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rea-Katy2019-05-08 07:55:34

一三五. 得了癌症

张紫蔷在肖雨禾家里夸杨枫叶运气好的时候,她哪里知道杨枫叶正一个人坐在医院大厅的沙发上发呆。医生的话一遍一遍地在杨枫叶脑海里回旋:“右侧乳腺癌,非常恶性的那种。因为是早期,肿块只有两毫米直径,不用紧张。这种早期乳腺癌治愈率可以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小手术而已。”

她脑子里乱糟糟地,理不出个头绪:“再小也是癌症啊,现在是很小,可是会不会转移?姑姑就是乳腺癌去世的,自己大概是有这个基因。医生不是说没什么问题嘛,我就相信他吧,何必自己吓自己呢。”

她又回想起自己在国内时拼命读书,好不容易才拿到硕士学位。到了加拿大,学位变成了废纸,然后离婚又再婚,跟着新丈夫来美国后,又重新读书,再考会计师执照。

从2002年开始,美国经济萧条,两年都找不到满意的工作,好不容易到了这家有名的报税公司,干到现在一切总算得心应手了。家里面,女儿白杨上了大学。孩子非常懂事,坚持要自己贷款付学费,不让妈妈操心。小儿子今年也上学了。谁知生活刚刚顺利一点,自己就得了癌症。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

她脑子里又出现了公司的同事玛莎。玛莎得的是直肠癌,第二次手术以后,她还是不得不上班,因为她是单身妈妈,她的医疗保险要靠自己挣。杨枫叶记得,那时候的玛莎好可怜,每天忍着痛来上班,从车库走到办公室那段路,她竟然要休息好几次才能走过去。

报税工作是要长久坐在计算机前的,玛莎痛得根本就坐不住,不管怎么坚强,玛莎也不过是又坚持了一个多月就去世了。想起自己最后见到玛莎那张消瘦的脸,杨枫叶心里不觉打了个寒颤。

她低头看看手上刚刚填写过的表格复印件,在“允许了解你病情的人”那一栏里,她没填任何人的名字。她知道在美国,只要病人不同意,医院没有权利把她的病情告诉任何人,包括丈夫和子女。

她倒不是想瞒着家里人,只是想自己会有选择地告诉他们,不要让他们受到惊吓。呆呆地坐了好久,直到她觉得心绪平静了一些,又想起儿子快放学了,才打起精神回家。

心乱如麻,杨枫叶竟然没注意到医院路口的STOP(停车)标识,车一拐上主路,就看见主路两股道上的车朝自己飞速驶过来。躲是来不及了,只一刹那,两辆车同时撞在了她车上,车竟然被横着推出了一尺多。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气囊弹出来,打在脸上,她竟然没觉得痛。没有了思维,杨枫叶呆呆地坐在车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朝窗外看看,只有两股道的路已经完全被堵了,有人在打电话,估计是在叫警察。她没动,也没打电话。

几分钟后,三辆肇事车已经被警车,救护车,还有几辆拖车团团围住。杨枫叶看见另外两辆车的司机都在对警察说什么,她不想说,也不想动,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就这样死了,倒也不是件坏事,再也不用担心什么癌症,手术,化疗之类的烦心事了。

一个警察来敲窗户,可是车门已经变形,玻璃落不下来了。警察打开乘客一侧的车门,问她能不能动。她木纳地点点头,然后在警察的帮助下,慢慢爬出车。

幸好医院门口的路限时速只有30英里,而且另外两辆车的司机也尽最大努力踩了刹车。杨枫叶除了肩头被安全带勒出一片青紫外,并没有受其他的伤。

另外两位司机要了她保险公司的信息,也就跟着拖车公司走了。她是最后一个被拖走的,拖车司机问清了她的保险公司,熟门熟路地就把她和车拉到了保险公司的定点维修部。

维修部的人天天打理这类事,和保险公司联系后,给了她另外一把车钥匙,告诉她自己到停车场去找车。先开几天,等被撞坏的车有了明确检查结果再通知她。

回到家里,杨枫叶脑子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只是习惯性地往自己卧室里走,想先换衣服,再出来做饭。她有些神思恍惚地去推卧室的门,竟然没推开,她又拧了一下门把,门好像从里面锁上了。她埋怨自己真是糊涂了,从来没有锁过卧室的门,连钥匙都不知道在哪里,今天怎么会锁了呢。唉,算了,先做饭吧。

她刚刚转身,突然听见卧室里传来关柜子门的声音,一下把她从迷糊中警醒了,“有贼!”这个可怕的想法让她两腿发软。她哆哆嗦嗦地走进厕所,拿出电话给老公打电话。

马克在电话里急切地说:“你赶紧离开房子,我这就打911!”

杨枫叶慌慌张张地从车库小门溜出去,怕贼看见自己,她不敢站在房子正面,要知道美国小偷很有可能是带着枪的,要是让贼记住自己的脸就麻烦了,她悄悄绕到车库的侧面站着。

只几分钟,两辆警车风驰电掣般地扑向这个方向来了。车子没有拉警笛,四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下了车,杨枫叶迎上去。

警察做了个手势让杨枫叶开门,然后三个警察平端着手枪,小心翼翼地开始搜查每一个房间。一个警察端着枪站在门外陪杨枫叶。看着警察们训练有素的动作,杨枫叶觉得自己就像在看电影。

卧室门还是打不开,警察倒没有踢门,而是从外面绕到卧室窗户边,这才发现窗户玻璃已经被打破了,贼早跑了,卧室内一片狼藉。

马克这时也赶到家了。警察在屋里没找到人,放松下来,做了详细的笔录,告诉他们一周以后可以到区警察局去拿调查报告。如果他们丢了值钱的东西,自己到保险公司去申报。

看着警车开走了,他们才开始清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卧室。其实家里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值钱东西,只有结婚时,马克买的一只表还值几千美元,这次被偷走了。

遗憾的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给自己家的财产留下照片,这么多年了,收据也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没有证据,保险公司是不会赔偿的。到警察局拿那个没有用的报告还要交钱,马克当时就决定不要报告了,也不报保险公司,因为丢的这点东西根本就不够保险公司的理陪额。只好自认倒霉了。

一阵忙乱,倒是冲淡了杨枫叶从医院带回来的忧郁。本来嘛,被盗这事就是精神损失远远大于物质损失。被盗人应该担惊受怕,失眠一阵子才是正常。可是眼下,杨枫叶满脑子都是癌症的事,对于丢东西反而不太在意了,她甚至想,只要自己癌症能治好,把房子里所有东西都送给小偷她也愿意。

晚上,等儿子睡了。她稳定好自己的情绪,才慢慢地对马克说起今天看病的事。马克愣在那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倒是杨枫叶反过来安慰他:“医生说了,我这种情况治愈率很高。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尽快约手术时间吧,你先不要告诉儿子,我也不告诉白杨。”

幸好还没有到报税的旺季,她可以用两天自己的假,加上周末,应该就休息过来了。她约定下个星期四做手术,按照医生的要求,手术前去医院做了一次彻底的检查,确认身体的没有其它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