“我意识到人们对我的蔑视,我也蔑视自己。在那个时代,尤其在那种环境中,重要的是勇敢;但我自知是懦夫。我见了女人就胆战心惊;我为自己畏葸的童贞感到羞愧。我没有同龄的朋友”。

关于博尔赫斯的感到羞愧的童贞。博尔赫斯十九岁生日时,父亲问他是否和女人睡过觉,博尔赫斯说没有。父亲给了他一个妓女的地址,博尔赫斯去了。男孩子19岁成年时找妓女做爱是那时阿根廷的一种风俗。有可能第一次性经历给博尔赫斯带来了难以愈合的心理创伤,可能这是不言而喻的。但也可能19岁的博尔赫斯当年根本没有敢去敲开纸条上写的那个姑娘的房门。

 

*

第二首的翻译:

第1句: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王永年翻译: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陈东飚翻译:我能用什么来拥有你

Hold,应该是留住,保留,抓住的意思。这里可以翻译成挽留。然而,从第一首诗的“The surge, that night, left me the customary shreds and odd ends”分析,这里可能还是应该译为“挽留”。

不曾拥有,如何又能失去呢?然而,我们经常以为失去的,其实根本未曾拥有。而爱是否可以挽留又是否值得挽留,这也是一个问题啊。

而这里是翻译为“我能用什么挽留你”,还是“用什么我才能挽留你”更合适,也是一个问题。考虑到后面一连串的“我”开始的诗句,这里以“用什么我才能挽留你”来开始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句子。

 

第2句: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 the moon of the jagged suburbs.

Lean的意思:1.lacking or deficient in flesh,containing little or no fat lean meat;2:lacking richness, sufficiency, or productiveness;3:deficient in an essential or important quality or ingredient。

lean的本意为干瘦没有油脂的肉,所以又有贫瘠,缺乏生命力或有价值的物质的含义。王永年把它译为“贫穷的”,陈东飚译为“狭窄的”。有学者对博尔赫斯手稿研究,发现此处博尔赫斯修改过四次,最早使用的而是空寂的,最终用lean,可能一方面是取于其独特的意象,另一方面是声音。西方诗人非常重视词语的声音,有时候会根据声音而改变诗句。

Jagged的使用或许也有类似考虑。这里jagged还有一种参差斑驳的视觉效果。于是,我们可以看到,这里的Suburb不是荒凉空疏的郊外,而是城市边缘拥挤、凌乱、迷宫一样的贫民区。王永年译成“破败的”体现不出这样的视觉效果。陈译为“荒郊的冷月”,是一个貌似特别诗意的翻译,但实际上气质陈腐。这样的诗意充斥中国的西方诗歌翻译之中。

考虑到streets,sunsets,suburbs,都是复数,在翻译时可以加上“那些”以体现。

我的翻译:

我愿给你那些贫瘠的街巷,绝望的夕阳,参差斑驳的郊区的月亮

 

第3句:

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ma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moon.

王永年的翻译: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陈东飚的翻译:我交给你一个人的痛苦,他曾向寂寞的月亮久久凝望。

long and long,翻译为久久显然更好。

look,翻译成凝望,我认为,不如翻译成“望”更好。这里凝望有些煽情。而bitterness翻成悲哀又太过了,有些夸张。

lonely,应该翻译成孤独或孤单,而不是寂寞。因为,感到孤单时会想求偶,而感觉寂寞时却是想热闹。孤独不如孤单好,因为,孤独有时是一种美好主动追求的状态。

 

第4句:

I offer you my ancestors, my dead men, the ghosts that living men have honoured in marble: my father's father killed in the frontier of Buenos Aires, two bullets through his lungs, bearded and dead, wrapped by his soldiers in the hide of a cow; my mother's grandfather -just twenty four- heading a charge of three hundred men in Perú, now ghosts on vanished horses.

