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走在热闹的林森路上，手里拎着一个可口可乐瓶子，低头踢着脚边的一个瓶盖，闷闷不乐。昨夜擅自带着几个人去伏击Dusty，自己没有露面，而是躲在暗处观察。但是老薛为了报当初Dusty卸了他的胳膊肘之仇，拿刀去刺Dusty，差点酿成大祸。
刚才组织上找他谈话，他才恍然大悟章碧萱对Dusty的亲近原来是个任务。一开始的时候，孙志的感觉可以用狂喜来形容。这么看，章碧萱没有马上接受自己，是因为任务啊！她是个进步青年，而且是勇敢的地下工作者，是自己的战友，真的是太好了。以后任务结束，他还是有机会去好好追求她的。尤其是等到全中国都解放了，那些该死的洋人都会被赶出去或者处决掉，Dusty这个障碍就根本不存在了。
但是让他闷闷不乐的是，组织上禁止他参与任何有关行动，而且不得接近Dusty。看昨天章碧萱在街上和Dusty的亲热劲儿，孙志的醋意暗搓搓地波涛汹涌。自己真的是太倒霉了。
那么Dusty的态度是什么呢？哼，洋人都好色。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抵挡住章碧萱的魅力的。完了完了，章碧萱不会真的......要是那样的话可怎么办？没等到任务完成，没等到新中国的到来，章碧萱就已经是别人的人了。孙志艰难地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如果章碧萱和Dusty上了床，失了身，然后回头找自己，自己在不在乎？
他把空可乐瓶子掼进垃圾桶，背靠着旁边的一根柱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以前他也听说过组织上找女学生，暗示她们去挑起美军事端的传言。那时候孙志还觉得这就是革命，这就是牺牲。但是到了自己，他过不去那个坎儿。
他出身好人家，早就有人来说好亲事。一个个都是干净洁白的黄花闺女，可是他父母还挑三拣四呢。要是章碧萱...... 唉，先放下父母的态度不论，他自己的态度呢。他看到街上有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正挽着个洋人调笑，心里忽然觉得作呕。太脏了，太脏了。不，他不觉得自己可以接受别人用过的东西和人。
章碧萱，他一直一心一意追求爱慕的人，为何非得去执行这个任务啊？也许，没了Dusty，她就可以脱身了？现在干掉Dusty，还来得及吗？
今天领导说美国国会正在激烈讨论是否取消对华武器销售禁令，如果五月份这个禁令被取消，就意味着美国会给国民党政府提供大量精良武器，甚至直接出兵对抗共产党。虽然共产党有苏联老大哥的支持，解放军的挥师南下势如破竹，可要是美国人横插一足的话，形势就会胶着了，不会真的划江而治吧？
领导今天也说了，未来的四个月，是局势走向的重点。美国魏德迈将军访华观察团的报告，对美国国会的决策有重要的影响。作为战斗在敌人心脏的地下工作队伍，目前的主要工作是把美国人赶出去，让中国老百姓认清美国人和国民党政府互相勾结的阴险丑恶嘴脸。他们一是要挖特务，二是要挑起民愤并组织不间断的示威游行，三是要搞大动作以影响魏德迈的报告风向。
组织上已经了解到了孙志昨夜的擅自行动，狠狠地批评了他和老薛。这次给他俩安排的工作就是做游行示威的组织和善后。孙志没能拿到“挖特务”和“搞大动作”的任务，心里不痛快。他暗自琢磨，自己要立一功，才能雪这个耻，才能让章碧萱刮目相看。
车轱辘又回到了原处-----他还在乎章碧萱吗？答案是：在乎。
章碧萱和领导汇报了自己的工作，领导十分满意。
老张熄灭了手里的香烟，对章碧萱说：“昨晚有同志观察到了那个洋人遇袭的反应，看起来是没有受到过专业训练的人。但是也要防止他是伪装的。”
“昨天的袭击是组织安排的行动？”章碧萱心里很是生气，这样的行动明摆着就是不信任自己。
“不算是吧。但是有我们的同志观察和报告。这也算是一次有意义的行动。章碧萱同志，革命工作不要感情用事。”老张看了章碧萱一眼，换了一条腿翘起二郎腿，又摸了支香烟拿在手里，说：“那家伙就算不是美国特务，你的工作还是有很大意义的。他在美国人圈子里人脉广，应该会听到一些风吹草动的消息。你要随时随刻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把一切可能有用的情报报告组织。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吗？要做好长期卧底，甚至跟着他去美国的准备。”
