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gTu2020-11-29 09:38:24

第五十一章  (住院医生的最后一年)

 

   心脏放射影像学的负责人是一位50多岁的白女人,名叫巨烈踏(Julietta)。她个子不高,非常瘦,皮肤蜡黄,头发灰白,像个久病不愈的病人。她老公是位骨科医生,十年前去世,她一直未再嫁。   她的女儿和儿子都已大学毕业。

    巨烈踏好像唯一的乐趣就是发现住院医师的无知,并当面羞辱他们。跟着她轮转,她会不停地问问题,当住院医师不知到答案时,她脸上会马上露出得意的笑,并不讲解,只是盯着学员的脸,蔑视地看着,眼神里尽是嘲讽。住院医师都不喜欢跟着她轮转。

    四年级的屠兵放射学知识已经十分丰富,他每年一次的全美诊断放射科住院医师考试 (Diagnostic Radiology In-training, DXIT) 都 在99th percentile。巨烈踏已不太容易问出令屠兵卡壳的问题,因此,巨烈踏对这时跟着她轮转的屠兵没有了热情和兴趣,她每天上午都是来到读片室,匆匆过完前一天的病例,板着脸,并不怎么说话。

    这天上午,看到屠兵,巨烈踏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是屠兵曾经非常熟悉的冷笑。屠兵心里顿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你们PD假奈斯刚才打电话找你,他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巨烈踏说着,脸上松弛的皮肤兴奋地抖动着。

     屠兵不知何事,但直觉告诉他,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屠兵来到假奈斯的办公室,假奈斯关上了门,让屠兵坐下。假奈斯那看不见皱纹的脸上依然是那副皮笑肉不笑。

    假奈斯把几张脑CT片子放到他桌子上方的读片光屏上,让屠兵解读,并没有告诉屠兵任何其它信息。屠兵有些摸不着头脑。

    屠兵看到右侧脑颅内有一个大血肿,左侧脑实质有些弥漫性损伤,屠兵又细看,发现视神经交叉处下方有一个小肿瘤,根据位置和特征应该是脑垂体瘤。

   屠兵把这些发现给假奈斯说了一遍。假奈斯收住假笑,说,“屠医生,你当时在这里轮转时,把脑垂体瘤这个重要病变给漏掉了,这给病人造成了很大的伤害,病人现在已经双目失明了。”

    屠兵没有一点印象看过这个病人的片子,但距上次在神经放射学轮转已近两年,也可能自己忘了。但无论如何,屠兵当时只是一名二年级的住院医生,主治医师在签发报告之前应该自己复阅结果,对报告负全部责任的。屠兵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假奈斯好像要他负起一切罪责。

    从假奈斯的办公室出来,屠兵心里非常沮丧想着不知道假奈斯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样的处罚,心烦意乱。

 

   当天回到家里,水又红看着屠兵有点不对劲儿,赶紧问怎么了。屠兵不想让水又红担心,说这天病人非常多,有点累。陈思思正在厨房里给屠兵热饭,一听赶紧出来把正在缠着屠兵的小子罡抱了起来,说,去给爷爷玩吧,爸爸累了。

    小子罡不听,哭闹起来,屠兵说:“陈阿姨,我没事儿,让他在这儿吧。”

   水又红抱着小子罡,屠兵吃了晚饭。

     看着活泼可爱的小子罡,屠兵渐渐高兴起来。

    小子罡睡后,水又红说,她看到附近有一家在卖房子,两室一厅,两层还有地下室,房前房后各有一个小花园,价格也还行,不到40万。屠兵心里对钱没有概念,但他想着既然自己学经济的妻子觉得合适,那肯定不错。所以马上说好主意。

    第三天(周六)一大早,水又红就和房主约好去看房。他们两口,和屠水京两口带着小子罡很快便来到了位于第三大道的这家连栋楼房。房子正门面南,对着69街,房子前有一小片地,里面长着几片荒草。两个卧室都在二楼,一楼有两个很大的客厅,后面的面向北的客厅连着厨房。地下室也全部装修过,看起来很大。小子罡在客厅和地下室里来回跑着,咯咯地笑着。水又红非常满意。他们出了后门,看到房子外面有一个相对大一点的花园,除了几株玫瑰,也基本荒着。陈思思说,若能住在这儿,那就太好了,孩子不出门也有地方耍了。