这一段非常重要。博尔赫斯一向以他的祖先自豪,这里他要在自己的情诗中向他爱慕的女性炫耀一下他的家族史。不过,写这一段家族史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基于其文学性本身考虑的。加入这一段,使得这一首情诗具有了史诗的性质,虽然只是一小段,但立刻具有了雄浑苍凉的气质,极美,远非一般情诗所能比。同时,它具有南美的独特历史与风情。可能从来没人写情诗能同时兼容了这样两种不同的成分。作为诗歌这真是好极了,作为情诗是否有效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段博尔赫斯写的极为简洁但更极为精炼。简洁和精炼不尽相同。简洁,简而优美,精炼短而有力。我认为几个翻译都不好,而这种不好并非源自诗歌语义的难以理解,而在于文学表达能力的缺憾。

诸如“死去的祖辈”,“我的死者”,“我死去的人”都不是很好的表达。

“ the ghosts that living men have honoured in marble”:

王永年的翻译:人们用大理石纪念他们的幽灵。

陈东飚的翻译:活着的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幽灵。

这里原诗到底是大理石还是青铜?有不同的英文版本。可能是青铜,但也可能有两个版本。

ghosts 似乎翻译为亡灵更好。这里ghosts用的是复数,所以指的不仅仅是“我母亲的祖父”,还包括了他的手下士兵。

“honoured”翻译为祭奠是错误的。祭奠是对逝者的一种悼念仪式,指置供品于灵前或墓前祭祀。“honoured in marble”,可以译为“荣耀”,即生者用大理石,一说青铜,为先人塑像,以荣耀先人。

frontier,有边境和前线前沿两种意思。布宜诺斯艾利斯应该是一座城市,所以翻译成边境似乎不太合适。应该翻译成: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前线。

bearded and dead,

王永年的翻译:蓄着胡子的他死去了。

陈东飚的翻译:他留着胡子,死去了。

这里两人的翻译粗读似乎表达清晰,语言正确,但一多思考就会感觉这个翻译令人费解。为什么要强调留着胡子死去?难道是像犹太男子必须施行割礼切掉包皮,而阿根廷的男人死前应该剃胡子,或者死时蓄须,才有尊严,或没有尊严,或者,才算真的死了?仅凭中文,经过思考我们就要认为这个翻译是有问题的。真正优秀的诗人,除非他是后现代的诗人,是不会写这样莫名其妙的诗句的。

这里,博尔赫斯是说他的父亲的父亲死时满脸杂乱的胡子,容颜不整,样貌沧桑。所以,应该翻译为:满面胡茬的死掉,或,胡子拉碴的死掉。

hide of a cow,就是牛皮的意思。陈东飚翻译成母牛,这是一种非常浪漫的想法,但是似乎不太可能在战场上,阿根廷人需要选用母牛来包裹尸体。hide of a cow就是cowhide。

我的翻译:

我愿给你我的祖先,我逝去的亲人,那些被生者用青铜荣耀的亡灵;我父亲的父亲曾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前线阵亡,两颗子弹穿过他的肺,他胡子拉碴的死掉,被他的士兵用牛皮包裹;我母亲的祖父——只有二十四岁——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如今都已成为骑在消失的马匹上的亡灵。

 

第5句:

I offer you whatever insight my books may hold. whatever manliness or humour my life.

这里whatever表示一种谦虚,无论是否足够好,他仍然想把自己的思想、幽默和男性的勇气献给自己爱慕的人。

我愿给你无论如何我的书中或许蕴含的洞见,我的生活里的男人的气魄或幽默。

manliness 翻译为男子气概和humour翻译为谐趣都不是太好的翻译,一个生硬,一个奇怪。

 

第6句:

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man who has never been loyal.

这句的翻译没有异议,但没有异议的东西往往容易让人受骗。这是一句诗就是一句彻头彻尾的爱情谎言。

 

第7句:

I offer you that kernel of myself that I have saved somehow -the central heart that deals not in words, traffics not with dreams and is untouched by time, by joy, by adversities.

