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光阴一厘米》第五章 7
7.
要不是手机铃声大作，媛媛几乎醒不过来，睁眼一看手机早上十点了，她愣了好久才明白十点这个数字代表什么？想必纪宇晟一早带着昊昊去上学了。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居然没听到动静？手机铃声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媛媛明白过来自己得先接听电话。
“喂，娄经理，我昨天给你的询价单，今天午饭前可以给我批复吗？这个客户价格要得不低，应该能够通过的。”是小宋经理心急火燎的声音。
媛媛愣了好久才记起来，那几乎是几个世纪前的事。她用撒哑着声音回答，“我，今天，没法上班了，你帮我请个假吧。我头痛得快裂开了，手臂还疼，我等会儿得去看医生，爬着，都得去。”
她暗哑的声音倒把小宋吓了一大跳，“喂，娄静媛女士，你的声音很奇怪，你没事吧？你是不是病得很厉害？头痛得快裂开了？手臂还出血？天，你被人抢劫了？”
“我头痛又晕，困死了，别吵我，少饶舌。”她放下电话，晕头转向地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蒙头大睡。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突然被几声巨响，和耳边不停呱噪的手机铃声硬生生地吵醒了。她被迫接听了电话，心想这个可恶的小宋，就不能消停一下让自己睡个够？“HELLO？”她有气无力地应道。
“媛媛，我是去冬，现在在你家门口。快出来开门。”罗去冬几乎是在吼。
罗去冬？这人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找上门来了！得好好跟他谈谈，然后把他轰走！媛媛想着，头晕脑胀地站了起来，却横竖都站不稳。她只得半靠着墙，忍着一阵阵袭来的头痛，慢慢摸索着，从卧房走到客厅，她晕得厉害，根本辨不清方向，呆了好久，听到门外又在砸门了。那架势似乎要把她家门大卸八块。这人是跟门有仇？媛媛忍着越来越强的晕眩，似乎是在浑浊的海底一般，循声摸去，“哗”一声拉开大门，门外强烈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头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闭上眼睛、捂着头弓腰靠着门。
“媛媛。”罗去冬放下手里的电话，惊讶地盯着她。
“我，头很痛，晕。”媛媛说着拼了最后一点力气，伸手把鞋柜上的钥匙从铁门的空隙间扔了出去。然后沿着门框瘫软到了地板上。
“发生什么事了？”他麻利地打开了防盗门。
她弯腰张嘴想吐。
“马上去医院，你到底怎么了？”罗去冬注意到她手臂上一道细长的血痕，血都凝结了。
“不记得了。我的头很痛很痛，去冬。”她说着，眼泪滑过肿胀的脸颊， “我得去开张MEDICAL LEAVE。我原本应该去上班的。”
“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MC？！真有你的！病成这模样了，还能在家硬撑。我这就叫救护车！”罗去冬恨恨地说，扶媛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想吐。”媛媛蜷成一团嘟囔道。
“这里有个塑料袋，攥手里，想吐就打开。你在发烧，别管那么多了，赶紧闭上眼睛休息。”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袋子塞进她的手，另一只手敷在她额头上。“救护车马上就到。医生很快就过来，一切都会没事的……”他在她耳边呢喃着，象催眠曲一样。
媛媛迷迷糊糊地伸手却没去接那个袋子，只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她在睡眠与黑暗袭来之前，吐出了几个字：“你在……就好了……”
接下来的事，媛媛记不清了，她晕晕沉沉的，被人搬来搬去，手电筒强烈的亮光照着她的眼瞳，她气愤地想大喊几声，却只能发出小猫一样呜呜的声音。周围很吵，她被打了一针之后，就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好不容易支撑开双眼，看见自己穿着医院病人的衣裤。口渴难耐，她伸手摸索到了一旁的按钮，粉色制服的护士跑来扶她吃药、喝水。扶她起身去了洗手间，回到床上又睡着了。
再醒来，只见窗外天亮得耀眼，头也不那么疼了，似乎从一场噩梦中苏醒了过来。
