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猫星实验 (3)
吉布森已经能够驾驶飞船前往天猫星运送生活物品，但是他去过一次回来后，就做了一个恶梦。梦里有王妃，她浑身是血，最后被一大群熊撕裂成碎片。吉布森开始并没有介意这个梦，虽然他奇怪自己会梦见她，还会梦见她痛苦地死去。但是他每次去天猫星回来都做这个梦，他开始不安和害怕。他听说过王妃的故事，知道她是从梦境出发寻找到解救地球人类的办法，他于是害怕自己的梦是否也有启示的意义。吉布森来到李阿姑处，请阿姑为自己解梦。
阿姑最后问他：＂如果王妃处于危险，她值得你救吗？＂
吉布森不懂阿姑的问话，他点点头。
＂为什么？＂阿姑追问。
＂她救了我们地球人啊。＂
＂除了这个，她还有没有什么值得你救的？＂
吉布森想了半天后回答说：＂她人挺好的，也很勇敢。就说那次突然遇见灰熊的事，其实她那时是能跑掉的，她跑得好快，但是她为了朋友，折转身，不惜以命对抗灰熊。＂
＂如果所有地球人都想她死，你敢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和名声，所有的一切，相信她，解救她？＂
＂阿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可能所有地球人都想她死呢？我不相信有这样的事。＂吉布森愤愤地站起来，他觉得这个李阿姑解梦解久了，头脑开始有毛病。
＂也许我没有表达清楚。换句话说，如果你救她就是与地球人做对，你敢不敢救她？”
吉布森没有回答，他认为李阿姑已经不正常。他走出房门，可又折回来，反问李阿姑：＂你敢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和名声，所有的一切，相信她，解救她？＂
李阿姑也没有回答。吉布森冷笑一声，扬长而去，但是李阿姑说的话，留在了他的心底。自此后他每次驾驶飞船前往天猫星时，都会带上自己心爱的长枪。
落基山中校的七号飞船满载许多生活用品启程前往天猫星，大致两天的路程。同行的还有王妃、文静、特帝和几名媒体人员。特帝带上了他的双腿，他现在喜欢自己走动走动，不要王妃背他。自从那晚王妃说＂等你变成人类，你就可以＂后，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要变成一个男人。王妃说过，阿兹列能够变化，因为他能够在原子和亚原子水平上改变身体，这让特帝充满信心。他没有着急，他相信自己能够成功，因为他已经成功进入阿兹列的意识世界一次，虽然那一次他什么知识都没有获得。文静总是反对王妃感应阿兹列，但是特帝不反对。
天猫星上还有制造天空公司在那里的庞大基地，这个基地已经在那里好几年，所有设施应有尽有。制造天空公司对共和国在天猫星上做实验很不满意，因为他们害怕这会摧毁他们辛苦建立起来的基地，耽误他们对稀有金属的开采。但是既然共和国已做决定，公司也没有办法，只有妥协。知道是王妃提议到这里来实验她的未来海洋计划后，公司高层对她恨得牙痒。公司高层的这种情绪，很自然就影响到下层的员工，包括来自地球的工作人员。幸好实验基地在天猫星的另一面，要不这种不满的情绪就要爆发。
落基山中校的飞船比运送水星体切块的舰队早两天到达天猫星。把所有需要的物资卸下后，落基山的飞船立即启程。落基山对王妃解释说，他的飞船被安排前往探索一颗在十三光年外的恒星系。有观察显示，那里似乎有适应生命生存的行星。王妃问：＂船长，那里如果有生命，你们会怎么办？＂
落基山笑答：＂我们的任务是去探索环境。那里是否有生命，现在是个未知数。如果有生命，我们也只是旁观，不会有任何行动。＂
