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gTu2021-03-07 10:00:17

第三章 (人真诚的一生 part1)

 

   这天上午,墨蕊荌正在1号解剖室中指挥着新来的法医助理赛姆(Sam)解剖着尸体,这是一位17岁的黑人死者,患有晚期肾衰竭,两次移植的肾都因排斥反应而报废。死者长期住院,多器官衰竭,死亡似乎并不意外。之所以送到这里是因为家属发现死者阴囊处有一些红肿,他们怀疑死者可能遭受性侵,所以把医院告了。

   墨蕊荌觉着这些家属的想象力也真是太丰富了,况且根据医院员工反映,死者在世时,这些家属好长时间都不管不问。现在死了,他们倒显示出对他的关心来。

   唉,说来说去,这些人就是想从医院诈一些钱出来。墨蕊荌心里想着,看着面前这位精瘦的死者,眼里满是怜悯。

   墨蕊荌把心脏取出来,放在旁边一个小一点的解剖台子上,正要解剖,理查德领着几个学生进来了。“贝尔医生,我给你带来几位参观者。他们都是想当医生的高中毕业生。你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法医有多酷。”

   墨蕊荌已经接待过好多次这样的学生,她已经习惯了给这样的参观者演示。

   她应了一声好,不慌不忙地抬起头,转向门口,刚要招呼学生到她身边来,却一下子僵在了那儿。

   尽管三个学生都穿着隔离服,戴着面罩和头套,但墨蕊荌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站在最后面的那个高个子男生——艾瑞克!他那灰绿色的眼睛太与众不同了!

   墨蕊荌愣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心里祈祷着艾瑞克不要认出自己来。

   墨蕊荌又把心脏移回到原来的解剖台上死者双脚朝向的一端,她叫学生们站在解剖台的另一侧,这样他们离她稍远一点。她开始一边解剖心脏,一边介绍心脏的结构和病变,期间她一直低着头,面向着解剖台,和学生没有任何眼神接触。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眼睛也很特殊,很容易被见过自己的人认出来。

   心脏解剖完毕,墨蕊荌借口说自己要休息一下,把学生们领到2号解剖室,交给了赛若。赛若正在解剖一个在交通事故中丧命的死者。

   墨蕊荌一直没敢正眼看艾瑞克,但她隐隐觉得艾瑞克好像一直在盯着她的脸。

   甩掉了这些学生,墨蕊荌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又回到1号解剖室,很快完成了全部尸检。

   墨蕊荌换好衣服,从解剖室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刚把门关上,就听有人敲门。

   墨蕊荌打开门,不由得心突突直跳,原来是艾瑞克。

   墨蕊荌心里一阵懊烦,唉,愚蠢的行为早晚都会受到惩罚!她心里想着对策,表面强装镇静。

   “墨蕊荌,对不起,是贝尔医生,你好!”艾瑞克的脸红彤彤的,说着话进了墨蕊荌的办公室,并反手把门关上。

   “你好!你喜欢医学?”墨蕊荌没有想出什么好对策,只能装糊涂。

   “自从那晚你走了之后,我每天都去地铁站附近找你,找了三个星期了,我都有点崩溃了。”艾瑞克说着,不断向墨蕊荌靠近。

   墨蕊荌继续装糊涂,有意岔开话题,“你喜欢法医?”

   “我看了你的介绍,你是哈佛毕业的,我也要去哈佛!”

   “祝贺你!”墨蕊荌其实早已知道。

   “我什么时候能请你吃个晚饭吗?”艾瑞克说着,一脸期待。

   “我最近很忙,没有空儿。”墨蕊荌淡淡地说着,冷艳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那你什么时候不忙?”艾瑞克不想放弃。

   “我有空时会给你联系。”墨蕊荌敷衍了他一下。

   “我已经把你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记下来了,我能也记下你的手机号码吗?”