这一句不好理解也难翻译,几个译者翻译的都强差人意。

首先,kernel一词的含义是:the inner softer part of a seed, fruit stone, or nut,a fruit seed,即果仁,坚果的仁;a whole seed of a cereal,即麦粒;a central or essential part,即核心。这里kernel含有有生命的种子的意思,核,由此引申出核心。如果翻译成核心,既不形象,也不全面,而且结合接下来博尔赫斯对kernel的描述来看,也不准确。

Somehow,既有通过某种方式的意思,也有不知道怎么的意思,即for a reason that is unknown or unspecified。这里不太好确定博尔赫斯用的究竟是那种意思,但两种意思都有未知的神秘的意味。我认为结合全句应该采取第二种含义。同时,have saved 的时态也应该译出。

然而,这个kernel究竟是什么呢?接下来博尔赫斯给予了描述,这个描述也不是很好理解,我们可以由后往前推导:

“is untouched by time, by joy, by adversities”,这句最好理解,即没有被时间、欢乐和厄运触及。也就是说,摆脱了时间,无喜,无忧的存在状态。这时我们已经可以感觉出,这个核有些像佛教中的解脱的状态,即成佛,佛心,或者说,自在,而这也可以说是人的本真、天真。即博尔赫斯仍然保留的天真。

那么,前面的两句涉及语言和梦,便很可能是类似佛教或禅宗的拈花微笑的摆脱语言和梦的意念扰动。

deals in sth 是买卖某物,traffics with sb, 是与人交易。

deals not in words 王永年译为“不营字造句”,陈东飚译为“不经营字句”。用经营不合适。因为,经营一词本意筹划营造,《书·召诰》:“卜宅,厥既得卜,则经营。”又有规划营治的含义,《诗·大雅·江汉》:“江汉汤汤,武夫洸洸。经营四方,告成于王。”毛泽东《论持久战》:“同时,敌后广大游击区的经营也是非常之要紧的,也应把它们的各方面发展起来,也应发展其文化工作。”还有,周旋;往来和指艺术构思。到唐代才有了经商和治理的含义。所以,“不营字造句”和“不经营字句”都不是不言说,而是不构思言说,不雕琢字句。

traffics not with dreams,陈东飚译为“不和梦交往”,可能想表示不进入梦中;而王永年译为“不和梦想交易”,这里的dreams不是梦想,只是梦境。不和梦想交易,非常难以理解。

这句诗在博尔赫斯的《恶棍列传》的题献中也出现过,王永年的翻译是:

“我还要把我保全下来的我自己的核心奉献给她——那个与文字无关的,不和梦想做交易的,不受时间、欢乐、逆境触动的核心。”

虽然,博尔赫斯说的是这个本真是超越语言,也无法通过梦境抵达、触及,但考虑到这里他使用的两个词都是有卖、交易的专门含义,所以,翻译时应该保留原诗意象:

我愿给你我的内核我不知怎么的一直把它保留着——我的内心的中央不兜售语言,不与梦境交易,也尚未被时间,被喜悦,被厄运所触及。

 

第8句:

I offer you the memory of a yellow rose seen at sunset, years before you were born.

只要还能懂得爱情,就能理解这一句。但是要翻译成一句诗,只懂得爱情不行,不懂得爱情也不行,所以,仍然是不容易的啊!

陈东飚译为:“我交给你,在你出生前多年,在日落之际看见的一朵枯黄玫瑰的记忆。”

枯黄玫瑰,陈东飚在哪里看到了枯黄的玫瑰?难道他不懂得爱情吗?难道他仇恨爱情,仇恨浪漫,仇恨幸福、喜悦以及一切美好的事物吗?难道他真的这么绝望,但是,他是在翻译博尔赫斯诗歌,可是,他从哪里看到了枯黄的玫瑰呢?

王永年译为:“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这里为什么王永年在所有的“我给你”处都没有加逗号,而在这里却加了一个逗号?难道我们中国的男人在爱情的关键时刻都这么的混乱吗?“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这里面有优美吗?有爱情的激动和甜蜜吗?有人类在此刻应该有的情感吗?这更像是一种恐惧。

我的翻译:

我愿给你我的记忆一次夕阳中看到的一朵黄玫瑰,那是在许多年前你还未出生的时候。

 

第9句:

I offer you explanations of yourself, theories about yourself, authentic and surprising news of yourself.

