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路口记（21-1） 丝瓜园2019-11-03 16:58:58
诗曰：
混沌虽破气未消，
还需养它做根苗。
人生常有不如意，
谁能重新走一遭。
书接上回。共工前辈离开了地穴，住进了镇元子的袍袖里，这终于让玉帝松了一口气。
所谓能者多劳，对玉帝来说，还有一件急迫的事情，是必须要他亲自去做的，那就是翻耕蟠桃园。这段时间，因为忙于对付共工前辈，一直耽误着。
玉帝建好了冥界，又着手建立天庭。这时候首先要营造的，就是蟠桃园。因为元始天尊告诉他一个重大的秘密。
劈开混沌之时，都道镇元子有心，留了一块混沌种，其实元始天尊也留了一块。他将此事告诉玉帝。俩仙合计：与其将它收藏起来，不如将它养起来，让它成长壮大。于是，两位大仙合力，将这块混沌元气化成了一棵一棵的蟠桃树。混沌气息，原本是孕育万物的温床。但是起初，两位大仙只想将它妥善保存，既能时时看护着它，又方便掩人耳目，并没有奢望蟠桃树能结出桃子。直至后来，蟠桃树上结出了蟠桃，俩仙更是欣喜，便将蟠桃当成了收藏这块混沌元气的利息。这件事，就只有元始天尊和玉帝知道，就连王母娘娘也不知情。其他神仙们，都以为蟠桃树是天地开辟时散出的灵根，其实它和镇元子袍袖中的混沌种，如出一辙。
蓄养蟠桃树的云田，是玉帝到高天之高处，捕捞那些丝丝缕缕、淡薄得几乎看不到的云丝，堆积而成的。只有这样的云丝，才富含真气。也只有在这样的云丝田里，蟠桃树才能长得茁壮，才能结出蟠桃。
蟠桃园既保存了这块混沌元气，又让它发育壮大。但镇元子只将混沌种藏在袍袖里，丝毫不去碰它，存的是它的元始状态。这两者各有千秋。
初时，蟠桃结得饱满，皮里面的真气足足的，神仙食一粒，受用颇佳。随着蟠桃一批一批地结出来，云丝田的肥力也渐渐弱了。现如今，结出的蟠桃都比较干瘪，特别是那一株只开花不结果的蟠桃树，突然结出了一个冰核桃子。这让玉帝感到，重耕云丝田更加紧迫。现在，用蟠桃作原料为精灵们塑造仙体都已经很困难了。为董植塑仙体时，太白金星居然用了一百只桃子，这在过去，用一二十只就够了。杏灵宫中已经存了不少的精灵。天蓬和五沟底一战阵亡的天河水军们的精灵，都还被关在杏灵宫中，天河水军至今都无法恢复。所以，共工前辈一进五庄观，玉帝就要腾出手来，做这件紧迫的事。
玉帝让太白金星到南天门值守，索性关了凌霄殿的大门。捕捞云丝的工具是一张薄网，却也是个灵通之物。它是由一只琥珀蚕精吐出的蚕丝织成的。这琥珀蚕丝不沾油、不沾水、不沾尘、不沾杂物，遇寒生热、预热降温，颜色、大小可随心意变化，或飞或走也随意念而行。原来用过的那张网，闲置得久了，破了一个洞。王母娘娘是个会过日子的，将它拆了，为七仙女织成了紫罗裙。现在，玉帝要去捕捞云丝，那就要织一张新网。这件事，就得要王母娘娘亲自去做了。因为那琥珀蚕精生活的地方是一个隐密的所在，只有王母娘娘自己知道。玉帝知道那个地方是王母娘娘的自留地，从不过问。
这一日，王母娘娘离了蟠桃园，径往西南而下。在西江南岸，有一座云开大山，山中有一条黄华河穿山而过。就在河岸不远处，有一座山岭，名唤不上岭。岭上多怪木、林中多怪兽、水中多怪鱼、草中多怪蛇、潭中多怪虫，可谓怪石连绵、奇峰叠峙、万壑纵横。这座山岭，一年四季终日覆盖在一团浓雾之中。这团雾，名唤无常雾，一阵黑、一阵白、一阵冷、一阵热、一阵干、一阵湿、一阵暗、一阵明、一阵香气、一阵臭气、一阵激流、一阵平缓。这座岭，人来必死、魂来必消、仙来必迷。故此，名唤不上岭。
想当年，王母娘娘编制百虫令牌时，在此处寻到了这只琥珀蚕精。那时，这只蚕精正被一只斑鸠虐待。斑鸠将它吞在口中，它便横在咽喉，不肯下咽。斑鸠用嘴啄它，啄不坏它的身体。斑鸠将它投入火中，它从火中爬出来。斑鸠将它投在冰上，它在冰中做个窝。斑鸠又衔一块石头将它砸扁，它一翻身又恢复了原状。王母娘娘看到这番情形，就将它蓄养起来，不将它编入百虫令牌。
这只蚕精，只食林中怪树的叶子，食叶百年才吐得一只茧。王母娘娘来到岭中，看看积累的蚕茧大约够用，就将蚕茧用水泡了，坐下来缫丝。她将抽出的蚕丝卷成丝卷，再用丝卷编织成网，一直干了九天九夜，才又织成了一张新网。