   “我的手机坏了,你把你的手机号码写下来,我会和你联系的。”墨蕊荌说着,递给他一个黄色的小纸条。

   艾瑞克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那个纸条上,兴奋地说:“我等你电话。”

   墨蕊荌说了声好,然后说自己还有好多工作要做,示意艾瑞克离开。

   艾瑞克走后,墨蕊荌随手把有艾瑞克电话号码的纸条扔进了垃圾桶。

 

   墨蕊荌这天受理的第二个死者是个39岁的男性,名叫真诚,姓人,来自中国。塞姆已经给死者脱光了衣服,量了身高和体重,把尸体放在了解剖台上。死者白净有型、五官俊朗,躺在那里,像是熟睡了一样。墨蕊荌很少见到过这样的死者,心想,能死成这样,也是一种福气。

   墨蕊荌围着尸体转了一圈,并让塞姆给死者翻个身,看了看他的背部,除了背部有些淤血和小腿部几处老伤疤外,皮肤营养状态良好,没有丝毫的破损。

   因为他们的工作地点离唐人街不远,这里的法医们见过不少华人死者。其中有许多例死于一种特殊的刀伤,理查德称之为中国的板斧,墨蕊荌知道那是中国人的切菜刀。但很显然任真诚不是死于打斗或外伤。

   接下来,墨蕊荌指挥着塞姆给死者开胸、开腹和取脑。检查完毕,所有脏器都没有明显病变。对于病人的死因,墨蕊荌依旧是一头雾水,没有一点线索。这在她受理过的几百个案例里很少出现过。

   除了常规的组织学检查外,墨蕊荌还送了毒理学和分子生物学检查,她希望这些辅助检查能帮助她找到答案。

   第二天早上,墨蕊荌刚来到她的办公室,就接到受理这个案件的警察若一(Roy)打来的电话。他询问尸检的结果。

   若一告诉墨蕊荌,人真诚死在唐人街附近一个豪华公寓里,是他的女朋友小爱报的案,小爱说,头天晚上人真诚还好好的,他们还发生了性关系,第二天一早,她怎么也叫不醒他,心里非常害怕,就叫了911。若一赶到时,发现人真诚已死。

   若一说这两天,他走访了不少认识人真诚的人。他了解到,作为牧师的人真诚和好多女人都保持着两性关系,这些女人有的为了他和老公离了婚,有的怀过他的孩子,还有经常给他钱花的。所以,若一认为人真诚的死很可能是情杀。凶手有可能是哪位失宠的女子,也有可能是哪位失去恋人的男子。

   墨蕊荌说,如果是他杀,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下了毒,况且是一种非常少见的毒。他告诉若一,毒理结果一个多星期之后才会全部出来。

   一个多星期之后,毒理结果出来了,全部阴性。

   这真是一个奇特的案例!墨蕊荌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她开始到处搜集人真诚的信息,甚至亲自到人真诚居住过的地方打听他的过往。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人真诚竟然和她有些亲戚关系。

   让我们走进“记忆丛林”,看看墨蕊荌研究和整理出的人真诚的一生吧。

 

   人真诚本名刘贵,生于中国山西吕梁山区幸县的一个小村庄刘廊。尽管家境贫寒,在刘贵的记忆里,他的童年是美好的,那时他们家父母恩爱,三兄弟和睦。他人生的转折点是在他13岁那年,他的母亲突然在熟睡中离世,从此,刘贵觉得他的家里再也没有了欢乐。他的两个哥哥先后辍学,在家务农,农闲时到附近乡办的造纸厂里干活儿,但经常拿不到一分钱工资。

   刘贵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年纪的第一名,但他父亲刘梗想让他考师范院校,因为师范学校不用家里出钱。

    刘贵读到高三时,他的两个哥哥都到了找对象的年龄,本来他们刘廊就是有名的穷村,男孩找对象困难,又加上孩子多、没娘,虽然他的两个哥哥都长得标志,但连一个来家说媒的都没有。

   整天发愁的刘梗最后想出了一个主意。

   那个时代的刘廊,没有电视,更没有手机和网络,大家整天没事儿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嗑。谁家屁大的一点事儿,很快就会传遍全村甚至周边十里八乡。

   这年春节将至,但人们对新年的到来远远不如对刘梗家的新闻更为兴奋。

   “你听说了没有?刘梗在他家后院挖出了金鸡娃儿。听说那金鸡娃儿还会叫呢?”