＂就你们一艘飞船去？需要多长时间？＂王妃再问。
＂是的，就我的飞船。从这里出发单程需要六天。我们计划在那里考察二十天。＂
在天猫星上，布丁带着他的一个助手亲自来安排王妃等人和媒体人员的住宿，然后带他们到控制室，观看工程设施的检查。布丁介绍，地面工程已经准备就绪，就等水星体切块送来。控制室里有一个轨道升降观察台，布丁的助手带着王妃等走进去，观察台立刻升空，升到几万米的高度，俯瞰无边无际的实验场。根据助手的介绍，这次实验会花五天时间，每两天从太空运送一块巨大的冰体到地面。每块冰体的大小在五千立方公里左右，长度五十公里，宽度和厚度都约十公里。地面工程的核心就是建造两套安放冰体的墩台。每套墩台有五十个墩，每个墩的高度是一百米的长柱体，顶层面积是一平方公里。助手解说，墩越低越好，因为冰块融化过程不会均匀，在某个时刻会砸向地面。太高会让这个砸落的动能太大，造成地震。一百米的高度足够飞船在墩下面的空间里运作。
一名媒体人员因此问，在思露星上，当海洋的水面上升后，一百米的高度很快就会在水面下，这该怎么办？助手解说道，在天猫星上，这不是一个问题，实验在短时间内完成，冰还没开始融化。在思露星上，这个方案的关键之一是选址，比如墩台必须尽量建立在平坦和海平面高的位置，这样它们就能重复使用。在思露星上预计建造二十套更大的墩台，承放更大的冰体。
王妃抱着文静欢喜雀跃，她们幻想着一年后思露星的气候和地貌变化。助手笑说，没有这么快，在思露星上，每套墩台有八十墩，二十套墩台得花些时间才能完成，所以明年这个时候，未来海洋里是否有水，还是个未知数。他相信天猫星的实验一定会成功，成功后的经验搬到思露星上实行就容易多了。如果今年能够先运载一块冰体到第一套修建完的墩台上，那么在明年的这个时候，未来海洋里应该有部分水。助手也说，这个方案最让人担心的就是冰块在下降过程中的意外。那名媒体人员还没能询问，助手接着解释：冰块在下降过程中，如果许多飞船同时发生故障失去动力，整个冰块就会自由落体般砸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当然，共和国的飞船从没出过这样的事故，而且在思露星上我们有一万艘飞船可以使用，每块冰体都有上千艘飞船支撑，几十艘飞船同时出故障都可以接受。有一个难点就是冰块在下降过程中的不均匀融化，因为不均匀融化可能导致部分断裂，那同样是毁灭性的灾难。
王妃心跳得厉害，她问有没有应对方案。助手回答说有啊，这就是为什么即使在天猫星上也要花两天时间来降落。只要速度慢，冰块就不会因为摩擦产生热能。冰块这么大，在两天时间里能自然融化的冰极少，可以忽略不计。冰块因为重力不均衡断裂的可能性极小，但是如果发生，舰队时刻准备着，将发射极其强大的重量子炮弹把掉落的冰块击碎，减少破坏力度。
王妃问什么是重量子炮弹，助手解释，重量子技术是目前星球很新的科技发现，比之氢核技术等高明百倍不止，也远高明于激光技术。重量子炮弹能够击入物体内部，然后产生足以熔化质子和中子的能量，从内部把物体粉碎而不产生任何核污染。目前共和国舰队里只有一艘飞船能够发射重量子炮弹。助手接着说，一般情况下，重量子炮弹能直接把冰块汽化。如果掉落下的冰块太大，不能完全汽化，也能击成碎片。这些碎片的冲击速度能够高达每秒几千公里，破坏性也很大。但是重量子炮弹有个精妙绝伦之处，它爆炸产生的碎片的冲击方向一定是重力的方向，所以只要躲得远，就很安全。这也是为什么墩台下面的地面我们都必须加固。
文静听完后很喜悦地说：＂这样看来应该是万无一失，这真的太好了。等明年夏天，我希望每天都能去看看冰体融化的过程，那该是多么惊人的风景啊。＂
