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四年陕西武功出土了一件青铜器。这个青铜器是一个盨的盖子。盨,是一个大致长方体的有盖的饭盒,用来盛饭的。一般长这样的:
一般人现在在家吃饭用不着饭盒,直接去饭锅里盛饭就是了。但要是厨房和饭厅距离远,就必须有饭盒了。古人吃饭一人一席一几,没法象现在人一样在一个盘子里分菜,也没法象洋人一样在饭桌上传菜,所以需要各种食器,盛饭的、盛菜的、盛酒的。。。铸个这么漂亮的饭盒那时候可不容易,所以一定是贵族才会用这东西,或者是重大场合使用的礼器。
出土的这个盖子现在在陕西博物馆,长这样:
这个饭盒个头不小,长25厘米,宽17厘米,高18厘米,重1.7公斤,估计比装的饭要重。盖子里面有铭文82字,考古人员据此给它取名叫驹父盨盖。盖子里面的铭文被解读为:
唯王十又八年正月,南仲邦父命驹父即南诸侯,率高父视南淮尸,厥取厥服,群尸俗彖不敢不敬畏王命,逆视我,厥献厥服。我乃至于淮,小大邦亡敢不X,具逆王命。四月,还至于蔡,作旅盨,驹父其万年永用多休。
尸:陈也。至於在牀曰屍。其字从尸从死。別爲一字。而經籍多借尸爲之。和现在骂人死鬼差不多。哈哈。
彖:豕也。猪。
厥:其也。也做顿首解。
蔡:地名。
休:美善也,慶也。
大概意思:(宣)王十八年正月,南仲邦父派驹父去南诸侯,带着高父视察南淮蛮,猪蛮不敢叛逆,敬畏、拜服、进贡周王。我讨逆到淮,所有邦国不敢不服。四月到了蔡,做了这个饭盒当传家宝。
现在话说,就是马歇尔派麦克阿瑟重返菲律宾,日本鬼子被打服了,要钱给钱要人给人。麦克阿瑟就烧了一个伊万里饭盒纪念一下并要后人传之万代。
这里说的南仲邦父,也叫南仲皇父,就是《竹书纪年》里说的“皇父”:
宣王:六年,召穆公帅师伐淮夷。王帅师伐徐戎,皇父、休父从王伐徐戎,次于淮。王归自伐徐。
宣王六年,宣王御驾亲征去打过一次徐戎,南仲就跟去了。上面驹父盨上的铭文又说南仲在宣王十八年又派人去打淮夷了,可见他一直是一员重要的武将。
明朝的时候有个姓魏的家里有个鼎,叫无叀鼎。当时严嵩当政非常想要:
“鼎本明朝润州魏氏物,严分宜当国时,百计欲得之。几为所陷寻。分宜败,魏氏恐终不保,遂送焦山,付寺僧永守之。”
严嵩是江西分宜县人,所以叫严分宜。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宝物被权奸看上了,性命堪虞。老魏没办法,只好把鼎送到焦山寺。润州,就是镇江,焦山寺的所在。所以无叀鼎,也叫焦山鼎,长这样:
鼎上的铭文这样的:
隹九既望甲戌,王各(格)于周庙,述(遂)于图室,司徒南仲右无叀内(入)门,立中廷,王乎(呼)史翏(友)册令无叀曰:“官司红王遉侧虎臣,易(锡)女(汝)玄衣、黹屯(纯)、戈琱、胾缟必(柲)、彤沙(緌)、攸(鋚)勒、(銮)旂。”无叀敢对扬天子不(丕)显鲁休,用乍尊鼎,用享于朕剌(烈)考,用割(匄)沫(眉)寿万年,子孙永宝用。
大概是说王在周庙,由司徒南仲监礼(右,监礼人站在右边。),册封无叀,赏赐了很多礼服、兵器、仪仗什么的。
这个鼎因为放在焦山寺,谁都可以看到,铭文也有拓片卖,很多人做过研究。可惜日本侵华时候被日军炮火毁坏,现已不存,十分可惜。
但由此可见南仲这个人当时位高权重,大大地有名。诗经里就有两首讲这个南仲的,一首是《常武》:
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大祖,大師皇父,
整我六師,以脩我戎。既敬既戒,惠此南國。
王謂尹氏,命程伯休父,左右陳行,戒我師旅。
率彼淮浦,省此徐土。不留不處,三事就緒。
赫赫業業,有嚴天子。王舒保作,匪紹匪遊。
徐方繹騷,震驚徐方。如雷如霆,徐方震驚。
