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集 凭河盟誓
一
钟老师城墙上毒打大年之后，于芳对他的态度一下转变了一百八十度，好像他突然成了一个残暴、凶恶、可憎恶的仇人一样，不是躲着他，就是横眉竖目冷对。甚至教唆儿子大年远离他，，说他是‘疯狗’，当心他咬人，以致大年远远望见他便跑开或躲藏起来。
于芳也不上班了，整日看护着儿子，几乎步步不离开。他带儿子出外游玩，带儿子逛市场，给儿子买糖果、甘蔗吃。她母子仿佛结成了联盟，防范着他，戒备着他，简直视他如外人，钟老师感到了难言的悲哀，自觉在儿子心目中已失去了为父的形象，在妻子于芳心中失去了丈夫的形象，失去了她昔日每每引以为荣、选择了温文尔雅、育人有方的模范教师为夫婿的自豪。今日骤然被视为可憎的“恶魔”、“疯狗”，这家几无立锥之地，简直成了寒冷的冰窟。学生也仿佛隔阂起来，，金智侠她们再不登门聊天了，对他总是敬而远之；连酷爱文学、常要他批改诗词的江灵显也不再问津了，仿佛他真成了令人恐怖的“恶魔”、“疯狗”。这真使他纳罕，百思不解，愁肠百结。
二
正当钟老师痛苦、辗转无奈之时，班上又突然出现了“放屁事件”，轰动了全校，这更让钟老师焦急、忧虑、愁苦不堪。各科老师纷纷向
他抱怨：屁声不绝，秩序大乱，难以上课。教导主任三番五次批评他抓班级工作不力，甚至怪罪他放纵了捣乱分子，严厉地提醒他说：“当
前，潜伏的美蒋特务甚是猖獗，到处进行破坏活动，上海电厂被炸，
纺织厂工人罢工，闹得很凶。这放屁事件背后有无黑手，是否敌人企图要搞乱教育战线？你不可麻疲大意，务必搞清楚，予以严肃处理！”
当时，钟老师真是“内忧外患”，风声鹤唳，直弄得焦头烂额。。
且说，这“放屁事件”，甚是奇怪，一上课，便屁声不断，“砰砰趴趴”甚至像地雷“昸”地爆响。总弄得哄堂大笑；尚未平息，就又“吱吱扭扭”响起来，接着便是连珠炮似地乱响，此起彼伏，络绎不
绝，直把课堂搅扰的闹闹嚷嚷，人人捂着鼻子嗤嗤发笑，以至老师弹
压、制止不得，无可奈何。 钟老师找雷震、江灵显、孙云祥一干人分头谈话，了解情况，几乎都众口一词：“谁爱放屁！肚中有屁怎么
办？”说时都气哼哼的，似乎不爱搭理。他耐着性子思忖，想必他们肚中一定不好受，是吃了什么不卫生的食物，还是夜间没盖好被子着凉闹肚呢？他一日三餐查看同学们吃的饭菜，夜间三番五次去寝室给他们盖被子。。一连数日，从各方面仔细观察，均未发现什么破绽，实在是百思不解。
这日早餐后，钟老师瞥见雷震和徐刚二人躲在墙角落里蹲着头抵头吃什么，便走到他们身后看，原来是捧着半碗炒爆豆在吃，地上还
放着一碗冷水，他顿时明白了，便问：“炒爆豆哪来的？”
雷震一惊，手中的爆豆撒了一地，他见事情败露了，便坦率地说：“老师，我错了，要处分就处分我吧！”他仰起头、梗着脖子，全无惧色道，“豆是代廉从家带来的。这放屁扰乱上课的坏主意是我出的，处分我一人好了，其他人都是被我逼着干的，与他们无关！”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钟老师心头的气顿时笑消了一半，他很赏识雷震勇于承认错误、承担责任的精神，心想，怨不得同学称他“磨动天“，是干大事的材料。于是放缓语气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你残暴毒打大年，全不像一位父亲，也不像一位老师，大家都恨你，都想报复你，给你制造麻烦。我见代廉从家带了爆豆，我便让大家吃爆豆、喝冷水，比赛放屁，上不成课，看你咋办！？
