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翎2021-06-08 11:09:04

       对比上课、考试、年终评优这些严肃正经的事儿,拍毕业照、开毕业联欢晚会就显得轻松多了。

  每年暑假前的毕业生离校准备工作,又不失时机地开始了,其中就包括拍“毕业照”一项。

       机械系办公室的布告栏里按惯例又发出了通知:下午四点,请毕业班全体任课教师在系办集合后,去系教学大楼的花坛前拍毕业照。望准时。

  19916月的一个下午,骄阳似火,闷热难耐。熬够了四年,即将踏上人生新征途的毕业生们,注定还要在烈日的炙烤下,经受这样一次特殊的考验。他们在宣传部王摄影师的指指点点下,已提前摆好了“Pose”,只等前排的若干椅子上首长”们一溜坐好,就开照,之后,一哄而散,彻底解放。

        可是,学生们晾晒了好一会儿,各位领导的影子还没有出现,只有几个任课教师躲在花坛旁边树丛的荫凉里,瞅着这边,戚戚喳喳,嘻嘻哈哈说着什么。他们往往在领导们入座后,再赶过来各就各位。这伙人中间有徐爽、于卞莉和李瑶,都是毕业班学生们的老相识。那时,李瑶还没调走。

        站在高高的阶梯上的男生们,开始招呼了:李老师,过来坐嘛。坐我下边。” “嘿,于老师,别老站着啊,过来呀。”

       李瑶两只眼又笑成月牙状了,她的甜美的笑容从来是不分男女老幼,穷富尊卑的,一律平等奉献。这也是她讨人喜欢的原因之一。

        于老师仰起头,张开涂了一层唇膏的紫红嘴唇,冲着叫她的学生温和地说:好好好,马上就过去啊。”

       徐爽一如平常,素面朝天,正跟韦君打着哈哈。这时,有女生柔柔地说:“韦老师,入座嘛。韦君向那个女生堆起笑脸,招了招手,算是回应,然后继续跟左邻右舍”周旋着唠嗑。

         没有学生招呼徐爽,她是那种让学生们亲近不起来的人,有一种没法消除的距离感,如果一群老师在一起,学生们往往就把她忽略”掉了。好在徐爽对此也不在乎,她来拍照就像完成系里分派的任务似的,不带情感色彩。

  就这样,耗到男生的脖子上渗出汗珠,女生的脸变成了红苹果,摄影师小王也有点气喘吁吁时,七八个校级干部才款款而来。

        学生们鼓掌欢迎。党委书记、院长很自然地落坐在前排的正中央,以他俩为中心,两边分别坐着党委副书记、副院长,接下来,是系里各位领导。于卞莉紧挨苏善林坐下,李瑶坐在夏明德旁边,徐爽一屁股坐在最边上,右边挨着一个年轻的教师,左边没人。

  各就各位后,小王猫着腰,将一只眼对准了照相机上的“小方孔,顿了顿,又抬起头指挥着后排的男生往一起靠一靠,又调整了两三个人的位置。 开拍前,没忘喊一句新任校领导石书记,李院长,头略微低一点,眼镜有点反光。”

       其实,人群中的眼镜占了一大半,但小王通过镜头似乎只能看见院长和书记的镜框。“好勒,准备好了。茄——子。 OK” 小王直起身,各位别动,还要再照一张。石书记,李院长,请您二位交换一下位置,再拍一张。两位领导也正好活动活动。”李院长和石书记微笑着起身换位,显得相当平易近人。

       在矿院,领导们对两类人特好:开小车的,拍照片的。前者照顾的是腿脚,后者伺候的是脸面。

  照片拍好后,徐爽起身走出队列,径直去体育场打球去了。于卞莉和李瑶她们,恋恋不舍地从椅子上起身,先与校领导逐一打过招呼,再与夏明德和苏善林说上几句话,然后就去系办公室看报纸了。系里订了五六份报纸,教师们大都喜欢在下课后或开会间隙,利用一下这些免费的“信息通道”。

