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没有王妃的命，偏取王妃的名 (3)
王妃孤零零地站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她身边是一架小飞机，不远处几间大帐篷。刚刚得到思露星号飞船传来的信号，地球发生大规模核爆，整个地球一片火海，飞船坠毁。她呆看着天空，太阳系的太阳在夜空里很明亮，比地球夜空里的北斗七星还亮。在这颗明亮的星星后面，是自己的故乡，只是，这个故乡毁灭了，再也不能回去，即使回去，也是回到一个没有故人的故乡。从此，只有自己和另外十九个同伴在这遥远的星球上。她开始犹豫，是否有必要继续这个创造生命的工程，这个工程是否还有意义？她这样想时，头就疼得很厉害，有好多个地方如针刺一般疼痛。她停止思考，头不再疼，但是胸部又疼起来，疼得更加难受。＂我现在是阿兹列，＂王妃这样想到。果然，她的身体立即发生变化，又是阿兹列的金刚之身。
阿兹列呆呆地看着夜空，夜空里不时有流星划过。＂思露星号飞船就像这流星一样，＂他冒出这个念头。他随即想到那些熟悉的人类朋友，珍妮、杨顺利、特拉斯、曹雨等等，他们肯定都已经死去。这时他听见飞机里对话机传来的声音：＂呼叫阿兹列，请到莫非斯处汇合。＂这是亚利洛的声音，他离阿兹列最近，只有一百公里。阿兹列跨进飞机，拿起对话机，回答：＂这是阿兹列，马上就来。＂他发动飞机，朝四百公里外莫非斯的工作地飞去。
二十分钟过后，阿兹列在莫非斯的工作地点降落。十九个智能机器人的工作点分散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而莫非斯的工作点在圆心处，这些工作地点是杨顺利和特拉斯选择的。阿兹列最后一个到达，因为他离莫非斯的距离最远。莫非斯的工作地点有一个钢筋建成的平房，这是他们在思露星上用金属建造的唯一房间。平房的旁边有一个蓝色的帐篷，这是大家聚会的场所。为节省能源，他们被要求一年只能聚一次，除非特别情况。阿兹列刚走进帐篷，就听见莫非斯说：＂我们不怕孤独。＂阿兹列的目光看向莫非斯，那是一张年青秀气的脸，像刚入伍的士兵。王妃一个念头冒出来：终于看见莫非斯！她随即苏醒过来，躺在地上，胸口仍疼痛不已。她看见墙上的钟，时间是凌晨三点过二分正。
王妃爬起来，躺回床上，胸口依然疼痛，睡不着觉，迷迷糊糊中听见外面走廊里有轻微脚步声，然后有开门关门的声音。过去一会，又听见有人说话，还有人回答。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很显然，他们的说话慢慢急促起来，似乎声音也有稍微提高。她终于听出来这是方若天和布来登在对话，这些声音突然在她耳边爆炸，她胸口的疼痛加剧，脑袋也疼痛难当，忍不住大叫一声，滚下床来，昏迷过去。门很快被推开，文静冲进来，把灯打开，看见地上的王妃脸色苍白，抱着她就难过。稍后有人敲门，方若天和布来登在门外问：＂王妃怎么了？＂
＂帮我把她抬起来到床上去，＂文静回答。方若天和布来登走进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王妃只穿着内衣裤的样子，王妃那完美的身体，虽然人在昏迷中，依然丽质逼人，两个人心呯呯直跳，进来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咋办。文静生气，大声道：＂帮忙，别只看着！＂她这一叫，王妃醒过来，看见面前的方若天和布来登，有气无力地说：＂杰西卡去世了。＂
＂不可能，昨晚她还好转许多。＂布来登不相信。
＂去世时间是三点正。现在啥时候？＂
＂凌晨三点半，＂方若天看了看手表。
＂你们出去，我穿衣服，我们去医院跟她告别吧。＂王妃说着在文静的帮助下站起来。
方若天和布来登出去后，文静小声问王妃：＂你又见到阿兹列？＂王妃点点头。文静一下子难过起来：＂我们回到T７去，我们就在那里过一辈子。＂