王奮厥武,如震如怒。進厥虎臣,闞如虓虎。
鋪敦淮濆,仍執醜虜。截彼淮浦,王師之所。
王旅嘽嘽,如飛如翰,如江如漢。如山之苞,如川之流。
緜緜翼翼,不測不克,濯征徐國。
王猶允塞,徐方既來。徐方既同,天子之功。
四方既平,徐方來庭。徐方不回,王曰還歸。
这里说宣王用南仲为卿士(相当于后世的宰相),命其整军经武。也有人说这个“大(太)师皇父”是南仲的“大(太)祖”,更有人说是另有其人。真那样我就不好把南仲引出来了,所以这里还是相信南仲就是皇父吧。:-)
不过可以知道现在说的大师其实是过去说的太师,大官啊。
除了这首《常武》,诗经里另有一首《出车》也是讲南仲的,而且是关于南仲讨伐i猃狁的。我就只学这首吧。
《出车》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出车至郊外)
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天子遣我来)
召彼仆夫,谓之载矣。(载我唤车夫)
王事多难,维其棘矣。(国事情紧急)
牧:《爾雅·釋地》郊外謂之牧。
说我出车到那个城外,天子派我来的。
仆:《说文》顿也。仆夫,使顿的人,应该是指车夫、御者。
叫那个车夫来,让他来载我。
棘:通急,前面说过。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驱车至郊外)
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往来旗帜多)
彼旟旐斯,胡不旆旆?(令旗随风舞)
忧心悄悄,仆夫况瘁。(士卒忧心悄)
旐:有龟蛇图案,或者说玄武图案的旗子,前面说过。
旄:《说文注》以犛牛尾注旗竿。故謂此旗爲旄。因而謂犛牛尾曰旄。謂犛牛曰旄牛。名之相因者也。《釋文》白旄,旄牛尾。
《毛傳》注,旄於干者,大夫之旃也。
旃:《说文》旗曲柄也。所以旃表士衆。《周礼》通帛爲旃。通帛就是一色的意思
就是说旗杆上有牦牛尾的、用曲柄升起的、一色的旗子叫旄,是大夫用的。
旟:《说文》錯革畫鳥其上,所以進士衆。《周礼司常职》鳥隼爲旟。爾雅曰。錯革鳥曰旟。
说旗子上贴着皮做的鸟的旗子是旟,是用来指挥人前进用的。鸟,朱雀啊。
旂,是青龙旗;旐,是玄武旗;旟,是朱雀旗;现在就差白虎旗了。
旆:《说文》繼旐之旗也,沛然而垂。《说文注》繼旐如燕尾曰旆。
悄:《说文》忧也。
瘁:《集注》病也。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南仲再北征)
出车彭彭,旂旐央央。(车马战旗扬)
天子命我,城彼朔方。(朔方筑城垒)
赫赫南仲,玁狁于襄。(猃狁为王攘)
南仲:就是那厮。
城:做动词解。在方建城的意思。
方:朔方。后面再讲。
这句说王命令南仲去方建城。
彭:《说文》鼓声也。
央:中央也。
这句说出车听鼓声指挥,中军发出令旗。
朔方:古代的地名。这句说在天子让我在朔方建城。
朔方,就是现在产煤、产羊毛衫的鄂尔多斯西边。前面说过黄河在宁夏、内蒙、陕西、山西走了一个几字,宁夏在几左,山西在几字右(东)面,陕西在几中下(南)面,上面就是内蒙,鄂尔多斯就在那里的中间。
鄂尔多斯往南就是榆林,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就都出在这里,最有名的是李自成、张献忠,貂蝉。说貂蝉,就得说吕布。吕布是包头人。包头在那个几字上面那条横上面,过去叫九原,离着也不远。所以吕布和貂蝉算是同乡,他俩偷情算是事出有因吧,哈哈。榆林,还有共产党的高岗,国民党的杜聿明也是这里人。
榆林再往南,就是大名鼎鼎的延安了。所以猃狁分明就是周朝的共匪啊!
