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Dreamers2020-11-01 16:33:24

话说去Home Depot建材市场面试,却认识了两个新朋友凯西和莎拉,二人却都不愿意透露中文姓名。海外中国人有两种,一种是独来独往,拒人千里之外,因为有难言之隐或要守护秘密而多不愿与人交流;一种是一见如故、一拍即合、相见恨晚,很快就跟人掏心窝子。我们三人却是第二种,一见面就约好周末在煤港的咖啡吧汇合,凭海临风,畅所欲言。宝宝也带来了,众人都喜欢得不行,一位女服务生走过来还专门给宝宝打了一碗清水。

煤港,听上去毫无诗情画意,却是天堂中的VIP会所,这里北邻狭长的一片内海,远山含翠,近水凝芳,海岸上是曲曲折折绵延数里的人行道和自行车道,还有鳞次栉比的餐饮娱乐场所。我们仨点了啤酒和咖啡,沐浴着微咸的海风,聊起了每个人的经历。

莎拉多年前北大国际关系专业毕业后去上海工作了一段时间,后跟随新婚丈夫移民到温哥华。国际关系这种专业等于没有专业,还不如修鞋匠有一技之长,于是在这里又去社区学院学了会计,才算从餐厅切菜洗菜端盘子的工作解脱出来,先后找了几家公司,香港人的、台湾人的,她都干得不爽,最后找到了一家加拿大大银行工作,一干就是三年。有了对比,才觉得能跻身主流社会做个白领简直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离开了呢?” 凯西十分不解,“那要是继续干下去不比我们建材城的工作体面多了?”

“咳,我不是抽风了吗?人家也没让我走,倒是我觉得在那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那样等着自己人老珠黄,有朝一日退休?我呀,自己辞职,去大学里学了一个神学。”

凯西开怀大笑起来,道:“你可真逗!怎么又跟基督教干上了呢?”

事出有因。这莎拉和她丈夫陈启亮是在上海认识的。她丈夫是做IT的,作为主申请人来到了加拿大,她算是副申请。两人来到温哥华以后先是一起在一家香港人开的中餐厅打工。老板娘比较苛刻,以他二人没有餐厅工作经验为由,让他俩免费试工三天再说。至于为什么要免费白干三天,老板娘自有道理:“那,你们没干过餐馆,是不是?那我就要给你们培训,培训是免费的啦,我也不收你们培训费,也就免你们工钱啦。” 三天后,老板娘认为陈寡言少语,但年轻力壮,所以安排他在后面帮厨。莎拉外貌清秀,性格外向,口齿伶俐,就让她跑堂。

一日,餐馆生意奇好,客人要七个宫保鸡丁,四个堂食,三个打包,老板娘忙里忙外,跑到厨房让陈启亮赶紧多切几个鸡胸脯,再准备葱段、花生米等等。陈启亮一着急,愣是切掉半个食指指甲盖儿,连带着一丝人肉,顿时血流如注。他赶紧捂着手指问别人有无创可贴,谁知老板娘压根没在意他的手指,却喊叫道:“你还站着干什么?客人都等急了!” 说着,她接过菜刀,自己三下五除二干了起来,还一边牢骚道:“还是要我亲自上阵,这哪里少得了我?要你有什么用?”

陈启亮站在一旁,怒火中烧,倘若他再冲动一些,恐怕就要出人命了。他忍住了自己的火,等生意消停一会儿,不冷不热地跟老板娘说他不干了,让老板娘把这一天的工钱结给他。

回到家,陈启亮让莎拉也不要去那里干了。莎拉道:“正好,我听说西人餐厅小费收入更高,对员工也是极有人情味的。凭你的勤力,我的口语,找一家西餐厅应该不是问题吧?”

说着,二人抽出当日报纸就给一家刚营业三个月的西餐厅打了电话,第二天就去面试,第五天就上班了,他们没有告诉比人家他们是夫妻关系。先是培训一周,竟然还发最低时薪,因为即便是培训,他们也出人出力跑腿了。老板兼厨师是个瘦高的白人男子,名叫马修,倒是十分客气,说话慢条斯理,没有任何架子。这个区域华人众多,恰好需要会说中文的服务生,于是马修安排他二人都去跑堂。赶上周末,一晚上一个人小费最多的时候能拿到100多元。

陈启亮赶上一件奇怪的事情——几乎隔三差五都会有一个红头发女士一个人来吃饭,看样子大约五六十岁,但是洋人通常会显老,所以他也不敢确信究竟多大。此人身材肥硕,行走蹒跚,无论冷暖,脚上永远穿着厚底皮拖鞋,通常起蹲不便的人爱穿这种鞋,省去了弯腰穿脱的麻烦。每次来都是陈启亮接待她,帮她脱掉外套,挂在衣钩上,安排她坐下。她每次晚上来只点两样东西——一个蔬菜沙拉,一小碗红菜汤。两样加起来不过二十元,但是她每次都给陈启亮留下十元的小费。看到这位客人如此慷慨,陈启亮更是殷勤备至,久而久之二人几乎成了熟人,一见面还总是问寒问暖。就这样一晃就是四个月过去了。

突然,有一个月红发女士再也没来。陈启亮不免有些失落,与其说是心疼少了的一大块小费收入,倒不如说他对红发女士的下落担心牵挂。

一个月后的一天,红发女士重新出现在餐馆里,这一次她又照常点了蔬菜沙拉和红菜汤。结账的时候,她悄悄给陈启亮裤兜里塞了200元钱,道:“实在对不起,我生病了,这一个月没有能来吃饭,影响了你的小费,这点钱就算我的补偿吧!”

