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云2021-03-03 17:32:48

我将离开的那个早晨

 

 

五点。

 

城市还在睡梦之中。

旅馆对门大厦的灯,象一个彻夜寻欢的女人被黑眼影吞没了的眼睛。

我拉开窗帘,等待着这次旅行中在这座城市里最后一个黎明。

两个礼拜。我习惯闲来坐在窗前,看着这条穿越城市的河流,城市的苏醒入梦。窗,将噪音挡在外面。在静寂里,与一个城市默默对视。

河岸,空无一人。

 


五点半。


似乎是个阴天。丝毫没有太阳的征兆。

很好。在燥热的地方呆久了,会有一种莫名的绝望,渴望着潮湿的抚摸。这个城市的风雨和我的情绪一样波动着。那些波动中让我感觉身上的某处在发芽。故乡南方,已是梅雨。

一个打扫垃圾的女人出现在桥下的河岸,裹着红头巾,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拿着垃圾铲,似乎刚从梦中醒来,脚步迟缓。

桥上,车,三三两两。

 

将近六点

 

那几个“专业”钓鱼户来了,打声招呼,从自行车上取下小板凳,钓鱼工具,在桥墩的角落里开始一天垂钓。不管刮风下雨,他们都会按时来;似乎,一只瘦长的钓鱼竿吊起整个世界。

(我整理行李,偶尔看看窗外)

今天人不少,有些象是熟人,交头接耳。有的人合掌伸向天空,跪下来,朝河流拜着。

 


七点

 

整理行李退房寄存早餐。对逛街失去兴趣让我有更充裕的时间。

河边的台阶上围满了人,张望着河面。其中,一个僧人红黄的迦裟极为醒目。红头巾女人仍是拿着扫把垃圾铲,梦游似的站在那里。另一个清洁工人坐在石阶上专著地看书。不远处,一个中年女乞丐偎着石阶,面无表情。


我走近人群,碰到一个眼神,“这里在干什么?”
“放生杀生!!!”
“什么意思?”
“你自己去看看。”

一个戴着泳帽的园乎乎的脑袋浮在河面,身旁几个白色的斑点,在水里忽隐忽现。

 

“师傅,帮帮忙,把鱼赶回来呀!都快跑了!”岸上有人嚷着。

圆脑袋不知所措地看着岸上的人群,怔在水里。一个挽着袖子戴眼镜的瘦小的男人从水里扬起鱼网。网中,一条挣扎的鱼。

人群中喧哗惊叹。目光顿时聚集在这个男人身上。他把网放在地上,得意地捧出鱼来炫耀。这条刚获得重生的鱼,又不幸落入虎口。

僧人没有转身,注视着河面,神情肃穆。

圆脑袋在水里怔了很久,突然转身往远处游去。鱼,尾随其后。

 

 

八点

台阶空了。
钓鱼户纹丝不动。

女乞丐躺在长凳上。我坐在她身旁,翻开清洁工给我的油墨刺鼻的玉历宝钞,眼睛突然湿润。不是人自身的善恶轮回,或许对善的渴望就象石缝中的绿草。

我走时,将书留给了女乞丐。她湎腆地接受了。她低头翻书时,我看到她脸上一条又深又长的疤痕。

风,掠过灰蓝的河面。
大雨即将来临。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