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的婚姻?你是说你父母亲?”蓝白紫有些诧异,不解地问道。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包括吴曼莉,包括邵嘉咏。”乔天翊放下筷子,下意识地搓着手指,“我十岁那一年,一个夏天的傍晚,我们一家三口象往常一样安静地吃晚饭。我的母亲在吃完饭后,告诉我她要走了。我一时没有明白她确切的意思,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然后她就站起来,走进卧室,然后提着一个深棕色的皮箱出来,一声不响地开了门,出去了。从始至终,她没有再看我一眼,也没有再跟我说一个字。同样这样做的还有我的父亲。这让当时的我并没有预见到事情的严重性,其中包括之后多年对母亲强烈的思念加诸于我的残忍折磨。不过,当时我还是走到窗口,去看拎着皮箱的母亲到底要去哪里。我的这种做法,对我来说是第一次,我至今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去窗口看她。我看到了一辆在黄昏中比太阳的余辉还耀眼的长长的黑色大轿车,从车上下来一个衣着考究的男人,我看不清他的年纪,只能看见他那同样亮闪闪秃了的头顶。他接过母亲的皮箱,交给同样穿着考究的司机,他又打开车门让母亲坐了进去。车开动的一刹那,我一下子冲到门口,并试图冲下楼去。仿佛那轿车和我之间有一根绳子连着,它一走,我就得跟着走。我父亲上前抱住了我,他说:儿子,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蓝白紫眼圈发酸,心里很难受,她多么想过去抱一抱他,可理智告诉她不能那样做。既然无法给予,何必一顾再顾。但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乔天翊,只能用双手紧紧捧住茶杯。
乔天翊似乎并不需要的她的安慰,他自顾自继续讲了下去:“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只知道她去了国外。在我上大学的那一年,她回来过一次,并试图见我,但被我父亲严辞拒绝,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我父亲没有续娶,而是一直守着我,因为他再也不肯相信女人。我可能潜意识地受了他的影响,再加上自己的婚姻以那样丑陋的结局收场,以至于我不再对婚姻抱有期待,而认为两个人如果相爱,就在一起,一旦不爱了,就说声珍重,然后相忘于江湖,为什么要受一张纸的束缚?”
虽然蓝白紫的感情生活也是一团糟,但她并不认同乔天翊的观点,不过她却不想说出来,因为她觉得那会让他以为自己要说服他,要改变他。她转着手里的茶杯,觉得总要说点儿什么,于是就说:“我能理解你的想法。”
乔天翊抬头看着蓝白紫,“我以为你会理解并接受这一点,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的。”
蓝白紫思量来思量去,认为还是应该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清楚:“乔天翊,这都不是主要的。我们之间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我儿子。”
“可我说过,我会让他接受我,会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但你一直没有给我时间和机会呀!”
蓝白紫摇摇头,“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作为一个母亲,甚至都无法完全感受我儿子的感受。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他的心意。”
“那你自己的感受呢?还有我的感受呢?又往哪里摆?”
蓝白紫怔了一怔,随即说道:“你不知道,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永远排在第一位。她会因为孩子的开心而开心,会因为孩子的忧伤而忧伤,从给他们生命的那一刻起,自己的一生也就被他们绑了票。你如果不把心给他们,他们就用他们自己来撕你的票。”
可是,我的母亲却不是这样的。乔天翊在心里悲伤地说道。不过,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不想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他的份量永远不可能超过她的儿子。很明显,蓝白紫去意已决,在失去爱情的同时,乔天翊不想也失去尊严。他站起来,平静地看着蓝白紫,说道:“我吃饱了。紫紫,我送你回家吧。”
今夜,有风,有云,有月亮。月亮在云里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就如蓝白紫此刻的心情,忽明忽暗。
这个时间段,是这个城市最多情的时间段,有多少情愫在各个角落里蒸腾,又有多少爱意在此刻表达?
风吹的路人都行色匆匆,唯独乔天翊与蓝白紫,每一步都像从泥泞里拔出来,再踏进去,沉重得似乎让人无法去承受。
风吹起蓝白紫的长围巾,柔柔的扫过乔天翊的脸。乔天翊想起那条蛇一样游过他大腿的白色长丝巾,当初的颤簌依然存在心底。他抬起手,把围巾抓住,然后缠在自己的脖子上。
蓝白紫感觉到羊绒围巾在颈子上的滑动,侧头看去,发现大部分围巾已经套在了乔天翊脖子上,只有一小截还留在自己身上。她停下脚步,看着他。他也看着她,月光下,目光中有哀怨,有期待,好像还有一丝挑衅。
蓝白紫的心沉甸甸的难受,她明白的他的意思,可是无奈占据了她的内心。
乔天翊的脸上沁出一片阴影,他把围巾在自己的脖子上又缠了一圈,于是蓝白紫的脖子立刻裸露在空气里,一股凉气嗖地钻进了五脏六腑,让她忍不住一颤。乔天翊没有说话,抬腿继续往前走,而把蓝白紫甩在身后。
到了楼门口,蓝白紫停下来,看着他,目光涩的穿不透寸许的幽暗,“你回去吧,保重。”说完,她转身往楼里走去。
“紫紫,”乔天翊拉住了她的手。
蓝白紫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她再不敢看他,只是垂着眼,静静地等待。
可是过了一会儿,乔天翊却什么也没说。蓝白紫抬脚再次试图离开。
“紫紫,”乔天翊又叫了一声,手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蓝白紫轻叹一声,说:“回去吧。”
“我送你上去。”他说,似乎这是他拉住她的目的。
蓝白紫迟疑了一瞬,说:“好吧。”
乔天翊并没有松开蓝白紫的手,他跟在她身后一个台阶的位置,亦步亦趋。只有几层楼,却崎岖的象攀登雪山。两人的心跳越来越激烈,脸越来越热。在蓝白紫停下来掏钥匙的时候,乔天翊从后面抱住了她,“紫紫,我爱你!”随即便是夏日急雨似的亲吻。
乔天翊一边亲吻蓝白紫,一边游蛇一样有力地揉搓着她的后背、脖颈或者是后脑勺。蓝白紫一边回应他,一边渐渐迷乱起来,她感觉自己象被麻醉了一样,忘记了自己是谁?在哪里?要去干什么?
就在这时,楼上有开门的声音,随即便是喀的一声关门,接着是重重的脚步声。蓝白紫瞬间清醒过来,她立刻打开房门钻了进去,只留下发愣的乔天翊在门外。
蓝白紫靠在门上,侧耳听外面的声音。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的下楼去了。她跑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偷眼往下张望。
乔天翊从楼里出来,脖子上的围巾在月光下依然清晰可见,那是一条红白斜纹的羊绒长围巾,是蓝白紫在大学期间买的。乔天翊慢慢走了两步,突然抬头向楼上望过来。
蓝白紫吓了一跳,急忙放下窗帘,心跳得如一阵乱鼓。她用了好几分钟才平静下来,便又忍不住掀开窗帘去看,楼下却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魏星野之后,蓝白紫以为自己的心就死透了。可此刻的疼痛告诉她,那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活了过来。乔天翊又有什么错呢?他的爱是不功利的,而她蓝白紫却是功利的。
蓝白紫呆呆地看着窗外,眼睛里空荡荡的,如没有人烟的角落,一片荒芜。很快,视线模糊起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小溪一般淌了下来。
相遇猝不及防,而分离却是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