第一块冰体的安放过程虽然顺利，但让每个人都惊心动魄。每个参与操作的人都聚精会神，不敢有任何疏忽。冰体最初高速下降，后来速度越来越慢，等到离地面只有几百公里时，所有地面的人都被转移到货船上，货船旋即升空。此时所有小飞船都开足马力，稳稳托住冰块，其下降速度只有每小时五十公里不到。离地面只有五十公里时，下降速度更加减少到每小时十公里。当巨大的冰体接触到墩面的缓冲层时，虽然速度很慢，但是仍然产生巨大的震动。
整整两天，王妃就坐在屏幕前像雕像般盯着看冰体的安放过程，浑然忘记时间。她的心似乎比冰体还沉重，随时可能把她压碎。特帝和文静理解她的心情，都没有打搅她，只给她递点水和食品。等冰体成功安放好，她倒在地上，身体虚脱，但脸色红润。
文静抱着她，极其喜悦：＂太紧张了！小妃，这下你放心了吧。＂
＂可惜没酒，不然我愿意醉一通宵！＂
第一块冰体安放的最后一天，吉布森塞发士和他的表弟阿拉法一同开着银河牧业的飞船来到天猫星，给制造天空公司在天猫星的工作人员送来给养。随着飞船到来的，是一个地球人团队，前来参观制造天空公司的基地，同时也来观摩学习把巨大冰体从太空运载到地面的实验。团队由约瑟夫将军和西斯密教授带领，团员有工程师得隆、鲁本森教授以及布来登等等几十个人。他们直接到达实验场的上空，目睹一座比地球上任何山脉都还庞大的冰体被稳妥地降到地面，而这个过程只需要不到一千艘飞船！所有团队人员都惊赞思露星人类无与伦比的科技和工业水平。
第一块冰体安放好后，将军、兰博等人来到地面休息一天，但是第二天又回到太空飞船上参与第二块冰体的安放。安放第二块冰体的当天早上，制造天空公司的老板麦克斯和首席工程师提衣匹也从思露星赶来观摩。整个安放过程还算顺利，虽然中间有些紧张点，让人呼吸困难。当望不到边的巨大冰体被成功地安置在巨盆里，麦克斯首先叫好，激动异常。他对旁边的提衣匹表示：＂这样太好了，天猫星终于有用不完的淡水，我们今后不用再专门送水到这里来。＂
实验成功的消息和数据传回思露星，科里巴、曹能和达里措等喜悦非常。曹能在遥影交流会上规划：＂现在这里我们有五万名地面工程工人，我们可以立即开始修建墩台。＂科里巴同意他的规划，要求在思露星球上的参与未来海洋计划的科学家和管理人员尽快到亚利洛市开会。
所有参与实验的工作人员和舰队人员被就地放假三天，休养身体。舰队人员准备在三天后率先启程返回思露星，但是货船会留下，帮助实验场的工作人员搬迁。麦克斯在实验场基地里见到将军、布丁、兰博等人，当面邀请他们明天上午，即星球另一面的傍晚，到制造天空公司的基地参加一个庆贺盛宴。他邀请所有的舰队人员和实验场工作人员共同欢庆。麦克斯的意思是：天猫星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我们一定得好好庆贺一番，我们有刚从地球送来的最上等的天然肉类，还有地球的特产白酒。
将军并不想去，但麦克斯是他的老朋友，在盛情之下他勉强同意。麦克斯拉着布丁和兰博一起来到王妃面前，压低声音很歉意地说：＂王妃女士，我曾对你有意见，那是我心胸狭窄之故。我想道个歉，特别邀请你去参观一个我们的秘密基地，现在就动身，晚上送你回来。＂
王妃正犹豫时，麦克斯笑曰：＂我听说你好奇心特强，这么秘密的东西，你居然不想看看？按照法律，你妹妹是不能进去的，但是将军在这里，他能特批同意你带上你的妹妹。＂
文静站在王妃身边听见，当场声明自己不想去看。
布丁在一旁帮腔：＂我保证绝对值得一看。知道这秘密基地的人并不多。兰博，请你辛苦下，陪王妃一起去看看，就几个小时。＂
