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双城给贺嘉留言说有过级考试,想在家好好复习,于是周末得了空,决定去找静融。前一段静融家来了几个农村亲戚,说是来重庆治病,借住她家一个多月都没走,家里乱成一团,连客厅都睡满了人。黄涛听了静融诉苦,便托熟人在校园里借了一间小屋,收拾好让静融暂住。
饶家院后的山坡上,有处两进的四合院,以前是校医室所在,后来建了新的医院,这里便做了单身宿舍和临时库房。静融那屋在院子东北犄角上,狭长的一间,搁了张上下铺的旧床,靠窗有木桌,门旁还有一个老式的洗脸盆和毛巾架,剩下就连放把椅子的地方都没了。静融担心这儿曾是病房,拿棉纱沾着酒精一样样擦过,屋里还能闻到淡淡的消毒味儿。桌上一只玻璃烧杯蓄了水,插着大把紫色的鸢尾,是后校门松林坡上漫山遍野正开着的那种。双城带来两只红透的大番茄给静融当水果,静融去外面端来一盆凉水,洗净番茄湃在里头,说等会儿用白糖渍起来吃。因这院子里外种了许多高大的芭蕉,双城从前便叫它秋爽斋,眼下看静融收拾得窗明几净,被褥芬芳,更觉得匹配。双城想,静融在哪里,哪里就是个清净。
从窗口望出去,院子对过以前是医院注射室。双城问静融还记得不,那时静融刚成人,一来例假就贫血,有回课间操还晕倒了,双城陪她去那屋里打吊针。当时人满为患,就在门外支个架子吊瓶,静融坐在藤椅上休息,双城则坐在近旁的石阶上,躲在大叶芭蕉的阴影里,捧着小说读……静融听了一边把拌好糖的番茄递给双城,一边点头说:“我还记得你读的小说是《牛虻》,我两瓶葡萄糖吊完,你已经泪眼汪汪跟什么似的,弄得旁人以为我得了绝症。”
两人吃完番茄,在面盆里洗了手,一起坐到下铺抱着膝盖说话。双城讲:“这地方不错,黄涛这么卖力,也是为了好跟你约会吧,这可比去家找你方便多了。”静融嗔到:“你呀,总把人往坏了想,哪会都象你弯弯肠子那么多。”顿了一下,静融又说:“你以前不知道吗,黄涛有病,先天的,心脏上的毛病,听说做过一次手术,以后还得再做,我也不大懂,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什么的。”双城忙道:“这可真没听说过,应该不要紧吧?”静融叹道:“大概就因为这个,打的交道多了,他家跟医院混得熟,才借到这间屋。
双城暗忖静融有怪罪之意,便转了话题问起培训班的情形,静融更是苦笑说每天耗在环宇等消息,还得看公司人的脸色,又不敢不去,要不去,他们真就不认账了,现在起码还给报销车费伙食。中午大伙儿一起到白象街买羊肉蒸笼,或者去凯旋路打小面,除了吃还是吃,个个都肥了一圈,早知如此,还不如上个夜大,随便找份工作呢。双城想黄涛和环宇的问题,多少都因自己而起,静融这一抱怨,她便瘪了嘴不作声,抢着先生气。静融见状安慰说:“凡事都是各人的选择,事到如今,只能坚持等到结果,只要王朝号开起来,什么就都解决了。”
双城点点头,仍旧不说话,静融想逗她回转开心,便说:“大家成天无所事事,倒混出一对鸳鸯来,你猜猜是谁?”双城道:“培训班就两个男的,小邓不可能,莫非是何敬东和米拉?可她不是有个交警吗?”静融呵呵笑:“猜对了一半,男的是何敬东,女的却不是米拉,米拉那么野,何敬东哪拴得住。是徐晓岚。当初我跟他俩一块儿实习的时候,就有苗头了。”双城想那徐晓岚,虽不十分抢眼,人也不大灵光,但笑容倒有几分清甜,比起来算是中上之姿。静融又道:“徐晓岚有次还悄悄问我,说何敬东以前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双城忙问:“那你怎么说?”静融笑:“我跟她说,何敬东的意思是大大的有,只不过双城对他半点意思也没有。”双城这才笑了:“你看你,跟她们混着,嘴也学油了。”