  照片很快洗出来,每个任课教师一张。徐爽拿到照片后,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了。于卞莉和李瑶注视着照片上的自己,都夸对方上相,照得好。李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跟闭着眼差不多,没有她本人好看,但她的姿势摆得恰到好处,身体微微前倾,头部偏向夏明德一边,有点依人小鸟的味道。于卞莉在照片上显得庄重成熟,尽管没有张嘴笑,可面部表情里含着笑意。唯一不足的是,她的右半个身子给苏善林挡住了。

        徐爽的最有意思:没有表情,半张着嘴,身体偏向了没人的一边,视线也不对劲儿,没有投向镜头,倒像是往旁边的树林里张望。李瑶和于卞莉指着照片上的徐爽,一阵开怀的大笑,一下子感觉轻松了不少,毕竟她俩留下的倩影较徐爽的优美多了。二人满意地将照片放进随身携带的小包里。

  毕业照一关过去后,毕业生联欢晚会又拉开了序幕。东海矿业学院“年华似锦”欢送毕业生晚会将在学校新建的大礼堂里隆重举行。大红纸大黄字的海报就贴在了学校大门口的展示窗里,它吸引了学子们的眼球。在这种场合,院团委、学生会是组织者,学校的各级领导是嘉宾,浩浩荡荡的学生是观众。

        由于学校礼堂的容量有限,想一饱眼福的矿院人众多。每年,学校都要印制一些门票,限制人数。于卞莉是教研室副主任,作为教师代表拿到了一张入场券。李瑶在晚会上将和夏明德跳双人舞,理所应当入场。韦君人不可貌相,竟然也有一副唱二人转的好嗓子,被安排跟毕业班的人称小甜甜的女生对唱。徐爽是大白板”(无官无职)一个,又没有安排节目,自然不能入场一饱眼福,只能呆在宿舍里默默看电视。她的宿舍与学校的大礼堂,仅隔着一条林荫大道,那边发出的巨大声响,不时传过来,搅得她心神不宁。

  殊不知,在这台晚会上,李瑶与夏明德的双人拉丁舞,在学生们的欢呼声和起哄声中,跳得是激情澎湃,夺人眼眶,将晚会推向了第一个高潮。

       坐在台下的于卞莉直直地盯着像蝴蝶一样翩翩翻飞的李瑶,既吃惊又羡慕。她难以想象,这个她那么熟悉的李瑶,在舞台上简直像个公主,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在优美明丽的乐曲声中,李瑶与夏明德配合得天衣无缝,珠联璧合,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浪漫的韵味流淌在那舞动的腰胯腿膝之间,并随着音乐节拍的强弱起伏而变化,两人像是在音乐的河流中畅游。于卞莉还注意到,他们在舞蹈的间隙,还有时间四目相对,那里面尤其是夏明德的双眼里,盛满了脉脉柔情。怪不得她身边的两个女生小声议论:“李老师和夏老师像是一对儿。”

        李瑶的身材不说是魔鬼身材,也接近于魔鬼的体形,从侧面看:从胸到腰,从腰到臀,是个流畅的S曲线。而且,随着舞蹈的节奏与韵律,李瑶的S形妙曼躯体不时生出不同韵味的变化线条,正是这些不断变化的优美线条,形成的一个个生动美妙的舞蹈动作,撞击得于卞莉的视线支离破碎。与其说于卞莉是在欣赏李瑶的舞蹈,毋宁说她是在承受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灵折磨……

        突然,现场掌声欢呼声一片,于卞莉一激灵,举目朝台上望,发现李瑶正在做胯部摆动,那样子舒展优美,婀娜多姿,柔媚抒情,撩拨得于卞莉的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据说,恰恰是这个倒八字形的身体摆动最突出拉丁舞的风情。于卞莉不太懂什么伦巴恰恰,远没有学生知道得多,但她能根据学生的反应猜测哪是看点哪是精华。在这台晚会上,李瑶出尽了风头,而坐在台下的于卞莉却有种寂寞寥廓的感觉。

  下面的一些相声、诗朗诵、时装表演、说唱、健美操等节目,平平常常,没有引起大的轰动。压台节目是韦君和一个毕业班学生的二人转。歌词是黄梅戏的《夫妻双双把家还》,曲调却是东北二人转的。当韦君亮出第一嗓子“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时,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五短身材的韦君有一副魔鬼嗓子,跟郭颂的不相上下,这也是于卞莉始料未及的。她望着台上的韦君,忽然觉得他多了几分潇洒。难怪人家都说人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用在韦君身上就是一个人无才再好看也不好看,一个人有才再不好看也好看。”才华,一技之长确实能给人增光添彩。