这已经的第一段,两人都把“explanations of yourself”翻译成,你对于你自己的解释。这个有些相当的费解。你对于你自己的解释怎么会需要我给你?这并不是像如果“你答应我,我就把你的口红给你”那样的容易让我们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这个翻译需要用非常复杂的方式才能说通。

Yourself在诗歌里可以就是you。

 

第10句:

I can give you my loneliness, my darkness, the hunger of my heart; 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这一句的翻译defeat一定要放在最后才精彩。所以,陈的翻译比王的要好。

Bribe,王永年译为打动,这个词没有打动的意思。如果说“打动你”就是比较平常通顺的表达。显然,既不是博尔赫斯的原诗,也没有反映博尔赫斯的当时真实的情绪。

然而,这里最大的问题是uncertainty。两个译者把它都翻译为“无常”。

Uncertain,有两个意思:1, changeable not reliable,即可变的,不可靠的;2, not certainly knowing or known,不确定的,不确知的。显然这里是说对于爱情的结果的不确定,它表示求爱者的忐忑、犹豫,而非爱情变化无常。而用变化无常,多变的心,不靠谱的男人作为求爱的贿赂是难以理解的,当然,这也是在我们今天这个年代是一种出奇制胜的策略,或者是因为绝望。

更重要的是,译者并没有研究无常一词的中文含义,只是把它当成一个口头禅。

无常,一是:佛教用语,一切事物是因缘所生,渐而败坏,故曰无常;2是:旧称勾魂之鬼:白无常、黑无常、无常小鬼;3是:指死去:贫道已力衰弱,无常将至|其诸同志,游历诸国,而或有还者,或有无常者。

在今天无常通常指——死亡。

所有的爱情都是荒唐的,可荒唐它不是爱情啊!

 

最后:

关于offer和give

博尔赫斯在这里用了8个offer,最后用一个give结束。而王永年和陈东飙把offer和give都译为“给”,这太糟糕了。这两个词在翻译时如果不能体现其变化和不同,而是用9个“给”,那真的就是瞎翻译了。

Offer:可以指one is willing to pay, give or exchange,即我愿给你;也可以说奉献的意思。巴赫最后的复调作品就是 music offering,音乐的奉献。

所以,这里offer可以翻译成我愿给你,也可以翻译成我献给你。但是,考虑最后结尾“I can give you”,这里似乎应该译为“我愿给你”。然而,考虑到诗歌的起始句,“我能用什么挽留你”,接下来说“我愿给你”似乎不如“我献给你”,所以好像翻译成“献给你”更好。据研究,博尔赫斯在手稿上对于offer和give的使用修改多次,而且,他还列出了一个长长的复杂的list,关于offer什么给他求爱的女神。这样的爱情诗恐怕最后只能剩下诗,而爱情加入过多的思考,是对爱情的一种伤害。

“用什么我才能拥有你?”——这是问题。

据说博尔赫斯追求的这个女人曾经对他说过:“我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我感兴趣的只有钱。”不过,这个女人未必是博尔赫斯这首诗写给的女人。

 

*

关于第一首的翻译:

1.  博尔赫斯在这首诗中night有时用单数,有时复数。用单数时,有时是指特定的那个夜晚,有可能就是他的伤心之夜。求爱失败,所以,他第二首要讨论如果挽留他心中的女神。

所以,第一首的最后一段中的“I must get at you”,get at sb有贿赂的意思,这里直接对应第二首最后一段的贿赂一词。而王永年翻译为“设法了解你”,此刻已经不是设法了解的问题了,已经非常了解了,事情已经明摆着了,人家不接受博尔赫斯的爱情,要说再见,现在需要的是想尽一切办法,设法挽留,甚至要进行贿赂,如果可能的话。而陈东飚译为“我必须认清你,”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这是吐槽吗?尤其对于有视力缺陷的博尔赫斯来说,“我必须认清你”是讽刺吗?

