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寻找阿兹列 (2)
阿提提的职业是农业生产，他享受在星球上种出粮食这一过程，这让他感觉自己离创造者很近。创造者在这一大片土地上从无到有繁衍出生命，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啊，他从内心深处膜拜。他自己并不热衷对星球的研究，但是他天生就有许多思露星的地理知识，这些知识却不让他喜悦，所以多数时候他尽量把它们关闭起来。但是在大学的时候，他被朋友怂恿去参加一次关于思露星地理知识的竞赛而且不幸获得冠军，从此以后地理专家的称号就一直戴在他的头上。思露星并没有中小学，孩子们一群群的集中抚养，期间不传授科学知识，任由孩子们自己发展。八岁后父母辈遗传的知识开始涌现，孩子们的个体差异渐渐扩大，所以在十岁后所有孩子都要上大学。大学的时间可长可短，但不能少于两年。大学的目的主要是帮助孩子们寻找到自己的兴趣与专长，也通过授课和讨论来提高他们在某些方面的知识水平。阿提提在大学里学习了整整十二年，是共和国有史以来在大学里学习时间最长的人。
创造者还有十九个同伴也曾在星球上帮助改善环境繁衍生命的这一个重大新闻让阿提提难过好久。创造者从没有提起过他的同伴，也没有提起过地球上有同类。他从不质疑创造者的任何决定，但是与绝大多数思露星人不一样，他想知道为什么。阿提提知道创造者曾在思露星上创造与地球人类一样的生命，可是这样的生命早已经绝种。他开始疑问，是创造者有意让这种生命绝种还是它们没能成功繁衍。腾里措市长请他协助王妃寻找创造者同伴的舍利时，阿提提一时间不知道该拒绝还是接受这项任务，他很矛盾。这是一项充满荣誉的任务，他从心底里愿意。但真找到创造者同伴的舍利，就毫无疑问地证明这些同伴的存在，那会让他更想知道不可能知道的答案，这会是一份折磨。他最后在妻子黛丝的鼓动下接受了这项任务。昨天市长告诉他，王妃还有一个胆大包天的海洋计划，他可以顺便考察未来海洋的地理，关键是，这么重量级别的水体会对星球产生什么样的负面影响。
这个未来海洋计划倒是让他很感兴趣。阿提提的地理知识告诉他，未来海洋的底部是很坚硬的岩石板块，板块下是金属核，能够承受巨大的水体，虽然附近的一些薄弱的地方可能被挤压变形。他理解腾里措的顾虑，他也认为有必要把星球的地质情况更加仔细地研究一番。巨大的海洋重量将影响星球的自转，这会给星球上的生命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他心里没数，但是他相信这样的影响是短时期的，未来海洋带来的正面利益将是长远的。星球缺少水资源，有限的水资源限制其它种生命的繁衍，带来一系列的难题。如果能有这样一个巨大的海洋，星球上的生命繁荣指日可待。但是这个计划的实施，确实牵涉太多，尤其是这第一步太不确定：寻找水星体。在思露星上，一个学生从大学毕业以后，可以随时申请回到大学与在校学生讨论新发现或新想法，这种讨论可以正式的授课方式进行，也可以是非正式的互问互答。得知今天同伴行动没有任务后，他回到自己的大学，要求与学生们讨论未来海洋计划。
下午阿提提回家时，黛丝在家收拾厨房。两人亲热拥抱后，黛丝建议他把他小组的成员都请到家里来一起吃晚饭，她现在就准备，可以做一顿丰盛的晚餐。阿提提于是联系可可斯美，他想先问可可斯美是否愿意。可可斯美答应后，便邀请王妃，说好马上去接她和文静。特帝不愿意去，他想自己在房间里。可可斯美没有开飞船来，她坐空中轨道火车来接王妃和文静。王妃听说每个城市都有空中轨道火车，但是她还没有坐过。可可斯美解释：阿提提的家就在火车站口的附近，那里不方便停飞船，而王妃居住的楼层下面就是一个火车站，坐空中轨道火车来去方便。黛丝待人热情，喜好交际，她老早就想见见王妃这个创造者所选择的地球人。饭后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各自说起自己小时候的故事，都觉有趣。黛丝对地球上的家庭挺好奇，询问了不少信息。