    看到水又红这么喜欢,屠兵一点犹豫也没有,当时就告诉房主要这所房子。除了要求房主做房检之外,也没有跟房主讨价还价。不过房主要离开纽约,想很快出手,他主动提出,如果能在两星期之内成交的话,他可以给屠兵再便宜一万元。

    他们立即就忙活起来,找银行作房贷,交首付及各种手续费... 两个礼拜之后他们便拿到了钥匙。

 

     有了新房,也有了一大堆新的事情要做,屠兵整天工作里工作外都忙着,暂时也 忘了假奈斯对他的指控。 

     这天塔莎碰到屠兵闻起了找工作的事儿,他们这一级只有他们俩没有申请专科训练(Fellowship)。屠兵希望能做一个“全能”的放射科医生,不想把自己局限到一个小领域或系统。况且他听说当时放射科医生很缺,找工作不是问题。所以他不想再做一年专科训练。

    屠兵说自己还没有开始找工作呢,并问塔莎找工作是不是一定要有PD的推荐信。塔莎说自己也还没有开始找工作,不过她想着PD的推荐信应该很重要吧。

    屠兵一听,心里凉了半截。

 

    屠兵又开始了一个新的轮转——介入放射学,这里的气氛比心脏影像学好多了。负责人是艾伦,艾伦是他们科里唯一一位介入放射学医生也作一般诊断放射的。屠兵以前在神经放射学轮转时跟过她。屠兵觉得艾伦对住院医生还不错。

    这里还有在作介入放射学专科训练的格瑞斯。午饭时,格瑞斯和屠兵聊了起来。格瑞斯说,听说娃可通把一个明显的脑垂体瘤给露诊了。屠兵一听,脸一下子红了,虽然是主治医师的责任,但他想着也怨自己没有做好预审的工作。

     屠兵说:“都怨我那时经验太少,这么明显的肿瘤我当时都没有看出来。”

    格瑞斯一听有点懵了,“这和你有啥关系?听说病人是一个10岁的男孩,因为垂体瘤压迫视神经,他有些视觉障碍,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去了急诊,当时是值夜班的九儿(Joel)写的报告,他只注意到了颅内出血和脑损伤,以为只是个常见的摔伤病例,并没有全面仔细检查。当晚值班的主治医师娃可通也没有全面仔细检查,糊里糊涂就签出了报告。”

     屠兵这时才搞明白这件事情的经过和缘由,原来和自己一点关系没有!屠兵心里有些轻松,但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屠兵告诉了格瑞斯自己被假奈斯训斥的经过。

   “我早就告诉你了,假奈斯就是一个种族主义者,他就是要给娃可通和九儿找个替罪羊。他凭啥把这责任推到你头上?就是因为当时你在神经放射学轮转?这也真是太过分了!”格瑞斯气愤地说着,“你当时就应该和他争辩,报告里明明是九儿和娃可通的签名,问他为啥找你的事儿?”

   屠兵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太轻信别人了,被别人稀里糊涂地扣上了一个罪名,难受了好多天,竟连一点调查也没有做。

     听屠兵这么一说,格瑞斯也有点替他着急,“兵,在这里,你什么事情都得要自己搞清楚,不能相信任何人。不过这件事,医生的名字都在报告里,他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别理他就行了。”

    “我马上就得找工作了,不知道他的推荐信会有多差?”屠兵担心地说。

    “你不用要他的推荐信,我老公就和他的PD关系也不好,没有要他PD的推荐信,也拿到了好几个Offer。”格瑞斯说。她老公是神经外科医生,已经工作两年了。

    原来这样。屠兵一下子心里轻松了许多。

 

    他们在当时他们租住的公寓里已住了四年多,因为他们总是按时付房租,房屋也没有一点损害,房东答应他们可以随时搬出,不会扣他们押金。因此,他们决定尽快搬到新家。他们看得出,房东也是好人。

    他们以前从曼哈顿捡来的家具已经破烂不堪,并且新房地方要大得多,他们得添置新家具。于是,他们又不断逛家具店,买了不少新家具。

     那年万圣节前一周,他们搬进了新家。来美近十年的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看着在地上高兴得蹦跳打滚的小子罡,及装备一新的家,屠兵和水又红紧挨着坐在一套乳白色的双人沙发上,心里十分高兴,又颇有些感慨。