 

2. 关于hue。

Hue:色相; tint:色彩;shade:色度:tone:色调。Hue(色相),是肉眼看见的颜色,纯色,即饱和度和亮度都为100%的颜色。Tint(色彩),是纯色与白色度组合产生的颜色。Shade(色度),是纯色与黑色度组合后产生的颜色。简单来说,tint的颜色比hue,纯色有不同程度的淡而亮,shade则深而暗。Tone(色调),是纯色和灰色度组合产生的颜色。Tone则深而亮。总之,产生出极为丰富的色彩明暗的变化。这些都是颜色,colour,而hue是最基本的颜色。

3. 关于hemisphere。

我认为这里hemisphere和half一样,都是表达一半,夜晚使得有些事物仍然可见,有些则完全隐没,可以看见的事物,也是隐约可见,hemisphere并非一定要是半球。而快乐带着一半的阴郁,就是博尔赫斯与所爱的女人相处,既快乐又因无法挽留她而阴郁,所谓夜既给予又拒绝。中文一半很难找到合适的同义词。所以,就翻译成一半。如果翻译成半球则非常怪异难以理解。Hemisphere在英文的语境里似乎是日常比较常用的,而中文日常很少用半球,使用时都是特指的专业的。

4.关于“Words, any words, your laughter; and you so lazily and incessantly beautiful.  We talked and you have forgotten the words.”的翻译。

Word,这里似乎应该翻为“话语”,即他们曾经的交谈。

“We talked and you have forgotten the words”,从时态应理解为,我们曾经交谈,而你现在已经把那些话语忘了。表示出爱情的烟消云散。

王永年把“word”译为“言语”,这是一个有些怪的译法。但最后译为:“我们谈着话,而你已忘掉了言语。”这好像是她和博尔赫斯谈恋爱,谈着谈着,就只剩下博尔赫斯一个人说,姑娘都无语了。而且,这个时态也不对。

而陈东飚把“word”译为“词语”,最后一句译为:“我们谈着话,而你已忘掉了词语”,这里我们的姑娘被博尔赫斯都给说傻了。

“you so lazily and incessantly beautiful”,王译为:“还有懒洋洋而美得耐看的你,”陈东飚译为:“还有美丽的如此懒散而没完没了的你”。

这些是情诗吗?这些还是诗吗?

仅从中文看,这些翻译太糟糕了。语言的声音、节奏、意象、色彩和内容都太糟糕了。

 

*

我们的诗歌翻译太糟糕了。把好诗译成坏诗。而且,培养了喜欢劣质诗歌的盲目的愚昧的诗歌读者。

我的翻译:

两首英文诗

献给贝阿特丽斯 比维罗尼 韦伯斯特 德布尔里奇

博尔赫斯

(一)

无用的黎明发现了我在空旷的街角,我活过了这夜。
那些夜是自负的波涛:暗蓝色上重下轻的波涛充斥着泥土深层的各种颜色,充斥着那些被渴望的但不太可能的事物。
那些夜惯于神秘的馈赠与拒绝,给予一些,扣下另一些,让快乐罩在一半的阴郁里。那些夜就是这样,我告诉你。
那波浪,那夜晚,留给我习以为常的破碎和诸般奇异的结局;一些我厌恶的朋友留下与我闲谈;为梦而作的音乐;还有冒着烟的苦味的灰。都是一些无助我内心饥饿的东西。
一个大浪带来了你。
话语,所有的话语,你的笑声,你如此慵懒和接连不断的美丽,我们曾交谈而你已忘记了那些话语。
破碎的黎明发现了我在一条无人的街上我的城市里。
你的转身的侧影,构成你的名字的声音,你的如歌的笑:这些是你留给我的璀璨的玩具。
我在黎明把它们打翻,我丢失了它们,我又找回了它们:我把它们告诉过几只迷路的狗,和清晨走失的星星。
你的黑暗的富足的生活……
我一定要讨好你,想个办法:我收起你留给我的璀璨的玩具,我想要你的隐藏的容颜,你的真实的微笑——那个只有你的镜子知道的孤单、嘲弄的微笑。