未来海洋的最深处在一个峡谷里面，虽是当地时间的正午时分，里面仍然阴暗，看不见任何生命痕迹。阿提提陪着王妃一边闲走，一边向王妃介绍这里和附近的地貌情况。阿提提说，这个峡谷有两百多公里长，如果有舍利埋在下面，要找出来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王妃拼命想感受阿兹列的孤独感，却啥都感觉不到。回到飞船上，他们几个人商量，都认为需要在这峡谷里安装许多光源探测仪器，以能探测舍利在黑夜里发出的光。可可斯美说她去安排，但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因为星球上的太空光源探测仪器多体型巨大，在这峡谷里使用，必须是小型的，所以需要工程师重新设计制造。
回到住房已是凌晨时分，王妃坐在床边暗自思忖，为什么我有时能感受到阿兹列有时不能？文静看见她闷闷不乐，就转话题：＂今天我有个发现。思露星上的纸张，很多都能重复使用，这真的很有意思很好。＂她说完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用笔在上面随便写画一些，给王妃和特帝看过后，她把纸张在空中左右抖动，纸张立刻泛起波浪。她再给王妃和特帝看，刚才写画的字迹无影无踪，这张纸就像从没用过一般。她感叹：＂思露星人几乎不用纸笔，但是他们仍然保留有纸笔，也有纸质的书本，这个社会真的挺有意思。＂
＂应该是发展太快，所以新的旧的都混在一起使用。你得把这纸笔保留好，或许五十年后就是珍贵的古董，千金难买。＂王妃笑语。
接下去的几天王妃和文静都无所事事，她们尽情在城市里闲逛，倒也开心。偶合有人邀请她们参加活动，她们也欣然前往。这期间兰博和盖尔特还来拜访过两次，她们也带上特帝回访兰博、盖尔特两次，几人在一起相谈甚欢。有一次在兰博房外散步时，文静不小心打个踉跄，盖尔特立即伸手扶住她，仿佛预料到文静会踉跄似的。兰博在后面看见，打趣道：＂盖尔特完全变了个人，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细心。＂文静听见，脸色微红。
思露星上也有各种新闻报道和娱乐频道。有一个娱乐频道专门来采访王妃和文静，问起王妃的情史。记者问：＂王妃女士，许多思露星男生都仰慕你。听说在你的故乡地球，你的美貌天下皆晓。一定有很多人追求过你，对吗？＂
在地球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男生真正追求过王妃。在思露星人到达地球以前，认识她的男生除方若天两兄弟外都不愿与她多交往，她的故事多多少少有点吓人。大家都知道她曾经诅咒人摔断腿、生大病，无不应验，还长期恶梦缠身。王妃自染上恶梦后便开始被同龄孩子嘲笑欺负，她因此在极度生气时确实诅咒过别人，每次都还灵验。她父母为此教育过她。她父母的突然离世对她影响极大，她确实把之归于自己的罪过，因之性格大变，从此主动与人保持距离，脸上总是一山冰雪，所以一般的男生都望而生畏。不认识她的男人与她靠近，无不例外是因为她的美貌。即使布来登，他曾让王妃感动过，但他从来没有明确表明，也中途离去。在她心里，整个宇宙只有一个男生在认真追求她，那就是兰博。
王妃没有任何思索便答道：＂我在地球上这么多年，还真的没有人追求过我。我八岁时便常梦见阿兹列，这让我在故乡就是妖女一样的存在，大家都尽量离我远些。也许我的外貌曾经吸引过不少人，这我就不得而知。＂
记者又问：＂我相信到今天，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对你的误会自然烟消云散。＂
＂我相信如此。但是我的经历对我有很大影响，我很难对人动心。＂
＂那请问你有没有想过呢？关于爱情和婚姻。＂
＂我不去想。特帝和我发誓要完成阿兹列的心愿，我完成心愿以前不考虑。还有，我发过誓，我妹妹文静嫁人前我也不会考虑。＂
＂文静女士，是这样吗？＂
＂王妃确实这样说过。＂
＂那你呢？＂
文静用词小心：＂我以王妃的心愿为重。＂
＂你们的心愿好大！这会让追求你们的人望而却步。＂
王妃轻笑：＂我不希望有人来追求我，因为这会耽误他们的人生。要娶我，就得有耐心，但是人生很短。文静比我优秀太多，她温柔善良，待人友好。可惜我不是男生，要不我一定娶她！＂
文静被王妃说的脸很红，她暗自抱怨：王妃现在真的变了不少，哪里还有以前端庄的样子？
＂如果你们和思露星人结婚，婚后会选择在哪里居住？＂记者问。
王妃没有回答，她看向文静。
＂我当然要回到地球长住。＂文静很肯定。
采访完毕后，特帝认为王妃是故意用心愿之说来阻挡追求者，用心不浅。
