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园2019-11-10 15:41:05

诗曰:

因教而聚力量强,

一村一寨难抵抗。

积怨换得烽烟起,

一把大火全烧光。

 

经过几天的艰苦劳动,各家的土坯墙都已经垒了七八成了。这时侯土坯砖快要用光了。像这样春末夏初的晴朗天气,新打的土坯砖要晒上两天才能够使用。再不打砖,怕是要断了材料了。可是各家都忙着自家的活计,一时间没有人张罗。这天收工时,董永将所有的木模都收集起来,对大家说道:“我们两个再干一会儿,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纳兄弟关怀地说道:“我知道砖不够用了。不过你们也要早些回,抓紧时间休息。就算墙没封顶,也可以勉强住人,别累坏了自己,别太晚了。”

众人走后,四下无人,七仙女和董永没了顾忌,大干起来。董永的动作比原来迅捷了很多。七仙女力大,常人一次搬四五块土坯砖,已经觉得很吃力,她一只手托起十几块砖来健步如飞;常人夯十几下才能将土坯夯实,她只夯两三下即可。就这样,直干到半夜,打制的土坯砖已经够用了,只等晾晒两天即可上墙了。七仙女将董永提到小溪中养着,自己回到了柴房。

次日,众人来到建房的场地,全都暗暗吃惊,心想:“昨晚打出了这么多砖,一定是有些兄弟吃过晚饭后,又返回来同荷花兄弟一起干了。反正自己是没来,最好不要去问此事。若是别的兄弟出来干了,自己没来,岂不是有些尴尬,还是赶紧垒自家的墙吧。”

到了收工的时候,大家照例聚在一起祷告。正要散去时,纳家媳妇儿对七仙女说道:“荷花媳妇儿,你还不抓紧生个孩子。你看我们,哪家不带孩子。像你这样自由自在的,哪像咱们骆驼教的人。你要是不愿意生,我们可要给荷花兄弟娶小的了。咱们教主可是说过:多子多福,男子要多娶。”  董永急忙打圆场道:“不急不急,先安顿下来再说吧。”  妇女们嬉笑着散去了。

又过了几天,房子终于盖好了。马兄弟带来的人,全都住进了新建的土坯房。大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经过长途跋涉和一番苦干,终于安顿下来,有了自己的家了。紧接着,夏收就开始了。纳兄弟等人,因为是后迁徙来的,开垦的土地与村人的土地有一定的距离,而且有地形的阻隔。这倒是一件好事,双方互补干扰,不起冲突。马兄弟这一帮人刚刚到来,还没有来的及垦地种粮,就全力帮助先来的驼教兄弟们收割。多出了许多人手,纳兄弟等人收割得很顺利。孩子们也都到地里拾麦穗,做到颗粒归仓。七仙女原在半边镇时,参加过一次秋收,对人间农忙的场景记忆犹新,颇有触动,这一次又经历了一回,自然是踊跃其中。为了防止鸟雀们抢食麦粒,她用麦秸扎了许多草人,插在打麦场附近。可那些鸟雀都很聪明,不肯上当,一群一群地扑到麦场中。七仙女有办法,她吹起笛子来,那些草人就会抖动,鸟雀们就都被吓跑了。驼教的教众之间都很诚实,大家都道荷花媳妇的笛子是神仙给的,只觉得惊奇,却也不起疑。

麦收的时候最怕下雨,麦粒若不及时晒干,就会发霉。连续几日天气都很好,整个村子的麦收都进行得很顺利。村里的里正派人来说:要请个戏班子来唱戏,庆祝收获,要各家出钱。纳兄弟和马兄弟跟大家一说,驼教的兄弟们都爽快地拿出了钱。到了搭台唱戏的那一天,在董永和七仙女的劝说下,驼教的兄弟们也都举家出动,前去看戏。这是驼教的人第一次和村里的人一起热闹活动,大家相处融洽。长期不和睦所留下的阴影,正在一点一点地退去。

董永非常欣慰,对七仙女道:“亡羊补牢,我看能补得上。”

在其他人忙着准备夏种的时候,马兄弟带来的人却还有一件艰巨的工作,那就是开垦出自己的土地。越是后来的人,开荒就离村子越远,而且由于地形的限制,很难连成很大的一片。这一日,纳兄弟领着马兄弟等人到村外考察开荒的地块。按照法律,对新开荒的流民,国家会给每户一把锄头和一把镰刀。里正已经派人去县里领取了。商洛山中并不缺水,几乎每一条山谷中都有溪水。

一行人正在山坡上,一边看一边合计着。忽然身后有人追上来,喊道:“纳兄弟,纳兄弟,铁边城那边来人了!”