双城爱这小屋私静,到了傍晚还赖着不走,两人去隔壁食堂买了馒头来,静融从床下端出一只酒精小炉,点了火,搁上搪瓷盅,又往桌上取了香油,在里头炒榨菜和泡豇豆,夹馒头吃。不一会儿,油热了,嗤嗤地响,静融用一把铁勺子轻轻拨着,小屋里立时飘满了香气,双城看得有趣,不禁笑说:“这就会持家过日子了,是给黄涛做饭练出来的吧?”静融答:“你肯定想不到,这还是培训班小邓教的一手,连炉子也是他帮我找的……那人可会过日子了,懂的真不少,老实巴交的吧,还挺有意思,最近在环宇熬日子,全靠他解闷啦。”
双城去找静融,本想说说贺嘉的事,但那天到最后,她也没有提,她突然觉得,就这样和静融呆着已经很好了,在这熟悉的,温暖的气氛里,她的不愉快已经消失了大半。她对贺嘉还拿捏不定,也不想静融拿去和黄涛比。
五月下旬,王朝号抢先完工。岗位分派下来,静融、徐晓岚几个模样周正的,连同何敬东分到了游轮大堂,另几个风骚活泼的,去了娱乐组,剩下都打发到了客房和餐厅,只有小邓被指派去做门童,惹得大家好一番取笑,一个说:“拉门鞠躬搬行李,这还需要培训半年?”另一个便说:“你懂什么?这拉完门搬完行李,收小费的时候可不就有学问了么?人家小邓这可是个肥差!”再一个连忙附和:“说得对!小邓啊,现在开始,美元英镑你可得分清咯,日元的不要!太亏啦!”说得小邓脸上一阵红白,只有憨笑。
王朝号泊在朝天门五码头,三星级的外形并不出众,相比女孩们大半年来的期盼和它恢弘的名号来说,都有些辜负。剪彩仪式杨学坚并没参加,只订了个花篮送过去,等到下午仪式结束人都散了,他才带上双城去了码头。
上了船,杨学坚并不与环宇的人招呼,只顾自己背着手,上上下下地查看。双城原本以为有份出席仪式,特地穿了身套裙,到下午热得不行,更悔不该配了双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杨学坚在甲板和楼梯上来回跋涉。手里还照当时的流行,替她老板拎着一只“大水壶”,那情形不要说看在培训班的人眼里,就连双城自己,都觉得有点滑稽。走完一圈,没见到静融,女孩子们望着双城,都有种暧昧的表情,象是小时候做游戏,大家围成一圈,有人在她身后丢了条手绢,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何敬东就站在装饰一新的前台那儿,身上的制服让他看上去严肃了许多,和那些周星驰的笑话再无瓜葛。前台女主角最后落到了徐晓岚身上,静融虽在大堂上班,却被分配到所谓的商场部,说穿了,就是负责大厅的柜台小卖部。双城的高跟鞋踩过柜台前的地毯时,静融正蹲在柜台后清点各种香烟和方便面,那一瞬间,两个人彼此并没看见。
下船的时候,小邓不知从哪个角落冲出来,抢身在前拉开玻璃门说:“杨总慢走!双城慢走!”黑面孔上憨憨的笑容是双城今天唯一亲切的感受。
离了王朝号,杨学坚一路沉默,他让车停在了解放碑侨王夜总会楼下,对双城说今天没别的事了,要是不急着回家,就陪杨先生上去坐坐吧,有点累,想听听歌。双城常常听说这地方,心里不是没有一点好奇的。夜总会在六楼,这个钟点没有任何表演,连灯光都暗着,角落里有一两桌人喁喁而语,阴影中看不清面目。杨学坚要了一间包房,穿西装背心的服务生半跪着放下饮料、果盘和两只打开的麦克风,没有看他们一眼,就掩上门退了出去。双城嗅到一种混合着烟草和霉菌的味道,见房内贴着花纹壁纸,地毯颜色华丽,细看却有好几处烟头烧出的破洞。这夜总会当时包揽了市中区大部分的夜间娱乐,过分的负荷使它象一个生意兴隆的烟花女,厚重的脂粉底下,早早地露出了衰败之气。
杨学坚两手撑着膝盖,忧心忡忡地盯着屏幕上一对东南亚长相的男女,在海边忽而悲切忽而欢喜,聚拢又分离……双城呆坐了几分钟,拿起话筒解围道: “这首好象听过,我来试试。”杨学坚这才意识到她的存在,忙鼓励说好,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双城唱《别问我是谁》,唱《聪明糊涂心》,接着又唱《怨苍天变了心》,一盏茶功夫就唱完了恋爱的轮回。唱到《相思风雨中》,杨学坚兴起,也操起话筒放声相和,那喉咙是醉了酒,一路歪着斜着颤抖着,找不着道儿的,广东话倒是字正腔圆,并不时插进来,认真纠正着双城的粤语发音。
