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是自己的外国
吃,就是个吃。
“去埃及,不是去吃。”
“在北京小摊子上,一碗白饭,一盘炒得辣辣的鱼香茄子煲,再一盘宫爆鸡丁,那才叫个吃。”
“天天,一勺土豆泥,一块羊肉,一杯凉水。蛮好的。”儿子读博士第一年,住在英国人家。
同去旅游。极奢侈的自助早餐。儿子则一杯饮料,一杯咖啡,稍许奶酪,几片肉,两片面包。示其“多吃点”,答“噢”。
足迹所至使问“世界上哪些地方你们没去过”的级别,总说住豪华,看美丽,闻新鲜,就是少讲吃什么。
老两口买啊,洗啊,又烧又炒,还三请四邀地叫下楼来。不过狼吞虎咽,扁捡横吞,三五分钟完了。
舌尖上不留哪国,欣赏点里不见餐饮。
袜子配鞋,若有系统;衣裤搭不搭,几成学术研讨;“你穿什么,穿得怎样,你没开口说话,就已经说了”;大衣有摆,摆而不飘;棉祆紧身,稍胖点“看你怎么扣得上”;出门几天,带的行头比他妈当年多好多;还用香水,向前一喷,身挺挺的迎向,颇具舞姿。
见到房子,不问几室几厅,多少平方,感叹伦敦的老房子才是“真正的房子,都是a piece of history 。”
一舌几音,虽土掩过胸,仍不时地想望。
他从来这样地过日子。
“第三只眼看中国”“要以全球的眼光...”,几成一生所求。
“到哪儿玩,不算到过哪儿。你得在那儿住下,才能见到很多很多的细节,这才算去过那儿”。
儿子从不言“第几只眼”,而是“经常很confuse 混淆自己是哪国人。”议论起啥啥来,“在日内瓦碰见过”“阿联酋人,怎么会和你交朋友”“印尼的护照很麻烦,只有马来西亚免签”,“埃及比坦桑尼亚更破旧”,“中国队赢了,高兴;德国队赢了,高兴;加拿大队赢了,高兴。都会很激动。”
由这知道了,想着“第几只眼”,能看准什么事,见鬼;“以全球的眼光”,多是文宣。到处走走住住,才是正经。
“应该怎么解释呢?”“这个词,你们知道吗?”“这个人你都不知道?”和儿子对话长了点,多有这样的问诘。
于此前,不只是“老了”“过时了”,更是“怎么活得”“都活的些什么哟!”
儿子也提中国,全是牵就,“不说这些你们就听不懂。”活了二半年,落得个“弃之,蛮好。不弃,蛮烦”的结局。
没有“中国”的人,活得这样好!拿中文当英文说的中国话,说得这样好听!不知道什么五四,文革,改革开放的香蕉人,处起来,好不清爽!
儿子是外国。回来,面对着,自己像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