铁边城在白于山的南面、洛河的上游,城池是匈奴人的大王,赫连勃勃的公主,赫连铁所筑。骆驼教中有一位保兄弟,自称是赫连铁公主的后人。他的魂魄在幽冥谷中受了董永的教诲,依着残存的记忆,出得谷来便直奔铁边城,投胎到了保家,长大之后成了一位守城的兵丁。他对周围的山岭、地形和城中的建筑了如指掌,守备的差事做起来得心应手,因而逐步升迁,做了城中守备军的军官。自少年时起,他就四处招引骆驼教的兄弟,使铁边城成了骆驼教最大的聚落。因为骆驼教的兄弟们经常聚会,又不愿与教外的人交往,常与教外的人发生冲突。骆驼教的人,往往群起而围攻。这引起了当地人的恐慌。此地民风强悍。当地人便也组织起来,攻击骆驼教的人。铁边城东边靠山,西北南三面临川。城主为了减少冲突,在川道上设了路卡,不准骆驼教的人进城。纳兄弟他们就曾投奔铁边城,就是因为在川道上被阻拦住,所以才一路南下,直到商洛山中才立住了脚。纳兄弟和马兄弟等人,虽然都没有去过铁边城,但早就听说过它的大名,心中向往,听到来人召唤,便立刻回了村。

来的是一位沙兄弟,正在纳兄弟家等着。众人相聚,一阵寒暄,便在院中坐成一圈。沙兄弟道:“纳兄弟,各位兄弟。听说你们这儿有十几户人家,保兄弟让我来联络你们,请你们去铁边城定居。”

众人听罢,都吃了一惊,个人的反应却是不同。纳兄弟脸上现出惊喜;马兄弟脸上却是略显愁容。纳兄弟道:“太好了。我们原本就是想去铁边城的。早就听说那里驼教兄弟们多,有一位保兄弟,是咱驼教中的英雄豪杰。可是我们半路上被拦下来了,不让我们进铁边城啊。”  沙兄弟道:“这个我知道。那时我们骆驼教的人,刚刚聚集些力量,当地的人想要赶我们走,是那城主下令设的路卡。那时候,我们的境况是有些悲惨,可保兄弟有办法,他领着我们干。当地人组织起来围攻我们,我们就投降,跟他们摆酒和解;他们在街上打我们的人,我们也认他们打,不还手。过了这一阵子,等他们放松下来了,他们的弱点也就暴露出来了。他们是以家庭和家族为单位聚集起来的。家族再大,也没有我们以教聚集起的人多。一段时间内,我们只针对一家,挑他的刺、寻他的衅,对旁人仍然忍让和好,甚至还送些好处,分化他们。他们没有我们团结得紧。过一段时间,那一家人受不了了,就离开铁边城,搬到别处去住了。我们收了他的房子,都给他合情合理的价钱,不让他吃亏。我们还送些肉干、酸奶送他们走呢。歇一段时间,我们再换另一家。就这样,一家一家往外挤。那城主是个好色之徒,专喜七八岁的小女孩。我们送人去,供她玩弄,他便将路卡撤了。我们每次也不多进人。兄弟们先在城外的乡下候着。他们走一家,我们就顶进一家。我们的人慢慢多了,他们也不敢来围攻我们了。后来,那些城中有产业的人家,不甘心被挤走,就去捐钱给城主,给城主出了个计策,叫城主调我们骆驼教的人,去头道川谷口设防,实际是要将我们迁出城去。那城主也醒悟过来,知我们是假意和解,暗地里准备,于是便要呈报上官,请求调兵来胁迫我们。那呈报的信函才写了一半,偏巧从衙门的房梁上掉下来一只酒瓮,也不知是哪个醉汉放在上面的。酒瓮正落在那城主的头上,将他砸死了。城主死后,保兄弟就是城中最大的官了。因此,派我来召集你们,请大家到铁边城中定居。”

董永听罢,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心中愕然道:“怎么可以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如此阴险、如此不择手段地排挤外人。这是我的教众么?”  他的两只眼睛呆若木鸡。七仙女看看他,小声地嘟囔着说了句风凉话:“亡羊补牢。你说补得上。哼哼,你要补的窟窿可大着呢。”

沙兄弟言罢,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回应。这对大家来说,是个艰难的选择。毕竟大家历尽漂泊,好不容易在这里安顿下来了,好不容易在村子里站住脚了。特别是马兄弟他们,才刚刚住进了自己新盖的土坯房,炕头还没有睡热,就又要离了家园,出去迁徙跋涉、风餐露宿,这真是一件残酷的事。

还是纳兄弟的媳妇儿打破了沉默,她说道:“我记得教主是这么说的。教主说:‘你们要群居,不要落单。同教者相邻,务使外人杂居其间。因为你们的生活习惯有独特的一面,这会使你们牢牢地聚成一团。你们的善行就不会受到打扰。’”

马兄弟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他也有苦衷,接着她的话说道:“没错。教主是这么说的。我们也正是遵循教主的教诲,才长途跋涉来与你们相聚的呀。可是大家才刚刚安顿下来,女人和孩子们也都很疲惫了,不如我们种上一季粮食,秋收以后再过去。那时有粮食积蓄在手里,比现在更有底。”大家都理解马兄弟说的话。

又沉默了一会儿,沙兄弟道:“知道大家辛苦。咱们骆驼教的人都比外人辛苦。可现在是个机会。新的城主还没有任命下来。通常一个官位空缺下来,上面勾心斗角地折腾一番,至少也要两三个月。若是新城主到任了,不知又会出什么情况。若是教内的兄弟们都能聚到城中,将铁边城占住了,那里就永远是我们自己的家园了,就没有外人了。”