喝水的时候,双城望了一眼沙发那头的杨先生,见那常含忧郁的小眼睛,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其中似有几分柔情。这让双城想起他躺在急救中心的样子来,她知道蒋培军他们,朱胖子他们,甚至淘沙和叶丹她们都不大瞧得起这位杨先生,正因如此,她对他格外有一份恭顺,这是她在何云鹏和江南面前不曾有的。这其中大概含有一点同情,一点报答,甚至还有一点施舍之意……她希望杨学坚明白无论别人如何,在她眼中,他和江先生一样受到尊重。
看看时间差不多,双城放下了麦克风。杨学坚客气道:“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陪我。”双城随口笑说:“那下半场就有劳唐小姐陪您吧。”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不该牵扯到私生活,果然杨学坚一反木讷,猎犬似的一口咬住了她的话头:“她哪里比得上你……”这话听在双城耳中,不禁叫苦,还好服务生进来结帐,杨学坚从钱夹里掏出钞票往台上一撂,小声圆了一句场:“我是说,她五音不全,不是块唱歌的料。”
隔天中午,杨学坚叫了双城上楼帮忙整理内务。原本要她送去环宇的一份急件,也改由罗军开车带了陶沙去。小楼里一时寂静,这厢双城捧着一叠文件夹,正按杨学坚的指挥往书架顶层摞去,忽听杨学坚喊:“慢着,别动!”才是她连衣裙的拉链不小心滑了一截儿下来,双城觉得不好意思,杨学坚却伸过手来替她拉上了。双城更觉不妥,手里的文件夹却一时无处安放,便是这一秒钟的迟疑,杨学坚的手自拉链出发,猛地从背后环抱住了她。双城本能地想挣脱,可杨学坚的姿势从最有利的角度限制了她的动作。
一当她开始反抗,顿时发现自己根本毫无力量,而此刻比她体力还要虚弱的,却是她的喉咙。
一切无声无息,那双平日里看上去细白、纤瘦,有些女性化的双手此时正紧扣着她的胸脯,象两张触到猎物的大网,正逐秒逐息地收拢……真是严密,双城简直透不过气,杨学坚急促的呼吸紧贴在她耳旁,一股沉郁的古龙水的香味游进了她的五脏七窍,令她在惊恐之外,多了一种晕眩和迷惘。
依旧毫无声息,杨学坚不说话,双城也变了个哑巴。象是担心她会晕厥过去,他双手用力按摩着她的乳房,然后他动作冷静下来,象经验丰富的医生,仔细研究起她身体的病灶……他挪出一只手正要突破那层单薄的衣料,双城忽然扭过身来,用她的眼睛,她最信任的武器,狠狠逼视着来犯的外敌。被这寒光所慑,那野兽突然缩成小小一团,躲回了杨学坚的身体里。他松开了手。
双城发现自己竟还抓着那些文件,便将它们全扔到地上,一语不发冲下楼去。在楼梯拐角处,她停下来,用自己滚烫的身体紧贴着灰白的墙壁,遏制着失控的呼吸。她努力回忆刚才的画面,才一分钟,就已变得残缺不全。她只记得从她心脏直通到两腿之间的地方,身体深处,象埋伏着一根金属线,不为人知的暗线,直到刚才突然被通电,令身体迸发出金色的火花。而这条暗线并不与她的大脑相连,所有号令对它都完全失效,它千真万确,却毫无道理。直到此时,在里面,最里面,这根金属线灼烧过的地方,仍余热未消,持续令她滚烫,令她膨胀……
双城没有辞职,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再一次面对杨学坚的时候,俩人对视之间,彼此都很奇怪,杨学坚象一个被免予起诉的罪犯,惴惴地望着庭上的法官;那法官却得了失忆症,脸上的平静不增不减,看不出任何改变。那天从公司出来,双城一个人走在街头,想着杜拉斯小说里那个冷漠的,生活在西贡的法国女孩,感觉自己脸上正挂着她的表情。她立志成为她所钟爱的女主角,却不料首先上演的,是这样难于启齿的一幕。她只能认定这是她剧本的一环,否则她无法对自己解释,为什么诱惑了她的,除开前程的理由,还有那种不可告人的秘感?如同千万只蚂蚁潮水般爬过她的身体。