   “那可是无价之宝!我就说嘛,刘家运气好,这不,马上就应验了。”

   来刘家给刘贵两个哥哥提亲的人开始络绎不绝。

   正当刘梗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窃喜时,噩运却悄然而至。

   在腊月八日晚上,一伙蒙面人冲进刘贵家,拿着尖刀逼刘梗交出金鸡娃儿,刘梗见势不妙,赶紧说出实情,那伙人那肯信,把刘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见什么金鸡娃儿,一怒之下,把刘梗和刘贵的两个哥哥全部杀死。

   刘贵闻讯从学校赶回家时,在家等着他的只有三具尸体。刘贵悲痛欲绝。

   谁杀了他们一家三口?当时众说纷纭。这个案件一直拖了七年,直到因为牵涉到其他几宗凶杀案,杀死刘贵家人的这个流氓团伙才被捣毁,并绳之以法。

   刘贵除了一个傻姑,也没有什么亲戚。他的傻姑嫁给了邻村一个佝偻病患者石头。石头虽然残疾,但勤劳善良,有一手好手艺,会编织竹篮、竹筐、竹席等。石头愿意支持刘贵读书。但刘贵坚决不想再回到学校,17岁的他拿着石头给他的200元钱,去了吕梁,开始出去闯荡。

   当时的吕梁,街上到处都是闲人,像刘贵这样一个没有什么技能的大孩子,找个工作简直像登天一样。刘贵住在廉价的旅馆里,眼看着身上带的钱就要花光,十分着急。

   这天他早早来到劳务市场,在人堆里到处转着。中午时分,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叫住了他,问他找工作吗。刘贵喜出望外,什么也没问,就跟着这位男子走了。

   男子开着一辆破旧的红色面包车,坐在车里的还有一位男孩,比刘贵矮了一头,看着很面善,刘贵便主动和他聊了起来。这男孩叫陈涛,也是来找工作的。

   中年男子在路边一家餐馆里,请他们吃了一顿饭,每人一晚牛肉面加一个烧饼,刘贵和陈涛吃完饭都高兴起来,问起工作的事儿,中年男子说,是个工厂,他们到那里,有人会详细告诉他们。

   他们坐回车里,刘贵和陈涛都想着自己的新工作,一脸兴奋。

   中年男子开着车一路向西出了吕梁市,很快车子便开进了山里,上下颠覆起来。看着陈涛好像要呕吐,刘贵赶紧叫中年男人停车。

   中年男人扔给陈涛一个塑料袋,说:“要吐就吐到袋子里吧,还有好远呢,我们得赶紧开车。”说着他又加快了速度,车子在山路中一圈一圈地绕着,周边全是茂密的树林,不见人影,刘贵有些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刘贵听到中年男子在电话里说很快就到了,电话对方好像在问几个人,中年男子说两个。

   电话话音刚落,刘贵和陈涛就看到面前一个大洼地,洼地里摆放着很多砖。哦,是个砖厂,刘贵心里正想着,车子停在了一间红瓦房外。中年男子下了车,把车门打开,让他们两个下来。“到了。”男子脸上掠过一丝诡异的笑。

   陈涛还没有从晕车的难受里恢复过来,用手捂着嘴,不停地咳嗽;刘贵脑子却异常清醒,他四处看着,这时天色已晚,四周密密麻麻的树林,黑漆漆的,天空却一片火红。

   门开了,一个年轻一点的男子露出头。中年男子说进去吧,跟在他们后面,他们三人进了屋,中年男子咣当一声把门锁了,这时里面那男子拿着一把一尺多长的尖刀对着刘贵和陈涛大声喊:“跪下。”

