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看到致远的那一刻,玫子心慌了几秒,她意识到致远推着的那个老妇人很有可能就是致远的母亲。事情没有更坏了,玫子心里想着,下意识地拉了拉还带着血渍的连衣裙,抬脚走上前。
“发生什么事了?玫子,你没事吧?”致远几个大踏步迎了上来,一脸的关切。他还特意打量了几眼站在玫子身后哭成泪人的猪三,一脸嫌弃自言自语道:“怎么又是他?”
“一个朋友,遇到意外,过世了。”玫子简短地回答,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致远的眼在她脸上逗留,他转身说:“介绍一下,这是我妈妈。妈,这就是玫子。”
玫子默默走到她对面,礼貌地冲她点头,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阿姨,你好!“。
这是个皮肤白皙近乎透明,五官精致的老妇人,玫子知道她叫郑云岫。她与致远的五官长得惊人的相像。玫子心里叹气,自己曾设想过很多次跟致远的母亲会面,可万万没想到会是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居然衣服上都带着血。仿佛是一场期待已久的战役却在仓促之间开战,让玫子觉得自己不小心踏空了重要一步,或是错走了一大步……
“常听致远提起你。看你很累了,一夜没睡吧?致远,“郑云岫扭头对一旁的致远说,”你送周小姐和她的朋友回去。明天再过来陪我。“
“我一会儿再过来吧,今天医生会诊的结果……”致远迟疑了一下。
“明天你再来等消息。他们都会诊了这么多次了,每次都搞得风声大雨点小。快去。”老妇人和蔼地拍了拍致远的手背。
他们先把失魂落魄的猪三送回了酒店。下车的时候,猪三就像梦游一般,一句话也没说,摇摇晃晃地下了车,走进了酒店。酒店的门卫见到衣衫带血的猪三立刻走上前来盘问。玫子急忙下车跟门卫费力地解释,门卫跑到前台核对了猪三的姓名房号,最后才放猪三进去。
再回到车上,玫子浑身酸软,说不出的疲惫和悲伤。
“去我那里吧。我给你炖汤,你饿了吧?看你一定是折腾了一整夜了。”致远问。
“是,但我更想洗个澡,睡觉。”玫子把头靠在椅背上,冲致远苦笑。
“好!”接下来,致远一句话都没说,载着昏昏欲睡的玫子疾驰在半岛高速公路上。玫子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了谢红一张笑得狰狞的面孔,举着刀向她直刺过来。“不,不要——”玫子在梦里拼命喊着,忽地坐正了,从梦里惊醒,睁开眼却看到了致远公寓的大门口。
“怎样了,玫子?”致远握住了玫子的手,把车子停在了停车场。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别担心,只是你的手,似乎比我的额头还烫,你发烧了?”玫子拉过致远的手腕,仔细打量着他的脸庞,“怎么两个星期不见,我觉得你瘦了很多?”
“是吗?”轮到致远苦笑了,“因为你手太冷。你也看到了,频繁出差、母亲住院、女友……”他瞥了她一眼,“对我爱理不理,我这才叫水深火热。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难得老总还会开这样的玩笑。”玫子揶揄道:“是不是常在医院跟中国来的护士打情骂俏,中文说得这么好?”
他耸耸肩,打开车门,“也许。证据都被你掌握了,我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只是,我又看到了久违的那个叫猪三的人。”
“他带着女友到新加坡来参加演出,他的女友却被我前夫的老婆误当成是我……原本躺在手术室的人,该是我。” 玫子说着眼泪在眼里打转,边走下车,抬头望着路旁正开得如火如荼的鲜红的九层阁,继续说:“以前听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人永远不知道,谁哪次不经意地跟你说了再见之后,就真的不会再见了。可是,青青,她连句再见都没顾得上说,就走了……那个该走的人应是我……”
他揽着她的肩膀,“别这么想,我们每个人活着的,都是一个奇迹。另外,玫子,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假如,只有结果,一个接着一个,排着队冲你奔来。”
玫子摇头,道:“她叫谢红,鬼知道她为什么会碰上这么多的倒霉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躲到几千公里以外了,这些能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竟然跟踪猪三到了新加坡,要杀我报仇。”一想到这儿,玫子又开始浑身颤抖。
“别说,别再想了!”致远扶着玫子走进电梯,板着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双眼,“好好睡一觉,忘了这些。我们无法决定别人对我们做什么,我们只能决定自己做什么。小时候,我长得个子很小,又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有几个同学就常来找我麻烦。有次他们恶作剧,让我摔了一大跤,膝盖和手臂都摔破了。回到家,妈妈见了直哭。当时,父亲很少过来。家里只有妈妈和一个阿姨。妈妈问我,换一所学校吧。我想了想,换了也一样会碰到恶霸。没几天,那几个同学又来找我的霉头,这次我学乖了。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玫子摇头。
“当时市面上有种新的青橄榄煮薏米水加冰,卖得很火也很贵。我请他们喝,每人两杯。”他叹了一口气。“后来他们反而成了我的保护神。老远见到我,还喊我哥们。”
玫子苦笑,“你这叫贿赂。”
“叫什么不重要,关键在于心态。很多时候,人都很渺小,争取做到自己的最好吧……而不伤害身边任何一个人。”他说着,低头吻了吻玫子的额头。
玫子听了则蹙眉。她经历了这过去的彻夜未眠,惊魂稍定时又撞上了致远和他的母亲。她狼狈地去见了这个在她心底认为是最重要的人。她可以读出致远母亲脸上的客气,客气更可以理解为一种冷淡。她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在一场无形的博弈中。她记得一则鸡汤文里曾经写过,假如一个男人跟你热恋了超过4年还没提出结婚的话,你就可以自动撤离了。而她跟致远呢?从当初的任性,到后来的爱情交易,她跟他之间藕断丝连的,早已超过了四年,真爱假如是一种热情,没有了婚姻,她却不知热情能燃烧多久?还是因为她本身对爱情早有来自原生家庭里带来的疑惑?此刻,玫子的心可谓是经历了震惊、悲痛,到如今越来越浓的悲伤,萦绕心头。
“幸亏我的冰箱里还收留了一只马来西亚的走地鸡,等一会儿我炖汤给你。“致远觉察到玫子低沉的面色,他小心地岔开话题。
“别光顾着我,也送一份给你的母亲。”
“遵命。”致远说着打开了家门,“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去给你弄杯热牛奶。”
玫子脱了鞋子走进卧房,她侧身靠在门框上,注视着致远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她心里明白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