双城和贺嘉已有好些天没见面。贺嘉耐不住,一个电话打到了马可波罗公司。不巧被陶沙接了,一听是贺嘉,双城在办公桌对面连忙摆手。陶沙对他俩的交往略知一二,估摸眼下是小情人闹了别扭,便拎着话筒娇声道:“你是她男朋友吧,常听双城提起你。她人在楼上杨总那儿,有什么话要不我传给她?那好,我叫她下班去车站会你,一定传到,你放心!”陶沙放下电话,双城生气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他是我男朋友?”陶沙便笑:“这么久还没挑明啊?这人够磨叽的,不过正好,今天乘机说开了,你拿什么谢我?”见双城不搭理自己,淘沙又道:“说真的,你也算走出去见识过的人,怎么又回头找了个学生?”双城忍不住纠正说贺嘉已经毕业,工作也找好了。陶沙笑:“毕业生也还是学生呀,每月几百块的工资,连一瓶迪奥香水都买不起,等他混出点样子,你都熬老了吧?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你初出茅庐,练练兵也好,但你可当心,别白白赔上青春,给他磨了枪!”
下班后陶沙缠着双城要瞧热闹,远远就看见贺嘉等在车站上,两人还没说上话,陶沙先闹了起来:“双城你不够意思啊,这么帅的男朋友藏起来不给看,还老欺负人家。你要不喜欢,我可动手抢啦!到时别后悔啊!”双城冷眼道:“谁跟你抢?你要做啥自便好了。”陶沙听了,索性歪着头凑过去,向贺嘉调笑:“帅哥,你哪儿得罪双城了?她这可是要撇清关系啊,情况不妙!”贺嘉只能陪笑,说岂敢得罪,你们这是商量好考验我吧。正说着,陶沙包里的传呼响,贺嘉乘她分神,忙招手叫了部的士,道声再会,便拉了双城上车离去。
见双城不吭声,贺嘉扯起话头问:“这个陶沙,跟你很熟吗?”双城道:“一个办公室的同事,面对面一坐就半天,你说呢?”贺嘉道:“我看她年纪不大,倒染了一身社会气息,你可别受她影响。”双城听到社会气息四个字,心头一刺,沉下脸说:“我跟她混这么久,什么气啊,息的,该染的早染上了。不过你别担心,只要你离我远点,什么气息都传染不了你。”贺嘉被呛,不免急道:“我这么说是为你好,你一个聪明人,怎么倒不明白了?”双城早触了前几日骆阳勾起的火来,冲口便说:“我哪里就聪明了?我上不通阴阳,下不懂八卦,算又算不出,看也看不准,要不还等旁人来告诉我你的罗曼史?”贺嘉听了糊涂,茫然问:“什么罗曼史,你把话说清楚?”双城冷笑道:“我说银行信贷部这么好的工作,还嫌不满意,原来是遗憾不能去深圳团聚。”贺嘉听出了眉目,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都过去的事了,谁这么无聊,翻那些旧账……”双城火烧得更旺,只顾蛮拧道:“那没办法,我身边的朋友要么社会,要么无聊,物以类聚呀!前面就到沙坪坝,辛苦你再多忍十分钟了事。”贺嘉自知斗嘴不是双城对手,只好沉默下来,两人一路无话。
到学校门口下了车,双城自顾自地往里走,贺嘉付完车钱追上来跟着,她也当瞧不见。眼看快到家属区,贺嘉喊了声:“双城!”双城停下,贺嘉却欲言又止,再没有多的一个字。双城于是拔腿再走,直到了楼门口才忍不住回头,发现贺嘉站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她想起他们第一晚相识,他送她回来,就在那个地方站了好久……而这才不过是两个多月前的事。
接下来的周末,贺嘉没有来找双城,一个电话都没有。双城熬到晚上,只好跟了骆阳去舞会打发时间。舞会还是一样热闹,双城却没有了心思炫耀,勉强跟骆阳搭手跳了两圈,便挨墙角站着不肯再动。骆阳突然用手一指道:“那不是贺嘉吗?他怎么来了?”双城以为贺嘉没有动静,要么是在气头上,要么就是工作忙,万没想到在此碰上,心头更是一凛。