雷震毫无隐讳谈出捣乱的缘故，很使钟老师吃惊，他瞠目结舌地望着这诚恳、坦率、正气凛凛的孩子，好一阵，才愧疚地说：“我粗暴对待大年，很不应该！你们为报复我采取这样方式损害全班同学们的学习，实在是、、、、、“
“现在进行复习，我们都会！”徐刚高傲的说。
“复习个啥？烫剩饭，没意思！“雷震也不耐烦说。
钟老师看出来他们既有敌视自己的情绪，也有骄傲的心理在作怪。于是心平气和地说：“你们对我有意见，可以随时向我提出，我会虚心听取的，绝不可在私下里怄气。我们要心地光明磊落，坦荡荡做人。我们既是师生，也是朋友，做朋友就要作诤友、益友。益友就是友直、
友谅、友多闻。“稍顿，又说，”你们不该轻视复习，温故而知新嘛！再说，非深入学，是不会发现疑难的；非多问质疑，不会获得广博的知识/深思考究，举一反三，虚怀若谷是做学问的前提。雷震你日记中不是也写到’谦受益，满招损‘吗？天才出于勤奋啊！学习上，切不可凭聪明！你们学过：’聪与敏，可恃而不可恃也，自恃其聪与敏而不学者，自败者也。昏与庸，可限而不可限也，不自限其昏与庸而力学者，自力者也。我不是也让你们看过王安石写的《伤仲永》那篇文章吗？仲永的结局值得深思啊！”见二人默默听着，沉思，便又说；“有几句话送给你们，细心斟酌斟酌吧！”他随手在笔记本上写了，撕下递给雷震，转身反剪双臂垂首心事沉重地走去。
雷震与徐刚看那页纸上写的是：“六言六蔽——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三
代廉听说雷震把放屁的事泄露了，切向钟老师告密，并把他贡献爆豆的事全抖露出来了。一时，又恐惧又恼恨，心想，这下自己成了这放屁事件的罪魁祸首，学校对这事很恼火，起码要给开除处分，说不定还要被公安局抓去拷问。显着心中直是“发毛”懊恼不迭喃喃自语：”我拿出爆豆喂狗了，不只没落出好，反落一身骚，惹出这祸端、、、、、“愈想愈气也愈怕，也就愈加痛恨雷震，咬牙切齿骂：“狗娘养的，这事本是你主谋，你倒乖角，出卖大家，去请功买好！想得美，看我不把大家鼓动起来，对你群起而攻之！你推我下水，我也得把你拖下水，死也得让你垫背！”
他气汹汹跑到寝室，见江灵显、孙云祥、崔健、胡杉一干人都在，便义愤填膺嚷：“哥们，我们给那家伙卖了。大祸临头了，你们还逗乐呢！”
“什么？谁出卖我们？”崔健、胡杉瞪着眼同声问。
”就是那方头雷震，把放屁的事全给钟老师抖露出来，表明他觉悟高，积极立功，反戈一击，把我们都揭发了出来，他成了功臣，我们都成了罪人！把屎盆全扣在咱们头上了，等学校处分吧，！弄不好咱们都得被开除！”
他这耸人听闻的话，一下把大家的火气都烧起来了，“大长腿”崔健一脚把面前的脸盆踢飞，吼道：“奶奶的孙，他让我们守口如瓶，他倒先自首了，没信义！”
”这是叛变，这是出卖！谁知他的狼子野心是啥?全不讲朋友情、同窗谊了！“他圪纠着麻脸继续煽风点火。
”走，找那叛徒算账去！胆敢出卖我们！教训教训*****的！“孙云祥拉起江灵显要往走。
在床上躺着的徐刚跳起来，拦住孙运祥诸人，说：”大麻子的话你们也信？这事我在场，最清楚。”他叙述了被钟老师抓住吃爆豆的情景，说：“隐瞒不了，雷震只得说爆豆是代廉从家带的，别的什么也没说，它承担这坏主意是他一人出的，没牵连任何人。他还向钟老师要求，学校要处分就处分他一人。”
“这么说，他还够义气！”江灵显目光灼灼逼视着代廉斥责道，“你谎报军情，险些铸成大错！”
“大洋马说的雷震快成大圣人了！哼！谁不知道他和雷震一个鼻孔出气，一个裤裆放屁！去欺蒙那些混小子吧，老子才不信你的鬼话！、、、、” 代廉骂骂咧咧要带头向外走，不防徐刚跳上去给了他一拳，接着“噼里啪啦‘猛掴耳光，骂道：”你做谁老子？谁欺蒙人？你这麻子一味搅祸事，非让同学们闹得仇人一般，你才高兴！“