玉帝又要辛劳了。他早出晚归，每日去高天之上捕捞云丝，捞上一天，兜得一网回来，却也没有许多，回来之后，还要将园中的云田翻开，将新捕的云丝埋入其中。这件事没有什么技巧和捷径，又不能让其他神仙插手，就只好像蚂蚁搬家一样，一块一块地去完成。
凌霄殿关门的消息很快传开了。仙界的神仙们都觉得：玉帝辛劳地翻耕蟠桃园是为了大家好。自己应当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尽量不要去麻烦玉帝。
这一日，南海的观音岛上依旧风和日丽。北方的人间已是寒冬腊月，这岛上一年四季却都是花红柳绿。喜鹊仙子正领着七仙女练习飞行。自从七仙女回了观音岛，观音菩萨对她没有半句埋怨和责怪。观音安排善财童子教七仙女一些变化和武艺；喜鹊仙子教她飞行；自己传她佛法。观音菩萨站在院中，看着这两位小神仙，在岛上往来穿梭、飞行自如，喜鹊仙子还带着她飞些花样出来，不住地点头。她真想让七仙女在岛上多住些日子，让她多长些本领。可是时候到了，七仙女又要离开观音岛了。
观音将她们唤到面前，问七仙女道：“练得怎么样啦？” 七仙女兴冲冲地答道：“练得很好，我快追上她啦。” 喜鹊仙子笑道：“你呀，还差得远呢。” 观音爱惜地说道：“嗯，别累着啦。师傅跟你有话说。喜鹊，你去玩儿去吧。” 说着，将七仙女领进了禅房，随手关上了房门。这让七仙女有点紧张，平日里说话都是不关门的。
观音问道：“你可还记得董永吗？” 七仙女一怔，表情严肃地答道：“师傅，你就叫他鱼木子吧。我和他在人间的那段姻缘，早就了结了。这段时间听师傅教诲，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观音和蔼地说道：“这件事，也不能说你就是错了，只能说你经过了一段经历。人间是有真情、有真爱的。你现在说自己错了，可是夜深人静之时，或许心中仍有些挥不散的记忆、或许心中仍然隐隐作痛。这就是情。这个‘情’字是很厉害的。无论是人、是鬼、是仙，要想克服这个‘情’字，都绝非易事。‘情’字可以使用情者偏执，甚至丧失理智。董母不去投胎，甘愿在望乡台每日对着竹简，看着鱼木子。看到他来到鬼门关，宁愿牺牲了自己，锁住关门，也不让鱼木子入地府受苦，再轮回人间。这对鱼木子来说是大爱，惊天地、泣鬼神。可对幽冥谷的那些芸芸魂魄来说，却又是灾祸。这就是因情而迷。鱼木子现在的思想起了很大的变化。何尝又不是受了这沉重的母子之情的打击，和在人间经历的困扰。正是因为如此，仙界不准用情。你初下半边镇时才刚刚出世，什么都不懂。师傅不怪你。”
七仙女乖乖地点头说道：“知道了师傅。师傅以前也讲过：亲情、友情、爱情，这些在人间都是美好的。但仙界承担着管理三界的责任，只能以公心为念，不可有私情参杂。所谓高处不胜寒。越是责任重大的，越是不能用情。” 观音见她乖巧聪明又善于理解，欣喜道：“真是个好徒弟。”
观音将目光投向远方，回忆起自己刚出世时的情形，又感叹道：“为师刚出世时，还不如你呢！我师傅是女娲娘娘。我是她造出来的第一个人。她只教了我一些知识，叫我传给人类。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去炼石补天了，后来就消散了。那时人类刚刚诞生不久，是一个蛮荒的时代，无法无治，人人随心所欲，率性而为。人类有了智慧，不仅有了情感，也有了其他的心思。这些情感和心思，远远地超过了万物。渐渐地我发现：人类奸诈、残暴、邪恶、无耻之心，一点都不比善良之心弱。那时我也很幼稚，又没什么本领，眼见着遍地的流氓无赖、处处都是人心险恶，心中又无助又恐惧。心想，这样下去，人类怎么能成为神仙的帮手呢？我又怎么能完成女娲娘娘交给我的任务呢？于是，我自行脱了肉身，离开了人类。这件事，银河仙子、玉帝、王母娘娘他们，都有点儿瞧不起我，觉得我辜负了女娲娘娘的重托。可那时，还没有佛法这门工具，我的本领也还没有你现在强，与其说是我离开了人类，倒不如说是我害怕了，逃离了人类。那时节，如来正在开创佛法，我随他学了，觉得佛法确实能给人间指一条光明的路。经过了这一段时间，人类也在生存的过程中，自然地形成了对好行为的认知，并以这些好行为，为传统和公德。情况已经好得多了。当然，我也很佩服银河仙子。她同人类生活在一起，诱导和弘扬那些好的行为和认知，教人学会记录、学习、研讨、总结，使人类社会逐渐形成了一个有组织、有管理、有教育的社会。可是她去人间的时候，人类的人性已经开始萌发，而我在的时候，人类还更多地表现为动物的本性呢。如果没有佛法，为师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导人类呢。”