沙兄弟这番话,其实是暗示大家及早动身。纳兄弟的媳妇儿听明白了。她转而对马兄弟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很疲惫、很艰辛。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可是大家想一想:我们为什么这么艰辛、这么疲惫?我们为什么到处流浪,被别人称做流民?我们频繁地迁徙,到处跟别人抢地盘,所到之处,没有不受到歧视的,没有不受人欺负的,没有不受人排斥的。我们的孩子们也得不到良好的教育,从小就要跟别人打。都说我们骆驼教的人凶猛,我们不凶猛能生存么?大家想想看,这些都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们和别人不一样,又没有自己的家园。教主说的多英明啊。我们只有群居在一起,我们的生活才不会受到打扰。我们骆驼教的人,谁不盼着有一块自己的地方呀,没有外人和我们一起住,都是我们自己的兄弟姐妹,那多好呀。现在这个梦想就要实现了,我们怎么能不去呢?再难也要去,去我们自己的家园。”

纳家媳妇儿言罢,终于有人回应了。一位兄弟言道:“纳嫂说得对。咱们谁不盼着有这么一天,有一块自己的家园。这是大事儿,大事面前不能糊涂,咱们应该去会合。”

马兄弟道:“去,肯定是去呀。可是这说话就走,是不是急了点儿。这家业怎么办呀?”  纳家媳妇儿反驳道:“家业?你们在西北时没有家业吗?你们在西北的家怎么不要啦?你们待不住嘛,别人赶你们走嘛。还不是因为力量小,又不能和教外的人混在一块儿。”  马兄弟无言以对。

沉默了一会儿,撒兄弟说话了。他是随马兄弟一起从西北过来的,从小就是马兄弟的伙伴。他说道:“马大哥,我觉得纳嫂说得有道理。大不了我们再走一程,再安一次家,不就是再辛苦一次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聚在一起总是好的,彻底安定下来,那时会更安稳。那里可是一整座城啊。想想看,若是整座城池都是我们骆驼教的人,那我们就永远都不用搬走了。”  马兄弟见他也这样讲,便不再言语了。

纳兄弟也体谅马兄弟等人的难处,言道:“这样吧,咱们把大伙儿都召集过来。要说到家业,我们先来的这伙人,恐怕比你们的还要多些。看看大家是什么意见。咱们教主说过:‘教中无大小,无主无从。’大家一起商议吧。”  马兄弟点头同意。

骆驼教的人很快就聚齐了,经过一番议论,大家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听纳兄弟的。纳兄弟说怎样做,大家就怎么样做。纳兄弟决定:用已经开垦出的土地和村里人交换牲口;再次进山伐木,制造车辆,给每家配一辆马车或驴车;再把所有的钱都集中起来,到县里去买几辆能承重的大车,把大部分的粮食都带上。准备好了就出发。另外,留下两户人家,看好所有骆驼教兄弟家的房子。如果进城顺利,再回来处置房产,接这两户人家;若是不顺利,就一起返回此地。

纳兄弟选了一户,要马兄弟也选一户。马兄弟对董永道:“荷花兄弟,你没和村里人动过手。我看他们对你也都挺和气的,你留下吧。”

董永此时已是万分焦急了。他万没想到自己的教众竟是如此自闭,教内、教外竟然是两重截然不同的对待。处事的态度竟然是非友既敌。教内的人亲如兄弟,对教外的大众竟视如敌人一般。他心想:“我必须跟着他们,劝说他们,化解他们与教外人的矛盾,千万不要再起冲突。我怎么能留下呢?”  想到此,果断地对马兄弟道:“不,马兄弟,我跟你们同行。我处事稳妥些,跟着你们能出些主意。你另选别家留下吧。再说,我媳妇儿还会吹笛子呢,或许也能帮上忙啊。”  马兄弟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就另选了一家留守。

纳兄弟又说道:“各家抓紧准备吧,多编些筐和篓子。另外,我们还要轮流到村前的山道上值守,见到贩盐的商贩,就把他的盐全都买下来。”  接着又对董永道:“荷花兄弟,你和村里的人关系好。你先去找他们谈谈用土地换牲口的事,看他们怎么说。”

董永本已心急,刚才纳家媳妇儿复述他在幽冥谷中说过的话,更让他心烦意乱,懊悔不已。此时,又听纳兄弟讲要将盐贩的盐全买光,便有些气恼,哪里还顾得上斟酌言辞,对纳兄弟道:“这个好说,我去就是。不过遇到贩盐的,最好给村里人留一半。佛说众生平等,一视同人,不可有分别心。”  他烦躁之中,竟然不自觉地将佛语脱口而出。不及纳兄弟回应,纳家媳妇儿就张口嚷道:“什么佛说佛说的?我们骆驼教有自己的信念。你莫信外教那些歪理邪说。”  纳兄弟不再理会他,去忙着招呼别的事了。

董永被纳家媳妇呵斥,暗自神伤,心想:“我自幼求学灵山,学的都是正宗的佛法,如今却成了歪理邪说了。唉,我在幽冥谷中都说了些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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