(二)

用什么我才能挽留你?
我献给你贫瘠的街巷,绝望的夕阳,参差斑驳的郊区的月亮
我献给你一个久久望着孤月的男人的苦涩。
我献给你我的祖先,我的逝去的亲人,那些生者用青铜荣耀的亡灵;我父亲的父亲曾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前线阵亡,两颗子弹穿过他的肺,他胡子拉碴的死掉,被他的士兵用牛皮包裹;我母亲的祖父——只有二十四岁——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如今已变成消失的马匹上的幽灵。
我献给你无论如何我的书中可能蕴含的洞见,我的生活里男人的气魄或幽默。
我献给你一个从没有过忠诚的男人的忠诚。
我献给你我的内核我不知怎的一直把它保留着——我的内心的中央不兜售语言,不与梦交易,也尚未被时间,喜悦,和厄运所触及。
我献给你我的记忆一次夕阳中看到的一支黄玫瑰,那是在许多年前你还未出生的时候。
我献给你关于你的诠释,你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发现。
我可以给你我的孤独,我的黑暗,我的饥饿的心;我正在企图贿赂你,用忐忑,用危险,用失败。

 

 


2020/02

 

 

 

附:

两首英文诗

献给贝阿特丽斯 比维罗尼 韦伯斯特 德布尔里奇

王永年译

一、

拂晓时分,我伫立在阒无一人的街角,我熬过了夜晚。
夜晚是骄傲的波浪;深蓝色的、头重脚轻的波浪带着深翻
泥土的种种颜色,带着不太可能、但称心如意的事物。
夜晚有一种赠与和拒绝、半舍半留的神秘习惯,有黑暗半球的欢乐。夜晚就是那样,我对你说。
那夜的波涛留给了我惯常的零星琐碎:几个讨厌的聊天朋友、梦中的音乐、辛辣的灰烬的烟雾。我饥渴的心用不着的东西。
巨浪带来了你。
言语,任何言语,你的笑声;还有懒洋洋而美得耐看的你。
我们谈着话,而你已忘掉了言语。
旭日初升的时候,我在我的城市里一条阒无一人的街上。
你转过身的侧影,组成你名字的发音,你有韵律的笑声:这些情景都让我久久回味。
我在黎明时细细琢磨,我失去了它们,我又找到了;我向几条野狗诉说,也向黎明寥寥的晨星诉说。
你隐秘而丰富的生活……
我必须设法了解你:我撇开你留给我的回味,我要你那隐藏的容颜,你真正的微笑——你冷冷的镜子反映的寂寞而嘲弄的微笑。

二、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先辈,人们用大理石纪念他们的幽灵: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边境阵亡的我父亲的父亲,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蓄着胡子的他死去了,士兵们用牛皮裹起他的尸体;我母亲的祖父——时年二十四岁——在秘鲁率领三百名士兵冲锋,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幽灵。
我给你我写的书中所能包含的一切悟力、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或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 梦想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你对自己的解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自己的真实而惊人的消息。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两首英文诗

致贝阿特丽斯·比维洛尼·韦伯斯特·德布尔里奇 陈东飚译

I

无用的黎明在一个荒凉的街角发现了我;我比夜晚活得更长久。
夜晚是傲慢的波浪;深蓝、头重的波浪装载着土壤深处的一切色调,装载着不可能的、称心如意的事物。
夜晚有着神秘的赠予与拒绝的习惯,它把一半东西分发掉,一半留下,带着那个黑暗半球的快乐。
夜晚喜欢那样做,我对你说。那巨浪,那个夜晚,留给我习惯的碎片和奇数的结尾:与几个讨厌的朋友聊天,适于做梦的音乐,以及痛苦灰烬的烟雾。那些我饥饿的心不需要的事情。那片大浪带来了你。词语,任何词语,你的笑声;你的慵懒而不间断的美丽。
我们谈话,而你已经忘记了言辞。震颤的黎明发现了我,在我城市中一个荒凉的街角。
你的侧影转开,那声音让你成名,你轻快的笑声:这是你留给我的了不起的玩具。我在黎明中把它们打翻,我丢失它们,我找到它们;我把这些讲给几只流浪的狗与黎明中几颗迷路的星星。你黑暗而富饶的生命……不知为什么,我必须了解你;
我放好那些你留给我的了不起的玩具,我渴望你隐蔽的注视,你真实的笑容——你冰冷的镜子知道的,那种孤独,嘲弄的微笑。

