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拨开迷雾,看个明明白白
文/老幺六六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为何送我这么昂贵的礼物?表面上你不卑不亢,不冷不热,可为什么送我香奈儿?想两天就把我搞掂吗?我对你毕竟缺乏了解,你的生活你的婚姻经历你的一切……总不能空口无凭呀,至少我要到你的生活圈子圈子去转一转才能作出判断。砰地一声,白无忧把手中的香奈儿往床头柜上重重地一放,好像扔掉一个烫手的山芋。
你真的没有必要送品牌香水给我。他像一个负债人一样恼火地想,按照中国人礼尚往来的习惯,总得还礼吧,不还呢,你又说我们台湾男人小气,要是还吧,我可不愿意买过又贵又不实用的奢侈品送人。
愣了半晌,他又猛地抓过来烫手山芋,举得高高的,仔细观察它有没有受伤。好像一个酗酒的父亲失手打伤了自己的爱子,酒醒之后又百般爱抚他。
还好,毫发无伤。到底是品牌。他起身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了行李箱。
白无忧在推测猜疑和恼怒的同时,脑海里却固执地闪烁着一对明亮的星星,它们像亮晃晃的探照灯,把他的旮旯角落的杂念,追赶得无处藏身,最后剩下两个字,喜欢。
608的芊芊姐也没有睡着。傍晚在飞机上喝了一点咖啡,瞌睡虫飞得无踪无影。
一袭淡紫色的睡袍散发出刚刚出浴的芬芳,在慵懒的灯光下,她闭目回忆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幕情景。
他好像有点痴呢。一坐下来就自话自说:两个相聚十万八千里的人,相约游江南,这不能不说这是一种缘分。他的台湾普通话把两个“不”咬得特别重。
像月光下浅睡的荷花,芊芊姐舒适地平躺着,她瞟了瞟窗边那把椅子,好像台湾大叔还坐在那里。她记起他说关于缘分那段话的时候,目光是游离于窗外的,好像他的梦中情人在外面对着他痴笑。
谢谢,谢谢。你太有心了,这么好的礼物……他接过香奈儿的时候,嘴角噙着喜悦,但眼光却流露出几许错愕。
隔壁大叔,千万不要误会。我可不是刻意向你献殷勤哟。芊芊两手合成喇叭状,对着电视机后面那道墙宣布。
芊芊姐临行前之前,为研究生的答辩忙得一塌糊涂,哪里有时间去为台湾大叔买礼物。那瓶香奈儿蔚蓝男士淡香水是家里的存货。去年一位阔别多年的老同学从法国归来,送给她的礼物,男女各一,她以为她的先生可以派上用场,殊不知她已离异多年。
这瓶香奈儿躺在她的梳妆台休养了半年多了。
把它送给台湾大叔吧。她心下这样决定的时候,满怀戚戚然。余光中在她的耳边浅吟低唱《江南,遂想起》和《乡愁》;她的脑海浮现出老兵们用苦恋编织的布满皱纹的脸庞;眼前晃动着小白无忧在还未来得及飞出鸟巢去领略天空的时候,就被折断了稚嫩翅膀的情景……
要是,要是因为怕花钱,就错过自己心仪的的女人,这是不仅仅丢了西瓜捡芝麻的问题,很可能错失人生的最后良机。白无忧躺进被窝里,继续信马由缰。
他想起前妻常常在人前人后数落他是一个窝囊废。有一次他忍无可忍地怼道,至于把我贬到那种程度吗?我为这个家创造的财富至少占50%吧。前妻讥讽道,哈哈……好意思说得出口,我为台湾成功大学培养出你这样的高材生而感到骄傲,同时,我为自己配不上你而感到遗憾。
无能的“气管炎”(妻管严)!就你个熊样子,离了婚也找不到好媳妇!白无忧的大姐是继父母之后家中的最高统帅,她恨铁不成钢,恨得牙齿痒痒的。
哼,哪一天我把刘雨芊带回家去,让这些小看我的人大跌眼镜!让他们开开眼界,让他们看看到底是我无能还是前妻无能,那个百事不求人的女强人,到现在还不是和我一样,单身狗一只。
刘雨芊,芊芊姐……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如果我娶你为妻,真的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吗?想着想着白无忧迷迷糊糊地进入了飘飘然的美梦之中。
茶几上那个小巧玲珑的礼物,在芊芊姐模糊的视线中渐渐地变成了一条墨鱼,在海底的珊瑚丛中游来游去, 不一会儿突兀地释放出“烟幕弹”,顿时黑雾弥漫开来,模糊了海底五彩缤纷的美景。芊芊姐恨不得穿上潜水衣,跟踪追击,拨开迷雾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起身打开那扇唯一可以透气的窗户,一阵春风送来几缕沁人心脾的馨香,她敞开心扉,深深地呼吸着。放眼望去,以东方明珠为主题的光怪陆离的上海滩,给纯净的春夜平添了几多热闹几分神秘。哦,明天才能看清它的真面目。
上海观光几天,虽然谈不上好生浪漫,两人倒也如影随形,相敬如宾。他俩都喜欢休闲式的旅行,不喜欢风风火火急行军,因而在游览中彼此悦纳对方,合作得还算愉快。
一日中午,两人来到城隍庙的美食坊慢悠悠品尝江南小吃蟹壳黄、排骨年糕、小绍兴鸡粥。
味道怎么样?芊芊姐轻声地问。
好极了。白无忧只顾低头喝粥。
以前……以前你没有离异以前,你们家谁做饭?