   二楼的两间卧室分在南北两方,中间隔着客厅和一个卫生间,屠兵和水又红睡在靠南临路的卧室,他们把北面更僻静一点的卧室让屠水京,陈思思和小子罡住。

   两人躺在床上都有点兴奋,这是 一年多来,他们俩第一次睡在一个离孩子和屠陈二人这么远的地方。锁上门,两人都迫不及待地迎上对方,两个燃烧着的躯体缠绵在了一起,在这深秋的夜里,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飞到了云端。

 

    搬完家后,屠兵开始把精力放到找工作上来。屠兵在一些网站和放射学杂志上寻找着放射科医生的招聘广告,确实有挺多的职位在招人。但屠兵细读他们的招聘启事后发现,许多职位都希望招有专科训练过的,屠兵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申请专科训练的项目,也就再多一年,选择的范围就大很多。

   他看来看去发现布鲁克林一家医院在招一位放射科医生,好像没有特别强调要有专科训练的经历。

   屠兵把自己的简历整了整,又写了一封求职信,剩下的就是三个推荐人的名字。他首先想到了对自己不错的阿兰和汤普松,然后考虑了一会儿,决定第三个推荐人找艾伦。他给这三个人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三人都很快回复说愿意。

   屠兵把自己简历,求职信和三个推荐人给这家医院发了过去,没想到三天之后就收到了面试的邀请。

    因为这家医院离屠兵的家不远,屠兵心里有点怀疑,想着他们邀请自己去面试也许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

    但无论任何,屠兵想着都要积极准备,尽力做到最好。

    面试是在感恩节前一天,那天屠兵,陈思思和水又红都早早起来,陈思思给屠兵准备早饭,水又红给屠兵找衣服。吃过饭,穿戴整齐,屠兵开着车去了这家医院。

   这家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医院的拥有者是一家大公司, 他们公司的医院在全国各地都有。屠兵有些惊讶,这个在纽约没有响亮名字的医院,里面设置装配竟然比他现在在受训练的地方还好。

   面试是个马拉松式的漫长过程,从早到晚,没有停歇地面试了十几个人,这些人包括放射科的六位医生,肿瘤科,骨科,神经科,心脏科的几位医生,一位放射科的技术员,放射科的经理,还有医院的副院长。

   科主任肖恩(Shawn)是一位将近60岁的白人,中等个,偏胖,右眼皮有些下垂,看起来有些滑稽。他的笑看起来很善,人好像很容易接近,屠兵直觉这是个好人。

    令屠兵意想不到的是,格瑞斯的老公查理(Charlie)也在这家医院工作,并且是面试他的人。查理是一位长相帅气的白人,外科医生的他体型保持的很好。他告诉屠兵,这家医院是他当时拿到的在纽约的职位中工资最高的,另外这家医院的装配条件和管理都很好。

   当天晚上和科里的几位医生吃过晚饭回到家里,已经将近十点。水又红问怎么样,屠兵说,感觉不错。

    一个星期之后,屠兵便拿到了offer,工资福利都令屠兵非常满意,水又红也特别高兴。屠兵没有犹豫就接受了。

 

   找到了工作之后,屠兵感觉踏实多了,他不再理会假奈斯,一心扑在自己的专业学习上。时间非速流转, 屠兵住院医生最后的一年也很快就要过完。

    这是一个明媚的春日,屠兵来到科里,听到几位低年资的住院医生在高兴地谈论着什么,屠兵一问才知道,假奈斯要走了,听说是去中部一个地方当放射科科主任。 屠兵心想,这真是个好消息!

    吉儿接替了假奈斯成了新的PD,接着,娃可通的副PD被撤了。

 

    在六月份,屠兵住院医生毕业之前,他抽空去了一趟他以前在免疫科的实验室,技术员克里丝还在那儿,不过博士后已经换了两茬,JOKE敲除的小鼠模型已经拿到,这些小鼠都有免疫缺陷,已经有两篇新的文章发表,布莱德总是把屠兵也列为其中一个作者,这也让屠兵非常感激。布莱德说他和吉儿聊天时,经常问起屠兵,吉儿说屠兵做得不错,布莱德很为屠兵自豪。

    屠兵又去附近实验室转了转,宋美龄已经离开,她随着老公去了加州,接替她的是原来古谱特实验室的陆素。张爱玲还在,不过她说女儿已经在读大学,她也许会很快回中国或者和老公一起去世界各地旅游。

    屠兵也看到许多新面孔,年轻的,眼里充满了希冀,和自己当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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