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gTu2020-11-21 16:52:41

第四十七章 (三姐来美)

 

   三姐一身的粉红色:粉红色的裤子,粉红色的毛衣,粉红色运动鞋,还有扎在头上的粉红色丝巾。

    看到屠兵,三姐大声叫着屠兵的名字,拉着粉红色行李箱快步走到屠兵跟前,抓住屠兵的胳膊,端详着屠兵的脸,笑着说:“兵儿,帅了耶!”屠兵憨笑了几下。见到自己的家人,屠兵立即又成了那个木讷的男孩儿。

    上志新也来到了屠兵身边。除了一副黑框眼镜,上志新一身的蓝色,包括他拉着的一个蓝色行李箱。屠兵注意到他的行李箱好像和三姐的同款。

    “表哥,你也来了?”屠兵算是和上志新打了个招呼。

    “我来得慌忙,忘了给你们提前打个招呼。” 上志新解释着,和三姐对视了一下。

     “你们还有行李吗?没有的话我们走吧。”屠兵说着,接过三姐的行李箱,领着他们去找出租车。

    三姐第一次出国,看起来特别兴奋,走着不停地东张西望,问这问那。上志新像个导游外加翻译,不停地解说着。

    他们坐上了出租车。屠兵坐在前排,三姐和上志新坐在后排。

    三姐还在不停地问这问那,上志新不停地解说着。

    他们姊妹五个中,只有屠兵和二姐屠银长得像母亲轴如梭,大姐屠金,三姐屠花和哥哥屠缑廑都长得更像父亲屠水京。

    看到后视镜里兴奋地和上志新聊着的三姐的脸,屠兵想起了屠水京,想起了屠水京对母亲的背叛,心里有些堵,呆呆地看着前方的路,一声不吭。

    在三姐眼里,闷不吭声地坐着,对自己的弟弟屠兵来说,太正常不过了。她一点也没有觉得屠兵有什么异样。

    上志新好像觉出了屠兵的异样,想找些话来,“舅母让我带来了些保胎的中药,这都是她从北京和成都最好的中医先生那里开的。我给她说了,你是医生,不用她担心。但你知道,老一辈都信这个。”

   “我岳母身体好些了吗?”屠兵问。

   “听说又红怀孕了,舅母这一高兴,好像什么病都没有了。说不定孩子出世时,舅母还能亲自来看望呢。”

    屠兵没有再吭声,但心里想着,她最好别来。

   “左前方是曼哈顿,我们刚经过的是斯得屯岛,正前方我们要去的就是布鲁克林。” 上志新又开始解说起来。

    屠兵给水又红打了个电话,说就要到了。

    车上了布鲁克林岛,很快便到了屠兵他们住的公寓。

   水又红已抗着大肚子站在一楼门口等着,见表哥也来了,很是吃惊。三姐快步跑过去,抱住水又红的肩,问长问短。她就和水又红在电话里聊过几次,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但三姐的举动好像她们是多年的姐妹一样。

    他们一起进了公寓。上志新也没有来过这里,他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看着自由女神雕塑,说:“这个公寓比曼哈顿那个好多了。”他转头又看着室内的家具,笑了,“你们把你们以前捡来的家具都搬过来了。”

    “是啊,有感情了,舍不得扔。”水又红说。

     三姐从卫生间里出来,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和同样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水又红,坐在了一起。

    “你现在还在上班吗?“三姐拉着水又红的手问。

    “还在上。”

    “工作忙吗?”三姐又问。

    “还好,反正都做熟了。”

    “那你每天都坐地铁上下班?”上志新问。

     “是啊。”

     “那怎么行啊?地铁里那么挤。”上志新很是担心地说。

    “要是之南叔和正嫣阿姨知道了,肯定要心痛死了。”三姐说着,在正在往茶几上放着水果的屠兵的背上打了一拳,“兵儿,你也不想想办法?”

    “没事儿,地铁上经常会有人给我让位置。”水又红赶紧说。

     屠兵也劝过水又红,问她要不要把工作辞了,水又红说没事儿,活动活动比整天在家呆着好。

     他们聊着,不觉中已是晚饭时间,上志新又自告奋勇地说自己做晚饭,屠兵给上志新做帮手。两个大老爷们在厨房里忙活起来。这里的厨房比曼哈顿的稍大些,但还是站不下太多人,三姐进来看了一下,又回到客厅和水又红聊了起来。

   吃过饭,大家又聊了一会儿,水又红说,晚上都住在这儿吧,三姐和她睡一个卧室,屠兵和表哥睡另一个卧室。上志新没有吭声,三姐犹豫了一下说:“志新,你不是订好旅馆了吗?你去住旅馆吧。”

   “都住这儿吧,一家人。”屠兵看着有点不想走的上志新说。

    “他们两个明天都要上班呢,都住这儿,他们休息不好。”三姐说着,又示意上志新快走。

    上志新拿起自己的鸭绒袄,说:“你们早点休息吧,我明天早上过来。”说完出门走了。

    晚上躺在床上,水又红在屠兵耳边小声说:“三姐和表哥倒蛮般配的。”见屠兵没有吭声,睡又红又说:“你是不是觉得三姐比我表哥大了五岁,那也没啥,三姐看起来比表哥年轻得多。”

   屠兵心里有些烦,不想说这些,他在水又红额头上吻了一下,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肚子上问:“今天儿子有没有踢你?”