   陈涛吓得瘫坐在地上,刘贵看到尿液顺着陈涛的裤腿往下流。

   刘贵脑子里也一片空白,他被中年男子从后面踹了一脚,也跪坐在地上。

   刘贵看清楚了屋里手拿尖刀的男子的脸,右侧有着一个一寸多长的伤疤,看着非常狰狞。

   中年男子拿过来两把一米多长的铁链子,套在他们的脚脖子上,并锁了起来。刀疤脸拿着刀跟在后面,中年男子拉着铁链把刘贵和陈涛从房间的后门拉出,拉到树林子里的一间低矮的砖瓦房里,屋里黑乎乎的,刀疤男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刘贵看到里面一个土炕,炕上有些麦秸,中年男子把铁链的另一端锁在墙上一个大铁柱子上,对着墙角的地方说那是茅坑。然后他们两人把门锁上,“明天早上七点开始干活。”说完他们离去。

    就这样,刘贵和陈涛开始了长达半年多的奴隶生涯,他们每天只吃一顿饭,天一亮就被刀疤男拿着皮鞭赶到工地,混土、打土坯、造砖坯子、搬砖...稍一不留神,皮鞭就狠狠地抽打在身上。夜里,两人经常冻得发抖,只能抱在一起才稍微暖和一点。

   陈涛从小便失去父亲,经常被继父打骂,所以才跑出来,结果又落进了虎口。他已经不想再活下去,有好几次,他试图用铁链子勒住自己脖子自杀,都被刘贵劝下。刘贵也不怕死,但他觉得不能这样轻易的死去。他在寻找着时机逃跑。

   这是个深秋的晚上,刘贵问陈涛:“你怕死吗?”

   “不怕。”陈涛毫不犹豫地说。

   “那好,明天,等刀疤男拉着我们去工地时,我们尽量走得近一点,在经过那棵倒地的老槐树、刀疤男绕道到东边那个深谷旁时,我们一起把他推下去。成功了,我们就逃出去,不成功大不了一死。”刘贵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

   第二天,一切像他们预想的一样,刀疤男拉着他们,像牵着两条狗,不停地骂骂咧咧。等走到那个深谷旁时,两人同时向前一个箭步把毫无防备的刀疤男推了下去。刘贵和陈涛早有准备,在刀疤男掉下去时,他们紧紧抓住谷边的树干,两人的脚脖子被铁链使劲拽了一下,然后恢复了自由。刘贵看到刀疤男滚落谷底,他搬起脚下的一块大石头向着刀疤男砸去。接着,他又连着扔下了好几块。陈涛一直催着他快跑。

   刘贵让陈涛等在那里,他自己拖着脚镣爬下谷底,从刀疤男身上找到打开锁链的钥匙,赶紧打开自己脚上的铁链,立即感觉轻快了许多。他跑上来,也打开了陈涛脚上的铁链,两人终于自由了!

   他们不敢逗留,向着有太阳的方向不停地在山林里走。秋叶五彩斑斓,时不时有几只漂亮的山鸟从他们头顶飞过,但他们此时只想赶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快到中午时候,他们来到一条小溪边,溪水清澈。这时阳光灿烂,刘贵说:“我们洗个澡吧!”

    两个人半年来终于洗了一次澡!舒舒服服地从水里出来时,两人又犯了难。两人的衣服都肮脏稀烂,无法再穿。最后他们只捡了一片破衣服把自己的私处遮住继续赶路。

   路中他们发现了几株野苹果树,两人饱餐了一顿。又走了大半天,天仓黑时,他们看到了一些灯火,应该是走出来了!

   他们向着有灯光的地方继续走,看着不远,走起来却是那么漫长。他们也不知又走了多久,终于能看清楚一栋楼房上的字了:“淋县高中。”原来他们到了淋县。

   两人光着身子,空着肚子在学校边上转悠,在一个垃圾箱旁,他们发现了几片别人吃剩下的面包,他们狼吞虎咽地全部塞进了自己肚里。他们又继续转悠,在一个好像是家属楼的后面,他们发现一楼有一家晾着好多衣服。当时是凌晨2点,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刘贵跑过去,不分青红皂白地把那些衣服全部拽下来,抱在怀里,掉头两人一起跑到校园后面一片小树林里,他们把偷来的衣服扔在地上,挑了几件男人衣服穿在身上。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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