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馥莲自言自语说道:“没有来日方长,只有世事无常。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给自己的孩子扫墓更悲惨的事了。”说完,她掀开大篮子上的红布。
她从篮子里拿出一把园艺小铲子,然后在桃树下挖了起来。在她干活的中间,郑奎山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妈,用不用我来干?”裘馥莲摇摇手,不置一词,继续埋头干活。
最后,一道绕着桃树的环状小沟出现在树下,裘馥莲从大篮子里拿出一包东西,然后把包里那些看起来像土的东西均匀地撒进沟里,又用浮土一边埋一边说:“这是我买来的肥,能让你长的壮壮实实的。放心,这是有机肥,不会伤害到你。孩子,这是你现在唯一需要的东西了。”
在裘馥莲撒有机肥的时候,空气中忽然出现的臭味吸引了另外三人的注意力,但他们都保持了沉默。
裘馥莲又在将与丈夫合体的合欢树下进行了同样的操作,她一面干活,一面把一些家长里短细细地讲给丈夫听,然后摸着树小声说:“老头子,这棵树是咱们俩个人的新家,你要记住啊,别认错了。老头子,你想不想我?我可是太孤单了。”
最后,裘馥莲走回那张可以坐三四个人的长椅,跟两个孩子坐在一起,等待郑奎山完成对两个逝者的祭奠。
郑奎山以一个女婿的标准祭奠完吴国庆,便来到埋葬着吴欣漪骨灰的桃树前。他双膝跪地,摆上一束百合,抓起一把土在手心里捻着,声音小的象说给自己的心听:“看这满树的的桃花,多象你当初的样子。可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而需要遗忘的时间却太长,长的我只要想一想就绝望。小漪,我们的孩子很好,他们很适应这里。”郑奎山把额头抵在树干上,静静得仿佛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良久,他继续说道:“远隔万里曾是我们生活的常态,所以我一度以为我会可以。但这一次,你离开的太久了,久得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范围。”说完,他再次沉默下来。
裘馥莲打开小篮子,用湿巾给两个孩子擦了手,笑着说:“来,一人一个,尝尝这大肉包子。你们妈妈最爱的口味。咱们三个吃,不带她,谁让她狠心不要我们了。”
两个孩子一人吃了一口,裘馥莲期待地问道:“好不好吃?姥姥没有骗你们吧。这味道一散出去,你妈妈就馋得从天堂下来了。”
郑枫茂又咬了一口,然后抬头看着桃花。有几片粉色的花瓣落进破口的包子里,小男孩一阵欣喜,忍不住出声叫道:“姥姥,我妈妈下来吃包子了。”
郑奎山听到儿子的话,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涌出了眼眶,“小漪,你还在恨我吗?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在身体上背叛了你,那个孩子是个意外。但是我在灵魂上对你是百分之百的忠诚,原谅我吧。小漪,还记得那年我给你抓到的那只蝴蝶吗?你说那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孩儿,因为要万水千山寻找她的爱人,所以才变成了蝴蝶。于是我们就一起把那只蝴蝶放了。小漪,你是不是也变成了蝴蝶来看过我?”
裘馥莲主动提起吴欣漪的行为给了郑枫茂莫大的勇气,他问:“姥姥,我可以让你知道我很想妈妈吗?”
郑枫红立刻紧张地看看姥姥,又看看树下的父亲,然后生气地歪头绕过裘馥莲的后背瞪着弟弟。
裘馥莲的脊背爬上了一丝凉意,随即她摸着外孙绒绒的头发,柔声说道:“当然可以。你这么信任姥姥,把心里的秘密告诉我,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姥姥心里的秘密好不好?”
郑枫茂无暇顾及姐姐的目光,只是满眼期许地望着姥姥。裘馥莲左面看看郑枫红,右面看看郑枫茂,神秘地小声说道:“姥姥非常非常想你们的姥爷和妈妈,我哭了很多很多次。想念自己的亲人是很正常的,没有人会笑话你们,更不会阻拦你们。宝宝们,我们这样好不好,你们可以给妈妈写信,告诉她你们如何想念她,你们如何听她的话好好学习。写好后交给姥姥,然后我想办法让她知道。”
两个孩子同时惊喜地看着裘馥莲,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你怎么能让妈妈知道?是通过做梦吗?”
裘馥莲笑着说道:“我的学生们建了一个网站,姥姥会把你们写给妈妈的信放在上面,然后你们的妈妈就能在上面读到你们写的信。”
郑枫红明白姥姥在哄他们,但郑枫茂却当了真,他问:“那妈妈可以写信给我们吗?”
裘馥莲亲亲外孙,温柔地说:“天堂里只能读,不能写。”
郑枫茂仰头看着姥姥,脸上浮出少见的笑容,“姥姥,我很羡慕你。”
裘馥莲问:“羡慕姥姥什么?”
“羡慕你想姥爷和妈妈的时候可以哭,羡慕你哭完之后还可以笑。”
裘馥莲分别搂住两个孩子,并各自亲吻了一下他们,说道:“法国的莫泊桑说过,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人的脆弱与坚强,都会超出自己的想象。我们可以脆弱地哭,也可以坚强地笑。姥姥希望红红和茂茂可以做一个无所畏惧的谦卑之人。”
郑奎山已经站在他们身边有好一会儿了,听了他们的对话,心里不禁翻腾如初春的江水。
五一长假,郑琪琪就带着老公和儿子回了娘家。她一进门就问正在逗鸟的郑福祥:“爸,家里怎么这么安静?我弟和两个孩子呢?”
郑福祥笑呵呵上前捧住封剑喆的脑袋,说:“他们出去玩去了。喆喆,想不想姥爷?”
郑琪琪接着问父亲:“去哪里玩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临时定的,是奎海叫去的。好像去了个什么度假村,奎海的朋友临时有事去不了,就叫上你弟他们一起去了。”
郑琪琪鼻子哼了一声:“什么临时有事,还不是做个局诳我那个傻弟弟。我弟如果不是大老板,看他郑奎海还一天到晚上赶着?”
封川在旁边小声提醒:“琪琪,别乱说。”
郑琪琪愤愤地说道:“我乱说?他们两口子的那点小心思谁看不明白?男的想升职加薪,女的想让自己的妹妹进我们郑家的门!”
郑琪琪的第六感觉神准,此时的度假别墅里,石意涵正帮表妹隋新蓝搭配衣服,以迎接很快就到的郑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