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过年了,天气一直不放晴,要晴不晴,要下雪不下雪的样子,阴沉沉的。那时爸爸发配到外地,家中全靠妈妈撑着。虽然生活不如意,可年还是要过。
从腊月二十几,每天晚上,妈妈就在厨房里忙开了。妈妈最拿手的几样菜有鱼糕,梅干菜扣肉,当然还有传统的莲藕排骨汤。特别是鱼糕,做起来费时费力,选料考究,一定要焕鱼,再加进肉,鸡蛋,荸荠等等,鱼肉刮下来后,要放在磁盆里使劲搅拌,料做好后,放上蒸笼蒸,然后放好备用。临上菜时,再放进黄花,木耳,香菇,一大海碗端上桌,香气扑鼻,味道鲜美,是来访的客人必定夸赞的。有几位老朋友,一上桌,也不客气,张口就问,那碗鱼糕什么时候上啊?
因为这道菜做起来费劲,平时我们是没有口福的,只有过年才能享受。而且准备的量要大,因为客人(还有我们自己家人)都喜欢这道菜。看到妈妈忙得满头是汗,我们是插不上手的。能帮上忙的是在做面点的时候。妈妈把合好的面擀成面片,我们就拿剪刀在面片上划几道口,再翻成小花的形状,放进油锅中炸。我们也有创意,把小面团捏成小鸭小狗之类的,自己看着象,其实啥也不象。趁妈妈不注意,也把这些小玩艺放入油锅去炸,当然炸好后是既不能看也不能吃的。
好容易盼到了年三十吃年夜饭的那一刻,我们去屋外放了一长串鞭炮,全家人就围坐在饭桌旁,爸爸不在,没人喝酒,妈妈在每人面前放上一碗莲子汤,对我们说:今年爸爸不在,我们就拿这碗莲子汤当酒,祝爸爸平安无事,祝全家人平安健康。那顿年夜饭,我们都吃的心里酸酸的,也是甜甜的。
那个年代,邮局还是国有企业,基本上能做到为人民服务,过年期间,邮局营业所都不开门,但在总营业所边上,有一个24小时服务的窗口。第二天一早,我就受全家人委托,赶去那个营业窗口,给爸爸发去一个电报,祝他新年快乐。
往年过年,从初二开始,爸妈都要带着我们去他们的老朋友家拜年,他们也会回访。无论是我们出去,还是别人上我们家来,总之是来来往往,挺热闹的。那年月也没有人去计算什么卡路里之类的,有好吃的就吃,过年的那几天,我们都一直沉浸在快乐之中。今年过年不一样,妈妈怕爸爸的问题牵连到老朋友,对我们说,今年过年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家呆着。可那些老朋友们并不在乎这些,照样嘻嘻哈哈的到我家来拜年。看到他们能来,妈妈自然很感激。来的客人们都劝慰妈妈,说爸爸一定会没事的。听到他们这样说,我们心里又感激又高兴,看来公道自在人心,一个人的好与坏,不是由那些手中握有一些小权力的人说了就算的。
客人离去后,我们看到妈妈躲到另一间屋里偷偷的哭,她可能觉察到被我们看见了,赶快抹干眼泪,又笑咪咪的走回我们这边来。在那一刻,我才明白,妈妈为了过好这一个年,心里忍受了多大的悲痛,可她在儿女们面前,总是一副乐观开朗的样子,不把她的悲痛和难受显露出来,她总是那么坚韧,不低头,也不张扬,把对亲人的爱,化成默默无言的行动。她从不在儿女们面前发那些于事无补的怨言,她把她的爱,散发到每一天的空气中,让一家人都能过得快乐,默默的守候着,守候着还爸爸清白的那一天。
那个年,就这样过去了。直到今天,每当我回想起这段往事,都为妈妈的不显山露水的坚韧和执着而感动。这是她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妈妈的爱,会永远陪伴着我们。
(常石磊-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请阅读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