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字我所欲也,制谜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码字而取制谜者也。
码字终究是一种孤独排遣,而制谜是一种社交游戏,是一种既能表达自我又能与人互动的,既轻巧又严密的游戏。
一个大家都立刻猜得出来的谜不是好谜;一个没人猜得出来的谜也不是好谜。
一个少数人猜得出来、猜出来以后大家都恍然大悟觉得“就是它了”的谜语,是好谜语。
比如上次谜底为“毛人”的“一齐五凤飞”,我自认算是个好谜语,综合了知识性、歧义性和无与伦比的唯一性。
一个能有好几个谜底的谜语不是好谜语。严谨的制谜者会在努力加入干扰项的同时、努力排除干扰项,创造答案的唯一性。
你们没有看错,我说的是“在努力加入干扰项的同时、努力排除干扰项”。也就是说要加入尽可能多的思考障碍,但又要留着一条唯一线索,让这些思考障碍的底下有且只有唯一答案。
这次的谜2,至少有三个人猜了巴金。
一个人猜错没问题,三个人猜错,我就得重新审视我的谜面,看是不是谜面有问题。
两点:1. 谜底范围是“近代文学家”,巴金是当代文学家,不是近代。2. 这个谜面里没有废字。假如是巴金,那个“都”字就是多余的。
所以谜底只能是普希金。
创造答案的唯一性,这一点在拆字谜中容易做到,在会意谜中有难度。因为既然是会意,就有可能会不到意,或者会错意。所以一个好会意谜是要靠制谜者和猜谜者共同成就的。缺少字形支撑的纯会意谜,讲究的是心意相通。也就是制谜者和猜谜者之间的那一瞬间心有灵犀。如同人群中的四目相对、拼图块的严丝合缝、灰姑娘的小脚穿进水晶鞋、亚瑟王的断钢圣剑插入神奇剑鞘。
这次的“圭”不算好谜,因为它虽然是拆字谜,但唯一性不够。这种情况下,心意相通就显得尤其重要。有多种可能,你只有选择我所选择的那种才是对的。
这说明,无论是会意还是拆字,每个谜语的破解,其实都是一次心意相通。
这样的心意相通,对世界和平和社会进步毫无用处。它没有深度、没有意义,只是在形式主义范畴内的一次同流合污。
所有文字游戏都是形式主义的短暂胜利。它们把语言文字当作终极目的而不是工具,因而固步自封、在文字内部打圈圈而出不去,不管从思想深度还是利用价值上来看,都没有进步的可能。
但我就是喜欢,千金难买我喜欢。反正也没人给我千金买我不喜欢。
在这些肤浅的文字游戏里找到心意相通的人有什么用呢?什么用也没有。我们不可能互相丢个眼神就一起去拯救世界。
但我的每个谜语被破解时,我还是在自己灵魂深处见到花朵开放,在自己脸上感觉到嘴角扬起。
此时此刻,我有理由相信:假如世界需要拯救,我冒着枪林弹雨向你们丢个眼神,你们就能心领神会,勇往直前,任由我趴在地上继续装死。
人海茫茫,网事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狂笑一声长叹一声快活一生悲哀一生,你们不用与我生死与共,只需要与我心意相通。