贺嘉仍旧象从前那样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打量着起舞的人群,他好象瘦了一些,双城想也许他来这里是为了碰见自己,于是那背影在她看来便有了几分值得怜惜。这晚的灯光似乎比以往昏暗许多,音乐也特别柔和,男男女女大多靠得很近,一动不动象是依偎着睡着了。就在双城一恍神的功夫,贺嘉不见了,她莫名紧张起来,不由抛下骆阳,走到了舞池边上。当她再一次从幢幢人影中找到贺嘉的时候,他已经挽着一位苗条的女孩起舞了,姿态是一贯的端庄,头颅微微扬着,目光从女伴头顶上越过,投射在未知的前方。
双城方才觉晓原来贺嘉除了她,还可以别有寻觅。那陌生的女孩跟他舞在一起,看上去同样般配,要说是一对情侣,也没人会有异议。这一发现,令双城失望不已。
有人来请双城跳舞,她一概来者不拒,笑得热情洋溢,身边很快就围了好些男生。贺嘉发现了她,挤过来凑到耳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双城只瞥了他一眼,便又搭着一个漂亮男孩的手旋入了舞池。换了两支曲子后,灯光亮起,上半场舞会结束,双城转身便往外走,旁边跟了两个抢着要送她的舞伴,还没到门口,就被贺嘉截住了去路。这回他是真顾不上风度了,紧盯着双城大声说:“你这是怎么了?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说清楚再走!”这时音乐已经停止,贺嘉这近似怒吼的一问,顿时引起了周遭的瞩目。两个刚才还剑拔弩张的追求者立马形成了同盟,作势要教训一下这个放肆的后来者。双城怕生事,忙一边说:“我认识他,你们先走”,一边将贺嘉带出了门口。
站定在一盏路灯下,双城抬头望着贺嘉,瞳剪秋水微带凄凉,一字一句说到:“你没有做错什么,从一开始,你就只是喜欢照片上的我,可惜,我跟你想的不同,所以,你还得继续寻觅,是吧贺嘉?对不起,让你空欢喜。”双城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关系,她看见贺嘉的眼底,渐渐浮起一层雾气,仿佛有毒药在他身体里发作了,那张清俊的脸孔逐渐僵硬,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空欢喜?”他压抑的怒气正在被一种恐惧所代替。双城叹出一口气,象是做了个决定,轻声道:“贺嘉,别再找我了。”说完这句,她抬脚便走,贺嘉立刻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双城走得急,被他一扯不由晃了晃身体,即便这样,贺嘉还是在她即将跌入自己怀里的一刹那,扶稳了她。
“二十公分距离,”双城在心里苦笑了。她没有挣脱,不远处已经聚集了好多观众,可她对这种恋爱活剧毫无兴趣。她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贺嘉,端详他狭长的眼角里,两滴晶莹的泪水正在慢慢堆积……她想他真是好看啊,就因为这个,她才迷糊了一场。
一当她感觉手臂上的力度渐渐退去,便抽身出来,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她知道贺嘉不会再追上来,这正是他们无法恋爱的原因,他的喜欢和难过都有所保留。他会任凭女朋友飞去南方,就会眼睁睁看着双城丢开手。他徒然的难过,在双城眼中只是虚弱。
这不是双城的爱情,不是她梦想中千迴百转,急流险滩的爱情,这样的不温不火只会让她感觉消磨,无法生出锥心蚀骨的幸福和疼痛来磨练她的伟大。当夜,她坐在小屋窗前,打开那本带锁的日记,在开篇首页上这样写着:“认识贺嘉还不到三个月,来不及恋爱就分手了。”她停下来,抬头望着嘉陵江对岸明灭稀疏的灯火,想起江先生说的话,心中突然感到一阵轻松,接着落笔写到:“看夜里到底是谁捡了星星回去。无论是谁,我要他迎得住我的光。而贺嘉,不是他。”(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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