盖尔特和兰博特意前来告辞，王妃和文静陪他们走向飞船。在飞船门口，兰博迟疑一会后说：＂我会竭尽所有所能，帮助你们完成心愿。＂
兰博和盖尔特去地球后的最初两天，王妃和文静略有惆怅。两个人不自觉聊起兰博和盖尔特，被特帝听到。特帝便道：＂我认为你们已经动心。＂
从海洋坑最深峡谷回来十三天后，可可斯美通知王妃，光源探测仪器已经在峡谷里安装完毕，总共设置一千个，两百公里的峡谷地面无死角被监视，一旦有光源立即就能被定位，即使光源微弱。小组人员一起去现场检查一番，都很满意。现在就坐等舍利在夜间发光，以能定位。以后的一些日子里检测到不少光源，但多是夜间思露星的月光在地面的反射，同伴行动没有任何进展。王妃很沮丧，她第一次在这星球上感受到失望和挫折，这极大地损伤她的信心和热情。有一个晚上她和文静躺在床上闲话时，王妃分析：＂回头仔细想想，在决议院的听证其实很顺利，虽然看上去惊心动魄；在地球上的和平协议同样顺利无阻，虽然搞得我身心疲惫。我被这些顺利宠坏，以为寻找莫非斯也是件容易的事。决议院听证时我内心里其实没有担忧，我是说对自己没有担忧，现在我似乎有一点。我的心态在变化。＂
又有一天早上换衣服时，她发现自己长胖许多，这让她恐慌，她认为自己必须改变一下现在的生活。思露星上千奇百怪的荒漠和山石总让她感到一种沧桑、孤独和心碎的美，这种美感对她有莫名的巨大吸引力，她因此渴盼能开车去探索、感受，去环游思露星。显然，她无法开口为私人兴趣索要一辆汽车，虽然她是共和国的客人。特帝知道她的欲望后，很自信地说他有办法。他当初提供思露星和地球语言的互相翻译知识时，杰合夫曾讲到这里面有商业利润，也许他现在可以要求用这应得的商业利润份额来换一辆汽车。
思露星的主要交通工具有三大类：飞船、空中轨道火车、和汽车。空中轨道火车只是在城市里使用，汽车除在城市里使用外，也在城市附近使用，飞船则主要是在太空和城市间使用。思露星的汽车不少，特别是那些体积较大的载重汽车，常在郊外看见。在星球上生活一段时间后，两个年轻女士很快发现思露星的汽车多是无人驾驶。她们曾兴奋地把这一发现告诉特帝，没想到特帝不以为然，似乎这并不希奇。杰合夫安排给特帝一辆大型汽车，说是他的报酬所得，特帝因此在两个年轻女士面前洋洋得意。王妃揶揄他：＂你今后可以去工作，挣钱养我们，我就想过不愁吃不愁穿被人宠的生活。＂
王妃这无心之说，却把特帝的计算功能冲击得七零八落。他的计算库里没有这样的知识，他的圆球脑袋嗡嗡良久，似乎汗如雨下。王妃纳闷他在干嘛，正要问时，特帝先问：＂我能去哪里工作挣钱呢？＂特帝暗暗在发生变化。
王妃暂停同伴行动，和特帝、文静一起，开始在思露星开车旅游。她的梦想是环球一圈。
在思露星上的环球旅游让王妃的心情又舒畅起来。她喜欢大山和荒漠交织在一起的风景，视野开阔，汽车可以任意行驶。但是他们只旅游两天就被可可斯美驾驶飞船接回到哈提斯特市，因为决议院的科技和工程委员会认可了王妃的未来海洋计划，已经安排十几名科学家论证计划的可行性，其中包括兰博，虽然兰博尚在地球。知道这个消息后王妃非常兴奋，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个计划的实施做什么。在市长办公室里，腾里措叮嘱王妃：＂如果要实施这个计划，科技和工程方面的事你自然帮不上忙，但是你去学学也是件好事。关键是，这个在太空寻找水星体的设想是你提出来的，你必须参与。＂
＂我们当然想参与，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参与。＂
＂你们会知道的。＂腾里措很肯定。
回到住房，王妃很兴奋也很担忧。她对文静和特帝解释：＂我终于知道我的心态变化是啥。在这里，大家都信任我，连这么大的未来海洋计划也是！我好害怕失败，我并不害怕失败本身，我害怕失败导致他们失去对我的信任。＂
＂就像市长先生说的，原因是你爱这个星球。＂特帝悠悠地说。
＂我也爱地球呢，＂王妃辩解。
＂妃，我永远支持你，＂文静给她打气。
特帝接过话头：＂我也会帮助你，不要怕。＂过一会他又说：＂但是这样你怎么能过不愁吃不愁穿的生活呢？＂
＂还不是因为你不肯去工作挣钱养我们，＂王妃笑道。在王妃的内心，她第一次渴望见到兰博。