他抬起头来,望着她好奇的明眸说,我做得多。因为她是公司的经理,比较忙。
哦。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番细咀慢咽之后,她又问道。那……你们家的财政大权掌握在谁手里。
当然由她掌握。白无忧很干脆地回答。在他的心目中家庭财权都掌握在主妇手中。母亲如此,前妻亦如此。不过,母亲会发给父亲一笔可观的零花钱,任由他抽烟喝酒,而前妻却把每一个铜板都捂得严严实实的,以至于他们的小儿子好几次提出这样的抗议来,妈,你多发一点零花钱给爸爸吧。他连给我买冰激凌的钱都没有。
白无忧毫无保留地向芊芊姐倾诉了这一切,并试探地问芊芊姐,你呢,你也喜欢做财政部长吧。
呵呵……芊芊姐忍俊不止,摇摇头道,我才不喜欢管账,以前不喜欢,以后也不喜欢,我现在巴不得有人来替我管呢。
白无忧有些不相信,愣愣地望着她。只见她眼里含笑,朗声道,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最好把自己创造的财富当成获取自由和快乐的工具,想要什么,就拿它去换取什么,有时候为自己换,有时候为别人换。千万不能让钱牵着自己鼻子走,做一个钱奴,那多没有意思……反正我是绝不做葛朗台,也不会同情葛朗台.
那……白无忧鼓起勇气开了一个玩笑,那我来替你管账,怎么样?说完这句话,他孩子气地对她撇撇嘴。
芊芊姐放下手中的筷子,细细地端详着他,好像在看一个外星人。半晌,扑哧一笑。说,好呀,好呀。
你可不要……可不要把我视为钱奴哦。白无忧嗫嚅道。
那里的话,并不是所有的财政部长都是钱奴,比如你母亲就不是,但你的前妻……芊芊姐突然打住,不愿意再说下去。因为明眼人都知道,在情人或准情人之间说旧人的坏话此乃大忌也。
哈哈……白无忧第一次开怀大笑,又说,我明白,我明白,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白无忧的谈兴甚浓。又请店堂小妹拿来两罐啤酒,和芊芊姐干杯痛饮。
你不知道,她强势得很……白无忧的话匣子一打开就一发不收。她呀,动不动就像训斥小孩子一样指责我,我默默忍受了好几年,终于火山爆发进入交战的高峰,几乎天天吵架,看见儿子夹在中间当受气包,我又于心不忍,于是,又进入冷战。你看过《泰坦尼克号》吧,冰川崩裂比火山爆发更加恐怖。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每天都如履薄冰,明知道该结束了,但又唯恐哪一天来临。因为我不敢想象儿子离开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但是该来的还是来了……他两手一摊,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嘴唇不易察觉地颤抖。
芊芊姐的美目湿润了,她不愿意继续戳痛他的软肋,赶紧转移话题道,我们买单吧。她拿出一个精巧的墨绿色蛇皮钱包,一边掏钱给他一边说,既然你要替我管账,那么就烦劳大叔替我去买单。话还没有说完,一只大手按住了她温婉的手腕,只听他小声埋怨道,笑话,这点钱,还需要你掏腰包?
是夜,芊芊姐正在台灯的橘黄暖光下专心致志地写日记,白无忧发来一条信息:今天中午闲聊的时候,听你提到葛朗台,我有一点印象。还是在十几岁的时候读过巴尔扎克的那篇小说《欧也妮.葛朗台》,具体情结全忘记了,刚才在网上搜到了,读了一些。多谢提醒!今天累了,你早点休息吧。
芊芊姐即刻回了一个笑脸,说一起加油,晚安,做个好梦!
深夜,芊芊姐在微信里连说带笑告诉玉芬这一切,玉芬顿时为之振奋,笑道,行啊,刘教授,收获很大呀。千年的铁树发芽了,只等明儿开花。
别闹了。恐怕是昙花一现呢。你听我说吧。我是这样看的,大叔之所以那么吝啬,除了幼年时期家中贫困,养成了过分节俭的习惯以外,成家以后前妻把钱看得很紧,至使他常常囊中羞涩,所以,他一旦获得经济上的自主权之后,就对钱特别地珍惜和重视,可以说这也是一种过度的自我保护吧。
等等……玉芬听了芊芊姐的分析之后,接着道,你刚才提到过度自我保护,对吗?我觉得就大叔的个性特征来看,这个结论很准确。不过,我觉得导致他过度自我保护的起因很复杂。
是的,是的。芊芊姐兴奋地接着说。可以说大叔在原生家庭一直缺乏情感支撑,父亲不善表达,母亲的溺爱缺乏理性,遭遇那场突如其来的伤害之后,他的内曾经一度完全失去安全感,且殃及半生,成家以后,他潜意识里寻求妻子的庇护,当这个希望落空后,情感支撑又一次坍塌。因而,他不得不采取过度的自我保护。而过度自我保护的形式是多种多样的,或攻击性情绪和行为,或者退缩封闭不愿接触外界,或者把钱财积攒起来,舍不得为别人多花一分一厘……
言之有理。玉芬发过来几个大赞,又说,我们是否可以把他的小气和吝啬既归因为过度自我保护,又归因为报复行为,也就是说他对前妻的不满,一直没有地方发泄,因而潜意识里寻找发泄对象和途径。
嗯嗯,这个的理论根据有待考证。芊芊姐再次陷入了沉思。
那好,你继续顺藤摸瓜吧。玉芬那边还在喋喋不休。相信你能另辟蹊径替我敲开他的榆木脑袋。别忘了,我才是他的咨询师,你只是我的侦察兵。记得及时向我汇报进展。千万不要那么快进入亲友角色哈,否则会迷失方向哦。玉芬贴上一个眨眼睛的调皮鬼脸。
去你的吧。什么亲友不亲友!芊芊姐嗔骂道,可心里好像并没有反感和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