实验场的夜晚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很疲劳。连续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和紧张心态，在放松后立即是抵挡不住的睡意。即便是分别时王妃热情的拥抱，也没能让兰博的兴奋克服他的困倦，他回到飞船上倒床就进入梦乡。王妃和文静也终于把这些日子的种种不安扫荡出门，两个人很兴奋，悄悄低声说话。
＂静儿，我前些日子总有许多不安的感觉，但是现在终于不再有，这次实验的成功就像最温暖的阳光一样把乌云从我的脑海里赶走。＂
＂你那些日子的情绪也影响我，让我也担惊受怕。＂文静嗔她。
＂对不起，我应该是想太多了。＂
王妃和文静有见到地球来的团队人员，他们都依如从前，对她们和蔼且礼貌。布来登仍然很热情，看不出有任何变化。王妃和文静对约瑟夫不熟悉，但是约瑟夫在言谈中充分表现他对鲁尔夫的尊敬和对王妃与文静的肯定，这让两人立即对他产生好感。
＂今后有什么一定要与我说清楚，你不说，我和特帝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就猜你是因为未来海洋计划压力太大的缘故。＂
＂这倒不完全是，＂王妃压低声音，因为布丁就睡在隔壁，而这里隔音效果并不好，她不想被布丁听见。＂回到思露星后我全都告诉你，这里不方便说。＂她在文静耳朵边小声说。
文静点点头，站起来走到窗口，望着天空。那里，天猫星的两个卫星正慢慢靠近。＂小妃，你快来看，这个天猫星有两个月亮，它们快要撞在一起！＂
王妃急步走过去，两个人挨在一起，静静地看着天猫星的两个月亮交错。两个月亮靠得近时，就像一双眼睛在夜色里发亮，而此时太空中几百颗暗弱的恒星正好打印出一个略似猫脸的背景轮廓。
＂它们擦肩而过，＂文静低声说。
＂永远相望，＂王妃说完侧脸看向文静。文静的一双眼睛发亮，就像天上的那对月亮。她忍不住轻声道：＂我好爱你！＂
王妃睡得很甜，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深沉。但是两个小时后她醒过来，急着去卫生间。回来后躺床上想再入睡却一时睡不着，心里有许多兴奋。她在盘算，再过几年，未来海洋建成，即使没有找到莫非斯，她和文静还有特帝也没有必要继续寻找下去，从此可以自由自在，海阔天空。按照她的意愿，她倾向于留在思露星上，她喜爱这个星球，在这里无拘无束，但是她知道这不可能。第一个原因就是文静想回地球，她无论如何也要遵从文静的意愿。第二个原因就是她自己也不好意思长期在思露星上免费吃喝玩乐，她也知道文静会对此更加不好意思更加不安。她开始幻想，回到地球的话，应该去哪里长住：最好去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比如第十九区或者二十九区，像曹珍妮一样失踪，才好平淡余生。T7故乡让人留恋，但是在那里她不知道该做什么，T7故乡适合老了以后回去居住。她暗自感觉自己好笑：我还这么年青，居然想到老了以后的生活。她这一想，脑海里竟出现自己衰老后的面容，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那些皱纹慢慢变化，像沟壑般弯弯曲曲出一轮轮年代的深度，那张面容却慢慢变成阿兹列的样子。王妃并没有去到阿兹列的意识世界，她拼命控制自己，两手抓紧被单，抵抗着内心深处无限的虚空和眼前澎湃的海流。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咬紧牙关，硬生生把胸腔的大门关上，眼前的洪流退去，她浑身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