二十二岁的塞发士和他的女友菲利斯大学毕业后暂时没有找到工作，但是他们没有着急。塞发士一向做事慢腾腾的，他临到毕业前夜才往许多大小公司发送自己的求职简历，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因为他深厚的数学知识和在机器学习方面的专长。他与父母借了些钱，带着女友菲梨斯去海外旅游，挥霍青春。那天晚上他们住在野外帐篷里，突然天崩地裂，世界一片火海，他们被完全吓呆，只是傻傻地趴在地上看着，身体无法动弹。幸好他们所在处没有被炸裂，他们靠着自带的干粮和水活下来。几十天后，他们遇见其他一些人，大家结成团队，在山里挖野菜抓蚯蚓挣扎着生存。一些年后，等情势稳定，塞发士和菲梨斯才知道，在他们的故乡美国，没有任何人活下来。塞发士和菲梨斯生了五个孩子，他一直教导他们，自己的根在地球的另一端，一定要把这个传统传下去。这个家族于是有了这样一个传统：从孩子五岁开始，就要教导他们自己家族的根在地球的另一端。但是这个传统并不是每个家族分支都能坚持保留，语言统一国家消亡后，这个传统就更难保留下来，新生代几乎都没有根的概念。但是有一支，从塞发士小儿子亚当来，却坚持保留这个传统。他们终于在地球人类大毁灭的两百年后迁移到第十九区，住在大西洋沿岸的一个小村庄里，这个小村庄慢慢发展成今天第十九区的首府美玫儿。
吉布森塞发士从小就被父亲教育，自己的家族是第十九区唯一的原住民。最初吉布森对此教育挺反感，也有些羞愧，因为怕这会让他在小朋友里不合群。长大些后，他开始慢慢接受自己原住民的身份，并以此为荣。在美玫儿，他家有许多亲戚，可以称得上是个大族。思露星飞船在第三区东乡镇吸走人畜的消息一传来，多数塞发士家族的人就没从地下室出来过，因为家族的祖训里有一条：灾难随时可能来临，躲藏能力是关键。也因此他家族里几乎没有人被飞船收割，只有一个在第五十一区服役的年轻人死去。他家里的人，包括他自己，对思露星人没有仇恨，都无条件完全支持两个星球的和平互助协议。当他得知思露星人要在第十九区经营巨型农牧场的消息后，他很兴奋，因为这会给冷冷清清的第十九区带来生机。
吉布森约上几个亲戚一同加入兰博和盖尔特的公司，负责对公司上千头牛羊的放牧和管理工作。盖尔特告诉他，这只是开始，公司的目标是要在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放牧上百万头的牛羊，要在丰富的湖泊里养殖年收上百万吨的鱼类。公司一开始就雇佣几百名年轻人，薪水和其它待遇都挺好，虽说开销不小，但很快就开始盈利。公司除了一艘很大的飞船常在星球间运输产品和搭乘客人外，还有一艘中型飞船和几艘小飞船。吉布森学会了开小飞船，他每天都要开着小飞船在各地农场间来往，他很喜欢这份工作。与此同时，思露星最大的私人公司，制造太空集团公司，也在地球落户，帮助地球发展高技术工业。制造太空公司需要许多稀有金属，这些金属在地球和思露星上都没有，但在邻近的一颗名叫天猫的行星上储藏量很高，制造太空公司于是在地球上招募年轻工人，培训后送往天猫星挖掘和冶练这些稀有金属。其时正好约瑟夫去南半球种粮的士兵团回来，在鲁尔夫的建议下，许多士兵应聘去天猫星工作，同时也学习思露星的先进技术。根据合约，因为要去天猫星，地球工人的管理团队必须有一半是地球人。李白雨和斯诺贝克以及约瑟夫的部下劳伦斯被安排参与地球工人的管理和安保工作。银河牧业与制造太空也签订合同，为在天猫星上的来自思露星和地球的工作人员提供食品和水。
制造太空集团公司在地球成立分公司的前一天，思露星在地球的领事馆在再欢市成立。再欢市是地球第二大城市，人口大约是蓉都市人口的一半，是第一区的首府，也是地球联合区政府所在地。地球联合区政府其实是一个很小的政府机构，因为地球联合区政府的最高行政官是联合区执行官主席，而这个主席之职一定是由一个区的执行官兼任。关于联合区的行政大事，多由执行官联合会商议决定，执行官主席也是由执行官联合会选举产生。联合区有一个议会，这个议会的功能并不多，议员多是荣誉性的，虽然这个议会确实也参与制定一些与地球相关的法律条例。如果联合区执行官主席没有常驻再欢市，那么联合区政府的日常事务就由联合区政府楼里的常驻工作人员负责，重要事件报送联合区执行官主席，也抄送给各区的执行官。思露星在地球的领事馆，名义上是领事馆，实际上称之为办事处更适合，因为它只有三名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