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小说) 引子
港生是老王家的老幺,第六个孩子。
在那个“英雄母亲”的年代,每家每户五六个孩子是稀松平常的事。
港生的父亲王建安虽然出生在乡下,可家里却是有田有产的殷实大户。王家因为思想开化便早早把小儿子送到教会学校从小学的一口地道的伦敦腔英文,之后又顺理成章到大上海去读大学镀金。谁曾想,王建安去上海没多久就加入了地下党组织还成为了一个小组领导。他受到新派思潮的影响,追求的是信仰和爱情,自然再也不愿意接受家里定的那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王建安想娶的是县里最知书达理,贤惠端庄的女孩儿,教书顾先生家的大女儿,顾林芝。
林芝是县里出名的美人,她生着一身像雪一样白亮晶莹的皮肤和一双不大却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更可贵的是,林芝美却不张扬,总是有礼而娴静。顾家虽不说一贫如洗,但因虽为教书匠顾先生的一些个无伤大雅的不良爱好,时不时会陷入要赊钱的窘境。因此便把林芝许配给了县里地主家的儿子。时隔久远,谁也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但据传闻,王建安一手拿着上了膛的手枪,硬是逼着地主家把彩礼退了,风风光光地把林芝娶进了门。
解放后,王建安荣归故里,当上了城里最大机床厂的厂长,林芝也成了小学校的校长。两人可谓是城里出了名的郎才女貌的佳话。建安和林芝响应号召,一共生育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孩子们皆以“新”字命名,以贺国之新建,兴兴向荣。几个孩子有着良好的基因,并且家庭条件委实还不错,都出落得健康伶俐。
唯独老六,林芝怀他时正赶上困难时期,一天能吃上一只鸡蛋就算是奢侈了。他出生时又瘦又小,就连哭声也潺潺弱弱地被接生护士说活像只“小老鼠”。小老鼠三天两头生病往医院跑,林芝怕他活不长,就改名“港生”,就是出生在港口旁边的意思,希望这个粗糙的名字能让孩子不那么娇嫩,好养活些。
港生和哥哥姐姐们相比,生的要偏黑偏瘦小些。生到十二岁上,他的个头还是只到比他大两岁的姐姐新巧的鼻子。但他的面貌却已经能隐隐看出日后非比寻常的英俊 —— 他继承了建安高高的鼻梁和深邃的轮廓,同时有着同林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的细长而微微上飞的眼睛,和虽不浓密但却根根分明的长长的睫毛。当他的眼睛低垂时有一股说不出的羞涩。他的嘴唇偏薄,但有一颗明显的唇珠,显得既凉薄又单纯。
林芝为这个这个英俊少年的顽劣真是操碎了心。当哥哥姐姐们在学校好好念书时,港生总是在逃课和打架。作为校长的林芝,有时候真觉得这个孩子是老天送来磨练她的。秋后的一天当港生把同学的鼻子打出了血,林芝终于把他关了禁闭。
学校的禁闭室其实是一个校长室后面的一个小院子。这个院子早前是一个花园,园子的后门连着一片未开发的树林。因为缺乏打理,院子里的花卉早已经都荒芜了,剩下来只是些生命力极强的野花野草。这个荒芜的小院落早已成为了一些个花栗鼠,松鼠之类的小动物嬉戏玩耍的场所。相比起坐在教室里,港生其实更愿意在这个小院子里“关禁闭”。他一开始还老老实实的在角落站着,慢慢的,当他确定没人真正在看着他的时候,就开始撒欢了。玩耍了一阵,港生隐隐地听到,院子后面的树林里似乎有小动物的呜呜声。他好不容易打开了已经上了锈的后门,来到树林子的边上,赫然看到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正伏在草丛里。
红狐(小说) 第一章:初遇
港生救治小狐狸
草丛里的小狐狸看起来比港生邻居家的土狗大不了多少,通体火红的毛发,但下颌至前胸处却是一片雪白,连一根杂色都没有。它脸颊眉骨处有一个极醒目的伤疤,茂密的毛发在此处突兀地断开,触目惊心,想来是在与其他动物搏斗中留下的。
见有人来,那小狐狸的耳朵警惕地支楞起来,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似乎在警告港生不要靠近。它做了一个要站立起来的姿势,但挣扎了一番后并没有什么起色。只好颓丧地复又坐回到草丛中,警告地低吼着。
港生这才注意到,小狐狸的左前肢似乎受伤了,有殷殷的血迹渗出来。
“你受伤了!” 他壮着胆子慢慢走上前去。小狐狸一直与他对视着,但无奈动弹不得。