“醒了？口渴吗？喝点水吧。”身旁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媛媛听到却吓了一大跳，记忆中还有他愤怒的吼叫和发红的双眼。她很不情愿地扭头望着一旁的纪宇晟。“我怎么会在这里？”她喉咙干裂，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
“先喝水，其他的慢慢说。”纪宇晟把带着吸管的塑料水杯递到她面前。“我扶你起来吗？”
“我自己可以。”媛媛双臂撑着床边，试了几次才坐了起来。纪宇晟很贴心地把两个枕头叠高了，给她靠在后背。
“我怎么会在这里？”媛媛喝了几口水问。思前想后她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医院？
“你在家摔了一跤。也怪我刚从北京回来太累没想到这么严重。第二天一早我只想赶紧送昊昊上学，也没在意。”他说着接过水杯放在一旁的矮柜上，不经意地问，“你不记得自己怎么摔了一跤？”
媛媛望着病房窗台上正在拍着翅膀啾啾鸣唱的小鸟发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回答：“不记得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轻微脑震荡。医生说会影响部分记忆，不过是暂时的，以后会恢复。”纪宇晟站起来把一旁的病房餐桌架子移到媛媛面前，从柜子上取来了一碗粥。“刚送过来的，趁热吃。”
媛媛食不甘味地吞了两口，”昊昊呢？他自己上学？你晚上回去接他吗？“
“今天我请假，等会儿我回去接他。“他停顿了一下说，“晚上医生会来做最后的检查，一切正常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再有，有个家庭理事协会的义工，说是一会儿来找你谈。”
“家庭理事会的，找我？”媛媛不解。
“谁知道呢，这些人吃饱了很撑，唯恐天下不乱。”纪宇晟气呼呼地回答。
媛媛心里叹气，从纪宇晟的态度转变来看，难道自己无缘无故地摔一跤会与他有关？她闭上双眼，为何她记得自己见过罗去冬呢？到底是不是做梦，还是自己真的见过他？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早起送了昊昊接着上班去了。后来呢？”媛媛问道。
“你同事打电话通知我，说你打电话到公司请了假，说让他们通知我你住进了医院。”他说着突然俯身凑近媛媛。媛媛唬了一大跳，瞪着他，不知为何，每次只是靠近他，都让她备觉惶恐。
“昨天晚上我带昊昊来看过你，你一直在昏睡。小家伙回家就画了一幅画。我拿给你看看。”他说着把柜子上放着的一个夹子拿起来，递给媛媛。媛媛接过夹子，看到一个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闭着眼睛的长发女子。病房的窗台上摆着两盆花，窗外还有一只小鸟。
旁边用中文工工整整写了一句——妈妈，早点康复回家！昊昊
媛媛看了，眼泪差点掉在文件夹上。
“儿子很懂事吧？”纪宇晟把头凑过来，笑道。
“明天一早，我就可以出院了吗？”媛媛合上夹子问，恨不得马上回家见到昊昊。
“我看你气色不错，换我是医生，就马上给你签出院证明，省得占别人的床位。新加坡的大小医院里，申请住院的人天天在排队，一床难求。还不是因为买了住院保险，可以进来休养，由保险公司买单掏钱？我昨天就看到一对国内来的夫妻，非要要医生安排他们的孩子住院，死皮赖脸地求，医生烦得就快喊保安了，为了两个钱，这个执着……”纪宇晟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高见。
媛媛把头平放在枕头上，被子拉到脖子，闭上眼睛。她每次听纪宇晟说这些就有种一脚踏空的感觉，他愤世嫉俗的见解总能让她觉得胆寒心跳。纪宇晟的习惯是，他要开始发言，就容不得别人插嘴说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到充耳不闻。
好一会儿，纪宇晟才注意到媛媛恹恹欲睡的模样。“看你挺累了。哦，对了。我给你买了葡萄，洗干净了。”他递给媛媛一盆带着晶莹水珠、紫色诱人的葡萄。
媛媛颇为意外，她很久没吃过纪宇晟洗的葡萄。媛媛坐起来伸手拿了一颗，“挺甜的。嗯，我的手机呢？”媛媛突然想查查公司的Whatsapp群。
"落家了，好像你的手机坏了，出院得去买一只。这里有电话，你有事打我手机呗。”他随口着，瞥了眼墙上挂的钟，“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别忘了我跟你说的家庭理事会的那几个闲人。明天一早来接你出院。”
8.