＂我没事，我越来越好。等完成承诺，今后的事都由你作主。＂王妃安慰文静。
四人正要出门，电话响起。布来登接过电话，听了一会，嗯一声，把电话放下，用手擂墙。他和杰西卡一向亲密，虽然早有准备，但仍然难以承受。王妃跨步过去拉住他的手，手背已有血迹。布来登转过身，看着她，眼里发出一束奇特的光芒，一闪而逝，文静在旁边看见，心里打一个冷颤。
与杰西卡的遗体告别出来后，天刚濛濛亮，方若天带着文静和王妃开车回蓉都市。在路上方若天问王妃：＂你怎么知道杰西卡去世的？连时间都很准。＂
＂老实交代，你小时候有没有跟着别人乱叫我？＂王妃反问。
方若天脸红起来，说不出话。＂叫过几次？＂王妃追问。
方若天被追问得心慌，汽车直晃动，他赶紧把车停在路旁。他先看文静一眼，脸涨得通红：＂真的就只有一次，那时不懂事，文静知道的。＂他接着说：＂那是初二，和几个男女同学在一起，看见你走过，他们就议论，然后说我娘娘腔，从来不敢得罪你，要我喊你的外号。我被急得不行，等你走远，方才对着你的背影喊一声，不想正好被从后面来的文静听见，她冲上来就给我一拳头，一个人要打我们五个。＂他说完，满怀尊敬地再看文静一眼。
＂还不知道有这回事，现在听起来，格外亲切。小静你真的好勇敢啊，晚上回去得敬你一杯。大家这样叫我确实也有原因，我倒是真的希望自己是浪得虚名，不幸的是我还真的名副其实。我还记得有一次我生气，诅咒哈登摔断腿，他真的第二天就摔断腿。他妈妈气得不行，来找我爸妈论理。＂王妃悠悠地说，说到后面忍不住笑出声。
＂若天你也很勇敢啊，看见我打不过，反过来帮我打，＂文静表扬方若天。＂那时都不懂事，那些同学，现在都挺友好的。＂
＂我知道同学们还私下评论我的名字：没有王妃的命，偏取王妃的名。我以前听见，总像刀刺在心里，只能悄悄忍着。现在回想起来，这些都没什么，同学们都年少不更事，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我总忘不了，特别忘不了第一个说这话的人。＂
接下去的几天王妃和文静忙着招工的事。由于王艾川和鲁尔夫等人的大力推荐，很快就有三万余年轻人报名，男女都有。杰合夫忙得很开心，这是他第一次承担管理思露星共和国的大项目，以前他都只是作为助手，有时甚至是助手的助手。科里巴的要求是三万到五万，实现这个指标看来毫无问题。有一天晚上，王妃接到西斯密教授的电话。
＂王妃你回来也不给我说一声？＂西斯密在电话里抱怨。
＂教授，真的对不起，一回来就很多事，把这给忘了。＂
在电话的另一端，西斯密语气轻变：＂没关系，我们约个时间，我好采访你。有另外一个人做笔录，可以吗？＂
王妃想，不如早点把这事情办完。她于是在电话里问：＂可以，明天早上我正好有时间，教授你有没有空？＂
＂好！那我们就明天早上九点到你的酒店采访你，做记录的是我的学生朴西帕。文静如果愿意，我就一同采访。你帮我问她一下，不勉强。＂
采访进行了两个小时，期间有几个问题很让王妃犹豫该不该回答。想到自己有同意要不说则已，一说必须真实，她也就真实地回答。比如，西斯密问她如何获得未来海洋计划的灵感时，她就不知道该不该说。西斯密很耐心，他并不催问，反倒是说，如果有些话王妃觉得不方便说就不要说。王妃犹豫一小会后说道：＂我能感应到思露星的创造者，获得他的感受。我站在思露星球的巨大地坑里，感应到他，于是提出这个想法。＂
西斯密接着问：＂思露星创造者的知识无比丰富深邃，这么说，你也能获得他的知识？＂
＂能，比如我的思露星语言就是他教的，但我还没有获得其它具体知识。＂王妃知道如果自己回答了上面那个问题，就会面临这个问题。
＂你最想从思露星创造者那里知道什么？＂
＂这个我还真的不晓得。＂
＂也许你想知道思露人和地球人在生理结构和功能上的根本区别？或者他怎么创造这么优秀的思露星人？＂西斯密提示她。
＂也许吧，我真的不知道。＂
采访结束后，西斯密当着朴西帕和王妃的面签字，承诺必须在王妃对内容同意的条件下才能出版关于她的传记，最后三个人合影留恋，热情告别。