港生一步一步缓缓来到了小狐狸面前,“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说罢,他试探着用手去触碰狐狸受伤的前肢。突然间,狐狸用嘴衔住了港生的手指,它并没有用力咬下来,但港生也感到了一阵刺痛。他赶紧把手收回来,原来食指被狐狸的牙齿拉了道口子,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按住伤口流血处,向后退了几步,大剌剌地冲狐狸说,“不怪你!是我冒失了。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我给你拿药来!” 港生说完就往树林外跑,边跑还边回头看着,生怕狐狸跑了似的。
港生飞快地跑去找隔壁初中的二姐,新巧。新巧比港生大两岁,两人从小就是对欢喜冤家,从吃的到玩儿的没有什么是不掐架的。可说来也奇怪,新巧的书念的毫不费力,一路以来班长学习委员这类的差使做了遍。相比比起,港生简直就是“扶不起来的阿斗”,让母亲林芝操碎了心。虽说如此,姐弟俩的感情在从小到大的打闹中建立起来,比其他人都要更为亲厚。
新巧一听,二话没说就跟班主任扯了个慌请了假,拉着港生一路小跑地跑回家。新巧从五斗橱顶层的抽屉里熟练地翻出了林芝的红色小盒子。姐弟俩平时没少觊觎母亲的私物,他们给这红盒子起了个绰号叫做“百宝箱”。母亲会把一些孩子们碰不得的珍贵物件收藏在这里。有时候会是一枚镶宝石的塑料胸花,有时候是父亲从工厂带回的外商送的酒心巧克力。姐弟俩从“百宝盒” 里找到了一瓶云南白药,还有些包扎用的绷带,就兴高采烈地跑回了小树林。
可当他们回到那片草丛时,哪里还有什么狐狸的踪影!
港生不死心地又在附近灌木丛中找了几遍,确定并没有小狐狸的行踪,这才悻悻地把云南白药和绷带放在了狐狸曾经栖身的草丛中。他又兀自自言自语般喃喃地对小狐狸交代了几句药物的用法,才被新巧拉走了。
躲祸渔船
姐弟俩从树林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了。
“糟糕!回家又要挨妈的板子了。” 港生沮丧地望向姐姐。新巧的脸色也不好看,她知道今天这个祸是创下了,八成是要屁股陪吃板子了。
“姐!” 港生的眼睛一亮,计上心来,“我们去燕燕那儿,燕燕妈肯定会收留我们的!”
李燕燕是港生的同班同学,两人同桌。她父亲常年在远洋轮上务工,母女就住在一条渔船上相依为命。李燕燕的母亲沈梅是一个沉默寡言但心地善良的中年妇人。生活的艰辛在她曾经娟秀的脸上手上都烙下了深深的印记。男人常年不在家也让她更加少言自律,生怕传出些个闲话来。沈梅很喜欢小动物和小孩子们。平时但凡给燕燕准备的自家做的零食或者小玩意儿,都会专门给港生也备一份。所以港生对沈梅有一股很亲近的好感。虽然那些零食都是自家做的简陋东西,港生却吃的津津有味,觉得比什么酒心巧克力都好吃。
姐弟俩在越来越黑的天色里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终于摸到了沈梅和燕燕栖身的小渔船。船上亮着灯火,传出炊烟,显然母女俩正在就餐。
“你怎么来啦?” 燕燕见到港生的时候,一双好看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因为吃惊瞪得又圆又大。她比港生大一岁,十三岁的女孩子才刚刚开始发育,一件沈梅自己剪裁的水绿色衬衫将她的身材衬得亭亭玉立。
“哦,巧姐也来啦。” 燕燕这才注意到旁边的王新巧。抱歉的点了点头。
“快都进来吧。” 沈梅闻声而出,忙把港生和新巧让了进来。不大的船舱因为陡然增加了两个人立即就拥挤了起来。一张不大的旧木桌上摆着母女的晚饭:猪油拌饭,和一大碗青菜豆皮汤,还有一个小蝶里摆着下饭的小鱼干。沈梅看着手脚不知如何摆放的小客人们,额头上地皱纹由衷地舒展开来,“别客气呀,快趁热吃!”
港生这时候再也顾不得什么,他一下午折腾到这会儿肚子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他扒下几大口饭,觉得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心里思忖着回去要让林芝跟沈梅讨个方子来。他瞅了瞅姐姐新巧,只见她也吃的一样香甜。
饭毕,沈梅问清楚了前因后果,就让燕燕点了盏灯,要送姐弟俩回去。港生虽然害怕母亲,可也知道躲在燕燕家不是长远之计,就不情不愿的拖在沈梅和燕燕身后回了家。
林芝和建安一起出来感谢了沈梅。林芝的眼睛在沈梅身边的燕燕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心想:几个月没留意,这女孩子竟然出落得这样标致了!自己儿子对燕燕表现出来的一种天然的亲近和依恋,给敏锐的林芝暗暗敲响了警钟。
第二天港生重返小树林,草丛里的云南白药和绷带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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