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成功的P2021-10-17 15:00:29

        疫情以来果真发展了新的爱好:莳花弄草。小小的后院被她规划得很好,有小菜地,有果树,有花坛。家里也种了不少绿色植物。考虑到有猫,大果小心地做了一份对猫咪安全的植物清单,果真认真执行。现在屋里屋外,包括那个小小的中庭都是绿荫掩映,花朵芬芳,很有一点世外桃源的感觉。几株昙花也长势喜人,看看会不会有昙花一现的美事。

        早上果真比大果起得早,做好早饭,拿一杯茶,坐在窗边,享受绿叶间透过来的清晨的阳光,是一天当中最平静美好的时刻。离婚以来,果真渐渐舒展了胸怀。就像书里讲的,令人痛苦的事情是一个盒子,内壁上有一个触碰开关。盒子里有一个球,滚动时撞上那个开关,人就会痛苦。起初的时候,球很大,动不动就撞上开关,所以人会经常伤心。随着时间的流逝,盒子还是那个盒子,但是球变小了,触碰开关的机会也越来越小。忘却是不可能的,唯有放过自己。

        果真完成了上午的工作,正要准备午餐。果然打电话过来,说店里进了好鱼,她等下拿一条过来,再带白饭和蔬菜,大家一起吃。果真有些意外,因为上次蕾蕾带大果出去游行的事,果然轻描淡写地呼撸过去了,果真还有点不开心,一直没有主动联系果然。果然也没联系果真。果真就认为她是不满意自己对她不满意吧。

        果然进门来,大果很开心地叫“小姨好”,接过那条新鲜的石九公和几个餐盒,去厨房按照姨夫以前教他的方法做清蒸鱼了。果然随果真在客厅坐下,稍稍顿了一下,说:“蕾蕾最近不太好。我有点慌。我不像你,心思比较细密,我一直没觉察出蕾蕾有什么不对的。”

        “蕾蕾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觉得蕾蕾精神上出了点问题。她和萝卜头的关系也不太顺利。” 果然转动手里捧着的茶杯,语气低沉。

        “他们分手啦?什么时候的事儿呀?”

        “也不是正式分手。按蕾蕾的话说,是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这些天我也大概听出个所以然来,估计是两人政治问题争论比较多,伤了和气。我觉得蕾蕾还是很在乎萝卜头的。”

        “蕾蕾不是挺积极参加政治活动的吗?会和萝卜头有对立?”

        “具体的也不太清楚。我觉得蕾蕾这孩子,平时看着和我们对立,其实也不完全。毕竟是吃一锅饭长大的孩子,心里清楚中产家庭的不易。萝卜头家长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在堕胎问题上比较保守。萝卜头自己和父母观点又不一样。但是他也很不喜欢老拿肤色做文章的政客。反正是挺乱的,搞得他们自己情绪不佳,也影响彼此的关系了。我真的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这么热衷政治。咱们这些过来人都怕了。”

        “唉,也许过一阵子两个人又想对方了。小孩吵架不开心,过过就好啦。”果真说着也没什么底气。

        “我是觉得蕾蕾情绪不好。也不瞒你,我发现她在吃抗焦虑的药。”果然垂下了眼睛。

        “啊?那种药可是不能随便吃的呀!你问过她吗?”

        “问了。她说自己吃这种药有一阵子了。是医生开的。一般心理治疗也有快一年了,但是最近严重起来,就开始吃药了。”

        “真的?那会不会影响她以后找工作呀?被贴上有精神问题的标签?” 果真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我的意思是,会有隐私保护的对吧?”

        “蕾蕾说不会有影响。她说以前在大厂工作,他们有自己的心理辅导员,很多年轻人经常去的。唉,咱们不知道,年轻人压力大,不是说上好学校、找到好工作、有高收入就没有精神压力。是我们疏忽了。看着蕾蕾一路优秀,好像永远闲不住,有无穷的精力,就以为她总是开心,以为她一切都好。可是孩子内心很累。”

        “萝卜头知道吗?”