章碧萱点了点头。这时，门开了，一个装束优雅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她看起来四十多岁，齐耳短发，戴着金丝眼镜，身穿灰色旗袍，白色棉线钩针坎肩，手里捧着一摞书稿。
“乔教授，快请坐。这位就是章碧萱同志。”老张忙不迭地给乔教授拉椅子。
章碧萱站起来对乔教授鞠躬道：“乔教授好。”
乔教授推了推眼镜腿，含笑道：“你就是章碧萱啊，我是乔芷珊，接下来我会是你的直接领导。”
老张接过来话说：“乔教授是美国通。你以后有问题可以直接去找她，任何大小情报也一并报告给她。”
“碧萱，大学选好了吗？我在同济大学，你要不要来？”乔教授问。
“真的啊？那太好了。我想学医，同济一直是我的目标。我也被录取了。那秋天我就去报道！”章碧萱没想到纠结了一段日子的大学问题今天迎刃而解。
“碧萱，我是在美国出生的，不过我丈夫是中国人。我就跟着他回来了。我对美国和美国人的了解，也许对你有帮助。组织上派我和你并肩作战，我负责情报分析，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帮助你策反Dusty，为我们服务。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啊。”
章碧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领导，开心极了。她觉得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可以交心的长辈。而且到了秋天，就可以在大学里经常见到乔教授了，对她来讲，是有了主心骨的感觉。
“碧萱，你慢慢就会体会到，做卧底，不是经常能有重要情报的。关键是要沉下心来，沉浸到自己的角色中去。你还年轻，又有良好的教育背景，组织上很看好你。将来也许会派你去美国或是其它国家工作。那时候，你就是为新中国战斗的专业间谍了。”乔教授耐心地说。
章碧萱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乔教授的话，心里又燃起希望。要是那样的话，还是可以长久和Dusty在一起吧？最好能把他也策反，这样他们就真的心意相通了。
想到这儿，章碧萱不由得嘴角上扬，脸颊绯红。她似乎可以看到未来的日子。他们两个人，会不会有一个家庭？然后并肩工作，为新中国工作。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章碧萱忽然感到心里的火被熄灭了。目前的问题是，怎么告诉碧芝呢？或者就瞒着她？太困难了。而碧芝会不会也喜欢Dusty？那样的话就麻烦了。她推开家门，看见碧芝神色不安地坐在客厅里。
章碧萱有点怯怯地看向碧芝。见她虎着脸，没敢吱声。
“你，昨天夜里去哪里了？”碧芝快速地打着手语问。
“我和朋友去跳舞，然后看了午夜场电影，再去吃点心。刚才在学校聚会呢。这不，要毕业了呀，以后天各一方，有点舍不得。”章碧萱的手语有条不紊，为自己的谎言加持。
“就是和同学吗？”碧芝问。
章碧萱马上回道：“对啊，就是一群同学。”
“爸爸今天回家，妈妈明天回来。你要小心一点，这样夜不归宿我也没办法帮你扯谎。”
章碧萱舒了一口气，快速地用手语说：“我知道啦，你最关心我。晚上是不是有好吃的？我下午去拍毕业照，晚饭前一定回来，好不啦？”
她们俩坐在沙发上无声地“交谈”，手指上下翻飞，好像是小时候两个人在玩“翻绳”游戏似的。通常两个人会越翻越快，直到绳子缠在一起，连手指都拔不出来了。然后姐妹俩一定会笑作一团。
可如今，两个人在空中纠缠了一番，却没有了快乐的结尾。章碧萱的心刺痛了一下，她慌乱地认识到：昨夜之后，也许和碧芝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章碧萱很快换了衣服出了门。她打算拍好毕业照就直接去看Dusty，然后赶回家吃晚饭。
碧芝等着她走了以后，也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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