        想想自己有什么呢?跳舞不如李瑶,打球不如徐爽,唱歌不如韦君,我欣赏你温婉的性格,她蓦然想起夏明德曾经像开玩笑似的给她说过的一句话。是啊,自己应该有信心,性格是非常重要的,在某种意义上,要比这些令人风光的特长,更有张力。风光只是暂时的,也就是在此时此地,管一会儿用;而性格却是持续不断地发散出魅力的。出了大礼堂,体育馆,人们还不是靠性格吃饭?想到这里,于卞莉便心平气和地欣赏着矮胖的韦君与甜美的小女生,你一句我一句,眉来眼去地咿咿呀呀”。当韦君像赵本山一样熟练地用二个手指将一块红布转得如一把茸茸的小红伞时,晚会彻底达到高潮。于卞莉和众人一样,不由自主地拍响了巴掌。

  那边徐爽在宿舍里,捏着电视遥控器昏昏欲睡,雷鸣般的掌声提醒她,毕业生晚会就要结束了。她知道接下来不会马上散场,领导们还要走上舞台和演员合影,“你以为你是谁?中央首长?邯郸学步。”她心里想。

       以前,她也曾观看过学校举行的五一、十一庆典演出,每当学校领导走上舞台,仿效国家领导人逐一与演员握手问候,然后衣冠楚楚地在俊男靓女的簇拥下,拍一张“大团圆”时,就觉得好笑。中国人就喜欢模仿,地方电视台模仿中央电视台,基层领导人模仿国家领导人。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忽然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以前她上力学课时的课代表,也是今年毕业班的学生之一,好像还担任班级的生活委员。

       对了,前一段时间学校热热闹闹为即将赴西部工作的毕业生开欢送会,21个青年志愿者中就有这个学生。徐爽那天被要求和其他教师一样坐在礼堂里,参加了这一盛典。这个来自河南的敦厚的男生,代表所有的西部志愿者发言,给徐爽留下了一些印象。徐爽还记得他的名字,很有乡土气息——周贵。

        “有事吗,周贵?” 徐爽倚着门框干干巴巴地问。

        “徐老师,是这样的,于老师和李瑶老师可能都在联欢晚会的现场上。我和另外几名同学在筹备毕业生告别晚餐,明天晚上7点,在市锦山酒家会餐,欢迎您参加。请您将这两个请帖转交给于老师和李老师。明天我还要去市里采购纪念品,担心见不到她们。”

       课代表是个客客气气很有礼貌的矮胖的男孩,比徐爽低半头。徐爽俯视着他,说“就这些,没有别的事了吧?” 男孩摇摇头,说天晚了,不打扰徐老师了,便告辞了。

        其实,他还是想跟徐爽聊聊的,毕竟他比较喜欢徐爽的课,又担任了一个学期的力学课代表,更重要的是,他考徐爽的课,得了全班的最高分94分。在他的内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对徐老师的好感。每当班上的男同学在宿舍里调侃地说徐爽的坏话时,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护着徐老师,唯恐同学们伤害了她。弄得有人开玩笑说,他对老徐有点意思。

        有一阵子,他天天想见到徐老师,看见徐爽就觉得踏实舒服,他知道徐老师比他大半轮,其他方面也是天差地别的,在他们之间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发生。所以,他没有不切合实际的幻想,只是渴望与她见面说话。当徐爽的课在上学期结束后,他们班去杭州搞生产实习时,他一连好几天睡不着觉,脑海中总出现徐爽的身影。在班上的男生对李瑶老师议论纷纷,啧啧称奇时,他似乎不感兴趣,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孤独颀长的身影,那专属于徐爽。

  他本来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徐老师接触接触的,但一碰到徐爽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冷的目光,他的自信心就没有了。他怅然若失地离开了徐爽的家门,摆动着两条腿,慢慢挪下楼梯,在大礼堂曲终人散之际,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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