那陈启亮岂肯收下如此慷慨的小费?他连忙掏出来要还给红发女士。红发女士却坚决不收,道:“你快收起来吧,叫老板看见不太好!”

二人推来推去,陈启亮执拗不过她,只好收下。而这一幕叫莎拉看在眼里,回家就问陈启亮跟那个女客人是怎么回事。任凭陈如何解释,莎拉都坚决不信。陈急了,道:“我就是外面有人,也不可能找那么一个又老又胖的洋女人啊!” 莎拉是个倔性子,第二天就赌气不去上班了。不上班就没有收入,柴米油盐都要靠陈启亮一个人的薪水,所以她在家里坐立不安,连开个冰箱都要看陈启亮颜色。就这样二人从冷战到热战,最后就闹分手,陈启亮搬了出去,后来又找到了IT行业的工作,而莎拉申请了学生贷款,去社区学院学了会计。

在她形单影只、寂寥乏味的时候,有朋友拉她去了教会,众多教友知她工作、婚姻都不顺意,每次都集体为她祷告。谁知没多久她就找到了银行的工作,她认为这是祷告被神垂听了,从此参加教会活动愈发积极,甚至萌生了做牧师的念头。最终,在银行干了三年,她自己辞职又去大学读了一个神学证书。这一纸证书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所以我们才会在建材城里遇见她。

她问凯西道:“你看我去你们那儿能行吗?”

凯西笑道:“你呀,恐怕我们庙里装不下你们俩啊!你们俩,一个是精神境界高,一个是知识水平高,怎么会愿意在我们那里天天和建材打交道?我看,就算了吧。你们还是继续申请更好的工作吧。”

莎拉听了,默不作声。她抱起了宝宝,转变了话题,问起来宝宝的饮食起居。凯西突然问我道:“你工作的时候,宝宝怎么办?”

我答道:“我这些年都是教课,不坐班,所以除了一两个小时在课上,基本上都和宝宝作伴。”

凯西问道:“那如果你去做那种朝九晚五的工作,该怎么办?宝宝会多可怜啊!”

我说是啊,正因为如此,我没有怎么卖力去申请朝九晚五的工作。说到这里,我把那个塔罗牌大师伊丽莎白的预测将给了她二人听。什么宝宝很快会有一个伴儿,和它一个种,一个颜色。我说我死活不信。

“宝宝要是有个伴儿就好了!” 凯西感叹道,“这样你上班的时候,它们俩一起玩,不至于太寂寞。”

我们三人聊着、笑着,夕阳西下,很快天色转黑,咖啡吧也要打烊。凯西打车回家,莎拉步行回家,我则乘坐有轨天车和宝宝回家。

然而,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十天后,凯西打车带着一只两个月大的香槟色小玩具贵宾犬来到了我家门口,说是让这个小东西给宝宝作伴。她刚刚在网上从一个台湾狗贩子那里花了2000加元买了它。她下了出租车,又从后备箱取出一整套宠物用品,包括狗玩具、尿戒子、狗罐头、狗碗等等。这突然一幕让我惊诧万分,怎么一只幼犬,说送来就送来了?我是收也不是,拒也不是。看见那蠕动的毛茸茸小东西下了地就往我跟前爬,我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凯西从未有过宠物,更不知如何照顾一只脆弱的幼犬。我只好暂且收下,第二天便去带小东西打疫苗。宝宝似乎对它毫无兴趣,甚至不乐意它侵占自己的地盘。

又过了数日,我电话里问凯西道:“你是不是为了让英国大师的预测应验,而特意买了这只小狗?”

凯西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发毒誓道:“我确实记得你说了英国大师的预言,但是我100%确信我买这只小狗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起她的预言!”

我道:“那也太蹊跷了!”

“我觉得也是!” 凯西也连连叫奇。

我转念一想,事件哪会有这种巧合?莫非凯西跟英国大师早就认识,特意为我设下的圈套?于是我又问道:“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英国大师的托儿?”

电话那头只听她憋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又道:“你……,你这也太离谱了!我根本跟她压根不认识!还是听你说起此人我才知道有这么个人。我怎么可能是她的托儿?即便是她的托儿,我这又为了什么?”

我心想,所言极是,看来世间总是有这样稀奇古怪、常理无法解释的事,只能说是是概率万分之一的巧合,叫我赶上了。

没多久,我还真去上朝九晚五的班了,不过天意又让这段经历转瞬即逝。欲知详情,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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