大家赶紧把二人拉开。代廉已是鼻口流血，崔健、胡杉搀着他向
外走，他挣扎着扭头骂：”大洋马，老子非跟你拼命不成！“。
徐刚被江灵显、孙云祥等人拉住，气呼呼嚷：”你们信那*****的话？我徐刚说的句句属实。若不信，明天让雷震当面向你们明誓。“
四
次日，钟老师听说代廉被打伤了，特到寝室看望他。这是星期天。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他推门进去，别无一人，只代廉蒙着被子在睡，便揭起他的被子说：”你很能睡啊——？“蓦然他惊呆了，原来代廉手足都被绑着，倒在那里动弹不得。边解绑索急问，”这是怎么回事？又是徐刚干的？你的伤怎么样？”
代廉睡得迷迷糊糊，惺忪着眼见是钟老师，苦笑道：”没事。鼻子流了点血。崔健、胡杉怕我去找徐刚闹事，就把我捆在这里了。“
“哦，他们都去哪里了？”
“他们在河边看雷震明誓呢！”
“走，去看看。”钟老师拉起代廉就往外走。他们匆匆出了后门，
爬上城墙，便望见雷震站在河边举着右手在发誓，身后站着江灵显、
孙云祥、崔健、胡杉一伙人。只听雷震那大嗓门声音洪亮、铿锵有力
道：“、、、、我雷震信守誓言，若对朋友不忠，有出卖朋友任何可耻的
可耻行为，愿遭天诛地灭！煌煌昊天，滔滔大河为证，言无虚假，心
地赤诚，请诸位信而无疑！”
”在这毒花花太阳下孰敢说谎！“吴悠扬、华武春看着崔健、胡杉说“
“话已至此，肺腑全明；前嫌尽释，友情如初。”江灵显得意洋洋道，说着便欲去。
”哎，小江，莫若咱们大家一起对河盟誓，终生为友，生死不渝，
大家以为如何？“徐刚拉着江灵显征求大家意见说。
“这主意好！》”大家异口同声赞成。
“雷震领着盟誓吧！”周山涛、孙云祥同时说。
”由小江领吧，他肚中的古董多！“雷震顺手把江灵显推到最前
面，他同诸人站成一列，说：”你领一句，我们复诵一句。“
他们昂首伫立，并肩面对大河，声音朗朗，庄严肃穆、慷慨激昂
的进行了盟誓。其誓词是：”朗朗乾坤，昭昭丹心：我等九人，盟誓
为友；情如同胞兄弟，义重桃园结义；忠心互助，矢志不渝；勇相规
谏。勤互劝勉；彼此激励，督责懈怠；同立大志，奋发有为；德行日
新，学业日进；刻苦切磋，坚志砥砺；同心同德，期为良才；不负父
母心。不负国家望！皇天白水，共鉴我心！“
代廉听了笑道：”说的倒光冕堂皇，不过自欺欺人罢了！他谁能做到？“他颇懂世故似地说；”党员入党时，不也宣誓吗？那誓词多
好听，谁执行了？变节、蜕化变质不是大有人在？“
钟老师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想这孩子心机如此沉重、阴暗，
难怪他与同学们格格不入、落落寡合，时常郁郁寡欢，他这样什么都不相信，对人怀疑猜忌，尽往坏处想，长此下去还得了，于是开导他说：”他们这样做，自是受旧道德、旧风俗的影响，是不好。可
是，这却表明了他们团结奋进的愿望，不能一概否定。党员变质也只是个别的！凡事不能以偏概全，多看它的光明面，少看它的阴暗面。切忌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代廉听着心中十分反感，想你一向看不起我，压制我；总高抬雷
震、江灵显他们，心中忿忿难平，口中嘟囔道：”阴暗面本来就存在嚒！、、、、、”
钟老师似乎未听到，继续和蔼说：“对人，总要和为贵嘛。与人相处中勿执我见，我是而人非；勿非人而自高，贬人以自大；勿逞强，勿逞才、、、、”
钟老师话未说完，代廉见雷震、江灵显一干人已爬上了城墙，便气哼哼道：“我不屑同他们为伍！”转身下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