七仙女认真地听着，深有感触地说道：“原来师傅刚出世时，也是这么弱小与无助。这一点，我在半边镇时体会得可深了。对了师傅，刚才您提到鱼木子。可是他又闯了什么祸吗？” 观音道：“他在阴间的事，你也都听说了。我们都是佛家一系的。我与如来并无师徒之分，他称佛祖，我称菩萨，同在一教共事。所以鱼木子也算是你的师兄。照理说，他是如来亲传的弟子，佛法根基应当不弱。只是他走了这一程人生路，受了打击，一时心结难解，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正要叫你去解救他呢。”
七仙女听罢一怔，道：“啊！叫我去？师父，佛祖为何不遣门下弟子，直接将他带回灵山呢？”
观音道：“此事不可用强。若是以师道尊严压服他，只怕别的神仙，说我们佛法不够精妙，解不得人心困惑。我们正教不能强人相信，是以道理教人、以道理信服人。信者自信，不信者自可离去。所谓佛门开放，来去随缘，因果有报，善恶分明。思想上的问题，一定要在思想上解决；佛法中的问题，就一定要在佛法中解决。冥界纪律荒废已非一日。玉帝容忍阎王关门，就是要我们自扫门前雪。你已是这件事的局中之仙，叫你去是最合适不过的。一来我们佛门讲究前因后果，既在其因，必担其果，自债自偿。二来也是给你一个成长的机会。”
七仙女有些犹豫地问道：“我又没什么本事，我能不能解救得了啊？”
观音鼓励她道：“你莫担心。这件事，我会让喜鹊仙子暗中帮着你。我们佛家可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如来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他知道你本领不足，需要一个艰苦的过程才能做得到，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机会。现在机会来了。玉帝放开了泉眼。这说明共工前辈那儿，暂时不会掀起什么大浪了。他关了灵霄殿的门，去耕蟠桃园，就是让出时间，让各家去处理自己的事。按道家的话说，这叫无为而治。你就是遇到了什么事，也是咱们自家处理，不会闹上天庭的。你只管去吧。”
七仙女听师傅这样讲，稍感轻松了一些，又问道：“那我怎样去解救他呢？”
观音道：“他此番的心结，全在他的人间经历。人生经历中自我的感受，对思想的触动，往往比听课读书来得更强。所谓心病还需心药治。再行说教，无济于事，必须带他重走人生路，让他再一次到人间去，重新领悟佛法的道理，感悟人生的真谛，改邪归正，重回佛门。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救她。”
七仙女点头道：“明白了师傅。可是他在幽冥谷中，我又怎样带他去人间呢？”
观音道：“师傅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来看。” 说着，从桌上取来一只柳条编成的篮子，里面装着一节莲藕。观音说道：“这是我从荷花池中挖出的一段莲藕，前面去了头，后面去了尾。你去将鱼木子的精灵引入莲藕中，然后去大巴山尾的神农顶上找蓝采和。他会将这段莲藕种在池塘中，待荷花长成，鱼木子就能塑成个人形。只不过，他是个莲藕荷花之身，并无血肉。他能说能动，就如常人一般，也能做些简单的变化，但他不能飞升。你要记住，只许你往来于天地，不许他离地半步，毕竟他是个带罪之身，明白了吗？”
七仙女接过篮子，点头道：“明白了，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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