朔方和榆林之间,就是毛乌素沙漠。毛乌素(mu us),蒙语是坏水的意思,所以说一肚子坏水一定是说喝这里的人长大的人,哈。这个沙漠以前有四万多平方公里,从五十年代以开始治理,至今已经有近七十年的时间了。现在毛乌素沙漠五分之四已经基本治理好了。前两天看到这个新闻,看照片水草丰美。
赫:《说文》火赤儿。《说文注》大赤儿。认为火应该是大。不是说火,而是言其盛,形容南仲的威武,好比说火红的年代。中国话中国人几千年来没怎么变,一样的形容。
襄:通攘。攘:推也。
这句说南仲去击抗猃狁。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离时麦正华)
今我来思,雨雪载途。(归来雪满途)
王事多难,不遑启居。(王事多艰难)
岂不怀归?畏此简书。(有家不能还)
黍:小米。
稷:高粱。
昔我往矣、今我来思:全是套路啊!
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全是套路啊!
怀:《说文》念思也。
简:《说文》牒也。牒,札也。《说文注》按厚者爲牘。薄者爲牒。牒之言枼也。葉也。简书就是说写在一小片上的书。这里解做国外的命令。
这里说怎么不想回家,但是王命在此不得不啊。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战场多蚊虫)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此心忧忡忡)
既见君子,我心则降。(名帅安我心)
赫赫南仲,薄伐西戎。(征战自从容)
喓:《毛传》喓喓,聲也。象声词。草虫发出的声音。
趯:《说文》踊也。《说文注》躍也。形容跳跃的样子。
阜:《说文》山无石者。就是小土包。
螽:《说文》蝗也。
这句说征伐在野外虫子乱叫、蚂蚱乱跳,条件太艰苦。
忧心忡忡:常用成语啊。
这句说见不到统帅,忧心忡忡。
我心则降:放下心了。
这句说见到统帅,就放心了。
薄:还是起句的虚字。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春日草木萋)
仓庚喈喈,采蘩祁祁。(白蒿听黄鹂)
执讯获丑,薄言还归。(南仲平猃狁)
赫赫南仲,玁狁于夷。(执俘唱歌回)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草堂春睡迟,芳草萋萋鹦鹉洲啊,都变成唐诗的典故了。
这句又是出外景了。
仓庚:《禽经》仓鶊,黧黄、黄鸟也。“打起黄鹂鸟,不叫枝上啼”的黄鹂鸟,叫声好听的黄莺。
喈:《说文》鸟鸣声。
蘩:《说文》白蒿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采这个,食色性也,估计不是能吃就是好看。
采薇、采芑、采蘩,看来周朝时候农业还不够发达,种植保鲜不能满足需求,采摘做为补充还是非常重要的。
祁:《说文》太原县。《毛传》大也。舒遟也。徐皃也。衆多也。说舒展众多的意思。
这句说黄莺鸣叫白蒿丰富,一片祥和景象。
执讯获丑:又、又、又来抓俘虏审讯了。全是套路,全是套路啊!
这句说打了胜仗抓了俘虏,就可以说回家了。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和现在一样一样的。
还没学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