西斯密的提问让王妃想起曹能。她一直对阿兹列是否在思露星人的遗传物质里加有曹雨的基因感兴趣。所以在西斯密离开时，她请西斯密再次安排让她能去查阅曹雨的私人档案。西斯密哈哈大笑：＂你哪里用得着我安排？你就直接走进去，我保证没有人会阻拦你。＂
所有将去思露星的年轻人都必须先学习思露星的法规和了解那里的工作条件。王妃和文静的任务之一就是帮助解答对思露星法规的疑惑。在地球上是一周工作四天，但是在思露星上是一周工作五天，这让许多年轻人感到不满意。幸好杰合夫和王妃对此早有准备，解决方案是把所有去思露星工作的人分成两大团队，一队每周工作四天，一队每周工作五天，但薪金提高百分之三十，在工作期间可以转换团队一次。今天文静在招工办事处繁忙，王妃没有去，留下来接受西斯密的采访。原计划她应该在采访结束后赶去招工办事处，但她心里想去查曹雨的材料，于是顾不上吃午饭，慌忙赶去档案馆。
档案馆前台的工作人员是一个年轻女孩子，她看见王妃走近，站起来：＂你一定是来查曹雨的材料，是不是？＂
王妃点点头。那女孩眼里充满希望：＂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
＂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谁能知道明天要发生的事呢？你认识我，知道我来过？＂
＂我认识你，你比图片上的更漂亮。我们的馆长，布来登先生，时不时跟我们讲你的故事。＂女孩边走边说。
＂啊，他当馆长了！他绝对胜任。＂王妃替布来登高兴。
＂做个馆长对布来登先生来说太大才小用，他本来可以在区政府里做个高职位的，他最后辞职回到这里，不过他现在是三区的议员，据说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议员。听说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女孩的话里充满崇拜。
＂是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为此感到荣幸。＂
女孩子把王妃带进房间，离开前小声说：＂我名字叫安丽卡，你如果有大事要办，请把我算上，我不怕死不怕累，求求你。＂她说完从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王妃。
王妃哭笑不得，但仍很认真地接过名片，看看后放进小包里，故作神秘地回答：＂这些事都是高度保密的，你能做到？＂
安丽卡很肯定地点头：＂我发誓我能做到。＂
＂你说不定会因此丢掉这份工作。＂王妃提醒她。
安丽卡面露犹豫和担心，显然没有刚才那么坚决和肯定。王妃赶紧说：＂我刚才说的都是玩笑，现在天下太平，没有大事，有大事也轮不到我。去年有些材料我没读完，今天只是想来补充补充，我需要你帮助时会通知你，谢谢你，你赶紧忙去。＂
安丽卡离开后王妃关上门，拿出同伴小组的联系卡，这卡片还有照相和存储的功能。她用联系卡片把曹雨的医疗资料翻拍下来，也把与他身体健康有关的所有文页翻拍。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时一晃而过，她走出档案馆时已经快下午两点。她急匆匆赶到招工办事处，看见文静忙得不亦乐乎。
每个人都可以自己阅读或看录像来了解思露星的法规，但总有许多人会有疑问，需要真人来解释。忙到收工时，思露星的答疑人员阿累午走过来给王妃汇报：＂王妃女士，我总结这些天地球人问的所有问题，一共有四十八个不同的问题，其中二十一个被多次询问。我把这些问题和它们的解答都罗列在这里，今天晚些时候再把它们输入到学习材料里面，大家就可以自己学习，这样一来我们就能轻松些。请你过目。＂阿累午说完递给王妃一张卡片，顺便在上面点两点，立即在空中就显示出四十八个问题和对它们的解答，都是以地球语言的方式。王妃仔细读一遍，认为很好，不由多看阿累午几眼，连声赞扬。