自从在机场遇到了纪宇晟之后，玫子心里充满了复仇的快感和兴奋。她在紧张地期待着媛媛或者纪宇晟的反应。她开车故意到媛媛家附近徘徊了两次，却没看到媛媛或者是纪宇晟。这天，她来到了纪宇晟工作的公司——CDY。
周玫跟CDY 公司的一个品管部经理去实验室看样品，远远地就看到了纪宇晟。他们公司的实验室很大，购置了很多最先进的设备，几个年轻的技术员正在仪器前忙着测试产品。
纪宇晟则坐在实验室一角的椅子上，专致地审视着刚从实验炉里滚出来的几批样品。他听到有几个人在低声讨论着什么，但没放在心上。
“纪博士。” 玫子悄然走到纪宇晟身旁，跟他打了声招呼。周玫还是第一次看到纪宇晟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做实验，她心里冒出个词——挺帅的！当年纪宇晟在国大的外号叫小生，看样子这两个字名副其实。
扭头一看居然是周玫，纪宇晟大吃了一惊，立刻想起在机场上因为周玫几句流言蜚语，惹得自己差点酿成大错。媛媛出院后，他几乎成了二十四孝老公，希望即便是媛媛恢复了记忆，也能看在夫妻十多年的情分上原谅自己。那两个家庭理事会的三八婆还到他们家来了一次，名义上说是探访，其实是来调查当天出事的原因。幸亏媛媛一问三不知，否则，光一个家暴的罪名，就可以让他接受半年的“隔离令”，到时候他孤苦伶仃地不能靠近妻儿，他得有多惨？想到这儿，纪宇晟几乎不想搭理周玫。
但念头一闪，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不能确定媛媛有没有出轨？他查了媛媛的手机，微信里有好几个陌生男人的通话，但看不出跟哪个有暧昧？微信通话都是最近两三个月的，估计媛媛早就有防备，及时清除了通话记录。正是这点更让纪宇晟心中疑窦丛生。要想知道真相，恐怕只有周玫这条线索。但这女人一身光鲜亮丽的行头，一看就知道是个心眼比狐狸都多的主，可不比傻乎乎的媛媛。想到这儿，纪宇晟还是笑了笑，客气地站起来跟周玫打了招呼。
“没想到纪博士还自己亲自下实验室。”周玫察言观色地奉承道。
“呵呵，只是混口饭吃。对了，上次你给我推荐的那几个新产品，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周玫一听来了兴趣，她瞄了一眼身后还在等她的品管部经理说，“好啊，我今天有时间，不知道纪博士还有什么问题？”
品管部经理知趣地冲纪宇晟摆了摆手，“我先下去了。隔壁3号会议室今天下午是空的。”
纪宇晟带着周玫走进3 号会议室，关好了门。他给周玫泡了杯热茶，递给她。
周玫含笑接过茶杯，“还是茉莉花茶。”
“一般女士都喜欢花茶。”
“纪博士很细心啊。”
“没办法，做化学的，职业习惯了。你不也一样？”纪宇晟接着说了两个使用她们公司产品出现的问题。周玫一一做了一些浅显的解释，纪宇晟点了点头。
一时似乎无话可说了，周玫不想这么早结束会议，接着说，“老实讲，跟你这专家比，我只是半桶水。最近我遇到一个难题正是你们塑料加工这行的，想请教一下纪博士。”周玫说着，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分子式。“有个客户是生产这类产品的，使用了我们的添加剂，总投诉质量不稳定，会出现变色和烧焦的情况。我查了很多资料，百思不得其解。但这个客户每月用量挺大的，老板PUSH 得很厉害，我正焦头烂额呢。”
纪宇晟把她的笔记本拉到面前琢磨了一会儿，“要知道他们工厂的操作工艺，机床的挤压强度和温度，这个需要不断的现场调节才行。”
“这些数据我都有，要不你给我个个人邮箱地址吧。因为，这毕竟不属于你们公司产品……”
“当然”。纪宇晟从实验室制服的口袋里掏出笔，在周玫的笔记本上写了自己的邮箱地址。纪宇晟从小就练得一手好字，曾经还拿过市少年书法比赛的一等奖。几个字一写，立刻让人印象深刻。
“哇，这几个字，都可以裱好了贴墙上了，这个书法水平在新加坡可算是数一数二的了。”玫子啧啧称赞。
纪宇晟谦虚了两句，继续说，“等数据都有了，我帮你查查资料，见识有限，不一定能帮得上什么忙。”
“哪里？”周玫笑得眉飞色舞，“我正求之不得呢。我的项目不急，等您有空了才看。”
纪宇晟喜欢钻研技术难题，收集一些不同厂家的加工数据，“都是同门，没这么客气。对了，我最近碰到张恒了，你还记得他吗？”
“当然，我师兄嘛，他不是回国了？”
“他出差来新加坡开个学术交流会，通知了我。”
“我最后见到张恒还是五年前，一晃五年又过去了。”玫子有些感慨。“当时做实验，经常是师兄帮我清理实验台，洗烧杯烧瓶，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实验室。听说，当年他是离了婚一个人来读书的。
“嗯。”离婚两个字戳中了纪宇晟的心事，他低头蹙了一下眉。
周玫正丝毫不差地观察着，看到纪宇晟皱了眉，她想借机询问媛媛的事。
“哦，我等会儿还有个会。”纪宇晟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对周玫始终保持着警惕心，只想跟她保持个若即若离的联系。
“好！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了。”周玫有些失望，站起来客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