   “有,每天都有。”水又红也在屠兵脸上吻了一下,“睡吧。”两人都很快睡去。

 

   第二天早上不到七点钟,上志新就来了,带了一大堆在一家中餐馆买的早餐:肉包子,素包子,肉松面包,豆浆还有香肠和葱油饼。

    上志新说他要乘晚上9点多的飞机飞回去,下午他5点多就得赶往机场。

     三姐要在这里呆上半个月。

    屠兵和水又红吃过早餐便匆匆上班去了。水又红走时说,你们两个自己出去转转吧。

    “我们会的。”上志新说。

    屠兵下班回到家时,上志新已经走了。

    三姐已经做好了晚饭,两荤两素,还有一条清蒸的鲤鱼。屠兵印象里,三姐很少做饭,看到一桌子的饭菜,他很是吃惊。

    “来之前,我专门去我们公司的餐厅了学了几天厨艺。想着你们整天忙,没有时间做饭,我来了给你们改善改善伙食。”三姐一面说着,一面把她熬的燕麦粥也放在餐桌上。

    屠兵和水又红都胃口大开,吃了很多。吃过饭,屠兵赶忙去刷碗,三姐说,工作一天了,你们俩都累了,歇着去吧。屠兵突然觉得三姐看起来又很像自己母亲轴如梭。

    三姐把厨房里收拾干净,出来时说:“今天是母亲祭日,以前每年我都会去母亲坟头上香,今年去不了了。缑廑说要回去,我们给他打个电话吧。”

    屠兵最近几年忙,经常忘记母亲的祭日,有些惭愧。

    哥哥,嫂嫂还有侄子屠子江已回到老家。这天来到屠兵老家的还有大舅轴如松,大舅母裘墨菊,二舅轴如柏和二舅母何仙姑。

    屠兵和哥哥聊了几句,已上小学三年级的屠子江一直在旁边嚷着要和屠兵说话。和楚楚一样,屠子江也一直要说英文,“Uncle, Uncle" 地叫着,屠兵觉得好笑。嫂子金质朴从屠子江手里接过电话,也和屠兵聊了几句,接着又和水又红聊了一会儿。

    三姐听说二舅一家也来了,有些奇怪,以往从来没有来过。后来她好像明白了,二舅的小儿子轴旭阳要大学毕业了,可能是要来求屠缑廑帮他找工作的。

   陈思思和三姐聊了一会儿,说池小鱼在家很听话,不用她担心。池凹自杀后,屠水京和陈思思一直在县城三姐的家里照顾池小鱼。

 

    三姐还是三姐,她每天都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热情。她的笑声和快乐很难令周围的人不受感染。

    这天屠兵回到家里,见楼下住着的老太太黛比(Debby) 送来一个蛋糕。屠兵和水又红在这里住了两年,除了见面打个招呼,从没有和黛比有过交往。他很是奇怪。

    原来是三姐这天中午把自己做的午饭给黛比送去了一分。三姐说,我看她那么大年纪了,一个人过,怪可怜的,就去和她聊了一会,并给她带去了些食物。

    “你和她聊?”屠兵看着英文一点不懂的三姐疑惑地问。

     “全靠着它。它可以翻译成好多种语言呢。”三姐指着手里的一个小巧的翻译机说。

     从那以后,黛比和屠兵及水又红也成了朋友。

 

    屠兵开始在乳腺影像学轮转,这里的负责人是吉儿(Jill)。吉儿是40岁左右的白人,但发际线有点高,看着像蒙娜丽莎,似乎总是笑着,但细看又不像是在笑。吉儿是布莱德的同学,可能因为这个缘故,屠兵觉得吉儿好像很友好。乳腺影像的轮转很忙,除了出报告外,还有一些操作。

    除了屠兵,在这里学习的还有一位作乳腺影像专科训练的贾时瓦(Joshua)和医学生啊斗儿。啊斗儿长得像年轻时的贝克汉姆,是他们年级有名的帅哥。他现在是四年级的医学生,在准备申请住院医生项目。他想申请介入放射学。介入放射科除了诊断还有很多治疗的操作,收入很高,比诊断放射学更热门。啊斗儿曾跟着艾伦做了两个月的实习。但屠兵看得出,艾伦非常讨厌这个有些自恋的医学生。

    屠兵记得在跟着艾伦轮转时,有一天艾伦翻看着啊斗儿那敷衍了事的课题数据记录,说了句   "Beauty Fades, Dumb is Forever。"听到Judge Judy这句名言,屠兵禁不住笑了。

    在艾伦面前的失利,可能非常出乎啊斗儿的意料。这位有着一身健美身材,英俊面庞,又撩妹技术高超的男子,可能很少在女人面前碰过钉子。

    这天上午,屠兵刚到科室,打开电脑,便看到页面上滚动着的新闻:艾伦当选北美放射学会的董事。这可是个很大的荣誉。

    “能进这个董事会可不容易。”贾时瓦说。

    “她当然不一般。为了一个女人,可以把自己老公和两个孩子都抛弃!”啊斗儿说完哼了一声,显示出对艾伦的不屑。

    不知是真是假,但屠兵想着啊斗儿肯定给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的失利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解释。