晚上在房间里，王妃拿出联系卡片，与文静一起，一张张仔细阅读翻拍的文档。她告诉文静，根据特帝提供的信息，地球人类在2060年后每个人都有一份DNA指纹，但是很显然，这些信息在大毁灭中都被摧毁消失。因为那个工程师曹能的缘故，她猜阿兹列在创造思露星人时曾使用曹雨的遗传物质。文静问：＂你想知道这个干嘛，有什么用呢？＂
王妃怔住：＂你说得真对，这有什么用呢？至于我为什么想知道，我承认，我对曹雨、珍妮和曹珍妮的故事很感兴趣。＂
＂如果阿兹列曾借用曹雨的DNA，我们在这里花时间读曹雨的健康资料，你是想知道思露星人是否有遗传病？＂文静仍然不解。
王妃停下来：＂兰博说过，能生下来的思露星人就绝对没有遗传病。思露星人能够遗传知识和智慧，特帝说这是最高等智慧生命的象征。他们的发展一日千里，确实非地球人类可以比拟。我当时就有点不服气，难道我们地球人就没有什么比他们强？就永远落后？如果这样，再过六百年，我们和他们比，我们就是棵小草罢了，或者比小草更低级。我就想找点什么出来，证明我们地球人类也有优点。＂
文静仍然迷惑，她问：＂你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阿兹列呢？你也可以问特帝要曹雨的DNA指纹呀。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既然你怕地球人类太落后，那你为什么还要帮助思露星建造人工海洋？还有，不同人类之间总有先进和落后之分，不可能总是一样先进。我们落后些并不可耻，只要我们愿意学习，而且现在两个星球通商，我们能够直接向他们学习，直接获得他们的部分技术，哪里还会落后几百年几千年？＂
王妃被文静问得哑口无言，她像犯错误的小学生一样把头低下。文静接着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或者你就是喜欢找点事来做，想证明自己。＂
＂静儿你别说了，你说的都对，你再说我没地方藏了。＂王妃说完把卡片收起来。
文静轻声劝道：＂妃，你现在被捧在一个神坛上，大家仰望着，这些仰望就是无形的压力，让你想证明自己。你已经证明自己了，你做到的，换做曹雨或者曹珍妮，他们十有八九也做不到，你没有必要证明下去。你想完成对思露星人的承诺，就去完成，千完别再节外生枝。你有自己的使命，完成了，就退开，不可能永远在舞台中央。我们人生有限，总得有时间留给我们自己吧？＂她看王妃低着头没回答，又讲一个典故：＂传说远古时有一个人叫行来，善跑。有一年热旱，酷暑难消，他奔跑时汗流浃背，但微风扑面，感觉好极了，他于是不能停下，力竭而亡。＂
＂我答应你，不再想做其它事。＂王妃被文静几句话教育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脸上像开满花一样。
在蓉都市档案馆的一个房间里，布来登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身着一件蓝色衬衣，眼光严厉，看着站在面前的安丽卡问：＂你确实不知道她在查阅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馆长，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你问她不就知道？＂
＂我们在做一件大事，需要严格保密，你真的不合适，被我这一问就立刻啥都吐露出来。＂布来登叹口气。
＂馆长，我真的想加入你们的团队，我从今往后一定做好保密工作。＂安丽卡信誓旦旦。
＂你今天没有通过考核，但是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最后一次机会。你从今往后就只听我的直接命令，不得违抗，我们之间的话，绝不可以让第二人知道。你说出去，我马上就能知道，那你就考试失败。你做得到吗？＂
安丽卡突然心中充满勇气，仿佛不再害怕任何困难。她坚定地回答：＂我做得到，一切听从馆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