II

我能用什么来拥有你?
我交给你狭窄的街道、孤注一掷的日落、荒郊的冷月。
我交给你一个人痛苦,他曾向寂寞的月亮久久凝望。
我交给你我的祖先,我的死者、活着的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幽灵:我我父亲的父亲被杀于布宜诺斯艾利斯边境,两颗子弹穿透他的肺叶,他留着胡子,死去了,他的士兵把他裹在一张母牛皮里;我母亲的祖父——才二十四岁—— 在秘鲁率领一次三百人冲锋,如今是死马上鬼魂。
我交给你我的书本也许拥有的无论什么样的洞见,我生命中所有的无论什么样的男子气概或谐趣。
我交给你一个从不忠诚的人的忠诚。
我交给你我自己核心,我以某种方式将它保存下来——不经营词句,不与梦交往,不为时间、欢乐和噩运所接触的中心。
我交给你,在你出生前多年,在日落之际看见的一朵枯黄玫瑰的记忆。
我交给你对你自己的解释,有关你自己的理论,你自己的确凿而惊人的消息。
我能够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灵的饥渴,我在尝试贿赂你,用无常,用危险,用失败。

 

 

两首英文诗|博尔赫斯Ⅰ(陈 实 译)

软弱的晨曦照着我在空巷里;我活过了一夜。  黑夜是骄傲的水波:深蓝的,头重脚轻的,载着各种色调的泥石,载着不大可能而引起热望的东西。  黑夜重复着神秘的许诺和拒绝。给予一些拿出了却不放手的东西以及带着黑色半球的欢乐。黑夜是那样的,我告诉你。  那个夜晚,浪带给我日常的琐碎,留下一些可憎的朋友跟我交谈,留下做梦的音乐和苦味的灰冒起的烟。都不是我饥饿的心所需要的。  一个大浪带来了你。  言语,我的言语,你的笑声;而你是那么懒洋洋而持续地美丽着。我们交谈,而你忘记了那些言语。  破晓,我在我的城市的一条空巷里。  你别转头的侧面,构成你的名字的声音,你跌宕有致的笑声,是你留给我的显赫玩具。  我把它们交给晨曦,我失去它们,又找到它们;我给几头流浪狗和几颗流浪的晨星叙述它们。  你黑色而丰饶的生命……  我必须想办法接近你:我收起你留下的显赫玩具,我要你隐蔽的眼色,你真正的微笑——只有你清凉的镜子见过的那种寂寞的、嘲讽的微笑。       

 

 

我能用什么留住你呢?  我向你献上瘦小的街道、绝望的日落、荒凉的月亮。  我向你献上一个久久凝视过孤独的月亮的人所感受的凄苦。  我向你献上我的祖先、我死去的人、被后人用大理石纪念的鬼魂: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前你带着两颗贯穿胸膛的子弹死去、由部下的士兵用牛皮包裹、蓄胡子的、父亲的父亲;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才二十四岁——的、母亲的父亲,两个没有坐骑的亡魂。  我向你献上我的书所蕴藏的全部智慧,以及我生命中所有的男子气概或者幽默气质。  我向你献上辛苦保存下来的、我自己的核心——那颗不用语词作交易、不贩卖梦想、未曾被时间和欢乐和困厄影响过的、不偏不倚的心。  我向你献出远在你出生之前的夕阳下见过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向你献出对于你的诠释、与你有关的一切理论以及关于你的真实而奇异的消息。  我可以向你献出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的饥饿的心;我想用无常、用危险、用失败贿赂你。                                    193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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