    屠兵正准备查看这天要做检查的病人的名单,安娜打来电话说她父母这天下午要来,她现在在值夜班,问屠兵能不能和她调换一下。屠兵征求了主治医师吉儿的意见,吉儿说可以后,屠兵便起身往家赶。

    回到公寓,刚9点多钟,屠兵想着三姐也许出去转悠去了,或者去和黛比通过翻译机聊天去了。他打开门,却看到三姐坐在沙发上哭泣。

    看到屠兵回来,三姐吃了一惊。她赶紧用手抹了一下眼泪,说:“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在屠兵眼里,三姐一直都是乐观的,坚强的,看到三姐这样,屠兵有些吃惊,“我和别人换了班,今天值夜班。”

    “三姐,你知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你有啥难过也可以和我说说。”

   三姐一下子又哭了起来,“都是我害了池凹!我欠他太多!”

   屠兵坐在三姐身边,看着这个自己姊妹五个中经历最复杂,却一直给自己遮风挡雨的姐姐,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是最近这几年没有怎么关心过池凹,不过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他,你知道,他给了我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父爱,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全。”三姐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当他提出和我离婚时,我很生气,最后他把我说急了,我说,除非你死或者我死,否则我是不会和你离婚的。我说的气话,谁知他就真的那样做了。”

    说着三姐又抽泣起来。屠兵也不知怎么劝她,坐在旁边也掉起了眼泪。

    “我知道她是想让我过得幸福,就像以前他让我和曲高结婚一样。”三姐越哭越厉害。

    屠兵心里憋着一个问题,他想知道三姐和上志新的关系,但又怕更触动她,令她更伤心,也没有敢问。

    三姐哭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

   “兵儿,有一件事儿,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在给咱娘守灵时,我清楚地听到了咱娘在院子里的笑声和她哼的小曲。我原来以为是错觉,后来二姐说她也听到了,我才相信那是真的。”

    “你说,人死了,灵魂是会永存的吧?咱娘经常托梦给我,在我有困难时,帮我出主意;在我苦闷时,安慰我;在我有任何一点成绩时,她都会给我一些肯定。”

    作为一位学过多年医学的医生,屠兵并不相信灵魂,但和三姐有同感,他也觉得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生活。

    说过这些话,三姐起身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出来看着还在那儿掉泪的屠兵说:“我们得好好地活着,快活地活着,这样也不辜负母亲一生的辛劳。”

    屠兵接过三姐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脸,问:“三姐,你恨屠水京吗?”

    “以前有过,不过早就不恨了。我们母亲没有教会我们去恨。”

   这天屠兵带三姐去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联合国,和唐人街。

   下午,屠兵和三姐一起做了一顿晚饭,除了炖鸡,羊肉配大葱,豆腐青菜,菠菜鸡蛋和酸辣汤外,三姐又做了一些甜点,都是水又红和屠兵爱吃的。

   

    春节很快到了,初一那天正好是周末,三姐主厨,水又红和屠兵帮厨,他们一起做了很多饭菜。黛比和他们一起庆贺了那个中国新年。

    过了春节,三姐很快就该走了。屠兵和水又红都有些不舍。

    离开美国的前一天,三姐做了很多水又红和屠兵爱吃的饭菜,整个冰箱都快塞满了。

    “我真希望自己能一直在这儿给你们帮忙。”三姐不无遗憾地说。

     “孩子出世后,你们有什么打算?”三姐问。

    “还没有想好。”水又红说。

    “你要真想继续工作的话,把孩子给我送回去,我给你们带。”三姐真诚地说。

     “那怎么行,你也挺忙的。况且孩子不在身边也不行。”

    “那你就辞了工作算了,孩子当然更重要。”三姐说。

     屠兵知道水又红喜欢自己的工作,赶紧说:“我们想找个保姆。”

    “保姆?这里好找吗?”三姐问。

     “有这样的保姆服务公司,只是在这里要找个会中文的不容易。”屠兵回答。

    “那要不让陈阿姨——就是继母,过来给你们帮忙?她这个人干净,勤快,人品也不错。”三姐说。

    “要是那样,就太好了!”水又红一听,立即高兴起来。

    “就是不知道好不好过来?”三姐有些迷惑。

    “她得和父亲一起去申请探亲签证。”有一些移民知识的屠兵说。

    “那好吧,你把需要的材料和手续给我发过去,我回去就给他们办签证。”三姐说着,在自己随身带的小本子上写了些什么。

    

   送走三姐的那一天,正好是农历正月初六,看着三姐潇洒地向屠兵挥了挥手,笑着进了登机的地方,屠兵扭过头,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在中国的老家,这一天早上应该也是鞭炮齐鸣,庆贺新的一年工作的开始。屠兵想着三姐说过的“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快乐地活着”的话,擦干了眼泪,离开了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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