        “应该知道。老包一听就懵了,完全搞不明白。你说是不是现在孩子太脆弱了?咱们那时候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没有蕾蕾的安全感,可是咱们都挺过来了。”

        “关键是应该’挺’吗?还是像蕾蕾这样寻求帮助。妈妈当年也许也有焦虑症,我觉得自己都有。但是没条件也没常识呀,没意识到问题在哪里,就算知道也没有地方寻求帮助。”果真想到当年家里的气氛,觉得呼吸都不顺畅。

        “唉,也许是遗传?” 果然想到了自己的高血压。

        “妈,小姨,鱼蒸好了,吃饭喽!”大果在厨房里叫。

        “还是你们大果好,不用那么优秀那么拔尖儿,性格最要紧!”

        果真知道果然在夸大果,可是听着有点刺耳。嗨,这就是果然。

 

        果然从果真家出来,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餐馆。七月中,疫情更糟糕了。旧金山一步步收紧重开政策。餐馆生意又一次滑坡。大家都尴尬地闲着。果然把车开到离海边步道比较近的街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车位。现在大家都在家上班,住宅区的车位很紧张。

        七月的旧金山有“世界上最冷的夏天”。海边雾气弥漫,冷风嗖嗖的。果然抓了一条车里面的小毯子,当披肩用,把自己裹了起来。走上步道,在一个小岔口下到海滩。果然记不清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以前蕾蕾小的时候,他们有时接蕾蕾放学,就来海滩散步,捡sand coins和sea glasses。果然远眺长长的海滩,似乎还能看到蕾蕾小小的身影,沿着浪花奔跑的样子,马尾辫在脑后不停地摆动。那时候多快乐呀!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那么开心了?是因为功课忙?课外活动多?可是蕾蕾是那么优秀,干什么都挺顺利的。那些年不断地带给父母一个又一个骄傲的时刻:考试啊,比赛啊,选举啊,升学啊……哪一次没有成功?蕾蕾也好像从来不知道累,从来也闲不住,从来兴致勃勃的。不像大果,有时候皮皮踏踏的,会抱怨,会偷懒,时不时要家长推一把。蕾蕾就是别人口中那种踩着风火轮的“自推娃”。她把自己推向了一个又一个高度。也许她终于累了?

        果然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海浪离脚边越来越近,差点打湿了她的鞋,才惊醒地向后退了几步。回到家,包富城已经回来了。他见果然进门,压低了嗓子说:“萝卜头来了。” 两人退进厨房,关上门。

        “怎么回事?”

        “唔知啊。好像冇嗌交。已经关在房间快两个小时了。”

        “哦,谈谈挺好的。他们应该没什么大冲突,就这样分了怪可惜的。”

        “晚上会在家吃饭吧?我得准备点吃的。”

        “嗨你就知道吃饭!”果然嘴里说着,心里其实挺感激老包,什么时候都没饿着家里人。最近因为蕾蕾的事情果然想得多,也体会到很多以前觉得理所当然而忽略了的东西。有时候又莫名其妙地感到酸楚,真是更年期了?        

        快到晚饭钟点,两个年轻人从房间出来了。蕾蕾的眼睛一看就是哭过。Robert和叔叔阿姨打过招呼,说是有事先回去了。果然没敢问蕾蕾情况。但是蕾蕾拉住了妈妈,说有事和他们说。一家人在餐桌前坐下来。

        “Robert说报名去做疫苗试验的志愿者。我担心他。我心里很乱,还没有做好和他重新在一起的准备。我怕告诉你们会担心,可是我觉得自己真的一个人承受不了……”蕾蕾说着说着就开始扑扑簌簌地掉眼泪。“我在吃抗焦虑的药。我不知道能不能面对……我害怕极了,万一他生病出事怎么办?” 

        包富城最看不得女人哭,尤其看不得他挚爱的两个女人哭。现在可好,两个一起哭了,搞得他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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